五 厥奴
不管信不信,梁溯寒已經被身後的人推了上去,他這時才發現,隻有的腳上戴著鐐銬。
阿齊茲也饒有興趣的看著他。
“這是一個誤會。”梁溯寒對加入商隊絕對沒有什麽興趣。
蠻族大兄弟顯然認定了梁溯寒就是罪魁禍首,一對牛眼睜的老大,“敢做就、敢當。”
問題是梁溯寒也沒做什麽啊,蠻族大兄弟急於在新主人麵前展現自己的勇武,蒲扇般的手朝梁溯寒抓了過來,似乎隻要這雙手就可以把梁溯寒捏死。
人群一聲悲歎,在他們眼裏,梁溯寒動都不敢動,像隻小雞一樣被蠻人的巨手抓住提了起來,有些人都已經閉上了眼,不忍下一個悲劇的發生,有人則興奮的喊叫著,希望看到一個更血腥更刺激的場麵。
“啊,你別死啊。”七少爺在人群中呼喊著,他的聲音很特別,梁溯寒聽到了,覺得這小子還算有點良心。
“你真的不願聽我解釋?”梁溯寒盯著那對牛眼道。
蠻族大兄弟非但不想聽,手上的力氣更是加重了幾分,他的雙手曾在深山野林中撕碎過虎豹,但現在無論他怎麽用力,梁溯寒的身體像是鐵打的,沒有絲毫崩潰的跡象,梁溯寒忽然問了一句不相幹的話:“你認識雷虎嗎?”
“你去、死吧!”蠻族人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捏死梁溯寒身體這件大事上,而梁溯寒從他的眼睛中看到了他對這個名字的陌生。
梁溯寒隻能歎口氣,勁氣由心而發,雙手微微一動,蠻人的手就被彈開了,梁溯寒很自然的落在地上,引起周圍人一陣興奮的呼喊。
蠻人還不明白發生了什麽,氣急敗壞的又衝了過來,梁溯寒腳上帶著鐐銬,手上卻沒有,在撞上的瞬間,梁溯寒的手飛快的按在蠻人的額頭上,下一刻,勢若瘋牛的蠻族大兄弟便消停了,他的大眼還是睜開著,裏麵透著各種不明所以和震驚。
“啪啪啪——”
阿齊茲首先鼓掌,但人群都處於震驚狀態,“我的朋友,你果然不同凡響,怎麽樣,加入我們,你將享受到最完美的人生。”
三角眼很自然的出現在阿齊茲的身邊,狹窄的眼眶裏全是嫉妒。
梁溯寒推開蠻族人,依然很客氣道:“給我兩袋水和食物。”盡管濃密的胡子遮住了大半張臉,但梁溯寒還是能看的出來他的不悅。
“小子,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三角眼的語氣裏更多的是落井下石。
“無論是敬酒還是罰酒,我都不會喝。”梁溯寒從來不喝酒。
阿齊茲皮笑肉不笑道:“難道朋友是看不起我們霍特人?”
梁溯寒的確是看不起他們的手段和買賣,所以沉默,而沉默往往代表著默認。
見他油鹽不進,阿齊茲終於怒了,“巴契!”
霍特人中走出一個精瘦的男人,兩眼精光熠熠,上下打量著梁溯寒,“你,很好。”他緩緩拔出腰間的彎刀,鋒利的刀刃像是黑夜裏的一彎月光。
“這似乎不太公平。”梁溯寒絕不是個逞強的人。
阿齊茲狡黠的笑著,“朋友,我們救了你的命,你卻不願意服從我們,並且在聖月之下羞辱了我,現在我們討回一些公道難道不應該嗎?”
這真是無恥的言論,梁溯寒向來不喜歡逞口舌之利,但人群中的七公子顯然是個沉不住氣的人,“你們霍特人真是無恥至極。”
阿齊茲轉身,手指準確的指著七公子道:“你,出來。”
七公子臉色煞白,這個時候他才想到自己是個囚徒,他想縮進人群裏,卻被人群推搡出來,看熱鬧的從來都不會嫌事大。
“你剛才說什麽?”阿齊茲始終微笑著,對著聖月侮辱他們霍特人,是很嚴重的罪行。
七公子一看大事不好,立馬就轉了口,“我什麽也沒說。”
“哼!”阿齊茲看起來是真的憤怒了,一揮手,兩個強壯的霍特人一左一右將他提了起來往大篝火走去,七公子這下真的慌了,大喊大叫:“是我說的,是我說的,你們不要殺我!”但抓著他的壯漢無動於衷。
眼看七公子就要被扔進火裏,梁溯寒道:“他隻是個孩子。”
阿齊茲眼中精光一閃道:“看來你很在意他,如果你願意與我們霍特的勇士巴契決鬥,我可以考慮放過他。”
梁溯寒似乎沒有選擇,“打贏他,你可以給我水和食物嗎?最好還有療傷藥。”
阿齊茲右手優雅的挑了挑自己的大胡子,“朋友,生意不是這麽做的。”
七公子被放了下來,他顯然受了不小的驚嚇,梁溯寒看著他失魂落魄的樣子,朝他淡淡的笑了笑。
“來吧!”巴契隨手揮舞了幾個漂亮的刀花,那彎刀在月光下熠熠生輝,引得霍特人一陣歡騰。
“好刀。”梁溯寒知道西方有一種名刀,名為大馬士革彎刀,削鐵如泥,鑲嵌各種名貴寶石,中土豪門貴族趨之若鶩,沒想到今夜能見到一把。
巴契恭敬的行了一個霍特男人決鬥的禮儀,“你是、勇士,我會、用最高、禮儀對待、你的屍體。”
梁溯寒啞然失笑,他絕沒想過要死在這裏,忽然,一抹弧光橫斬而來,梁溯寒這時才發現自己錯了,自己小看了霍特人,這一刀又猛又急,從出刀的那一刻就封死了梁溯寒可能的閃避路徑,隻憑這一刀,梁溯寒就判斷出這人不在自己之下。
自己的確小看了天下英雄,這隊霍托人能在兵荒馬亂盜匪叢生的大殷做生意,肯定是有很大實力的。
電石火光間,彎刀已經到了麵前,梁溯寒的搏殺經驗何等豐富,眼見不能躲閃,抬腳迎著刀鋒踢了上去,“哢擦”一身,生鐵鐐銬應聲而斷,巴契一刀無功,回刀再斬,他的每一道都勢大力沉,看不出他瘦長的屍體裏居然隱藏這麽大的力量。
脫離了鐐銬的約束,梁溯寒的身法頓時靈活了許多,彎刀之利,在於劈斬,梁溯寒手無寸鐵,隻能貼上去,讓對手無法在近距離劈斬,兩人身法都很快,在大篝火的照耀下,一招一式都動人心魄,周圍的人都看的張大了嘴,忘記了歡呼。
兩人近距離纏鬥了很久,梁溯寒年青力盛,勁氣綿長,反倒是巴契長久揮刀,氣力有些不濟了。
隻要半炷香的功夫,梁溯寒就有把握擊倒他!
“夠了!”阿齊茲恰到好處的大喝一聲,巴契橫掃一刀,跳脫開了,梁溯寒這一次倒是沒有貼上去。
“你們都是勇士。”阿齊茲招牌式的笑容永遠不變,“現在我宣布,這位年輕的中土人成為我們的一員。”霍特人崇拜勇者,忘記了剛才梁溯寒還是他們嘴中的“老鼠”。
梁溯寒剛想說什麽,阿齊茲低聲在他耳邊道:“如果你不同意,我會殺光所有的中土奴隸來表達我的憤怒!”
梁溯寒怔怔的看著他,阿齊茲的臉上很平靜,濃密的灰白胡子修剪的很漂亮,自始至終,他的一舉一動都十分優雅。
於是梁溯寒成為阿齊茲的侍衛,也兼職整個商隊的護衛工作。
西北這些年變化很大,土地不斷荒蕪,人口不斷內遷,處處都是一片死寂。最令梁溯寒驚奇的是,駝隊跟著黑風沙走,三角眼有時會嗬斥梁溯寒這是阿齊茲大人的偉大決定,有黑風沙的地方,就不會有敵人。
這真是一個無比精明的決定,梁溯寒不得不佩服阿齊茲起來。
就這麽跟著走了兩天,黑風沙折轉向北而去,幸好西麵三十裏就是大殷在西北最後的重鎮漠州,這裏已是沙漠邊陲上最後的一塊大綠洲,大殷朝廷對販賣中土人向來嚴厲打擊,梁溯寒很好奇阿齊茲怎麽讓他們通過關卡,然而令人失望的是,在上繳了大量的錢財後,漠州對這支商隊視若無睹,他們很快在城中得到了補給,當天就出城而去了。
沙漠,無邊無際的沙海,禿鷹在頭頂上盤旋,它們很有耐心的跟著這支商隊,阿齊茲私下裏說過,奴隸們能有一半活著走出沙漠就很不錯了,在這片死亡之海上,什麽都可能發生。
不到兩天,就有人掉隊了,瘦弱的人會被拋棄,他們跪在沙地裏哀求,但沒人會憐憫,女人卻受到了很好的待遇,她們坐在囚車上,雙目無神的看著遠方漠州的方向。
得益於梁溯寒的照顧,七少爺至今還是活蹦亂跳的,不過他也沉默了很多。自從成為了護衛,不管是霍特人還是奴隸,都十分尊重梁溯寒,包括阿齊茲在內,雖然仍若有若無的提防著他,但該給的食物和水,一分也沒有少,甚至能在不當值的時候分到一些酒肉。
相對的,七少爺的日子反而滋潤起來,喝酒吃肉,從不含糊,本來瘦小的身體居然強壯了一點,有時他會在霸占梁溯寒的酒肉後,也會略微的感到臉紅,但旋即大手一揮,“你好好幹,等我回到王家,一定十倍的還你。”這樣的話,梁溯寒聽的耳朵裏都生繭了,他想到是雷虎和鬼狼,雖然他們各有各的心思和秘密,但七年的相處,突然分開,讓梁溯寒多少有些難以適應。
進入沙漠的第十天,每個人都很疲憊,即使坐在囚車上的女人們都變得很憔悴,沙漠風幹了所有的激情,不斷有人掉隊,就連駱駝也倒下了七八頭,而他們路過的幾個綠洲都已經枯萎了,原本預定的幾個補水點都幹涸了。
“今年比前年難走多了,也許很快這條商路就會被風沙掩埋。”阿齊茲的眼睛裏終於有了一絲憂慮。
梁溯寒很清楚如果找不到水源補充,他們五天後就會麵臨斷水的絕境,“也許我們應該改變路徑,往北尋找水源。”北邊是無邊的大草原,有草的地方就一定會有水。
阿齊茲道:“我的朋友,那裏是厥奴人的地方,他們比狐狸還要狡猾,比狼還要貪婪。”
梁溯寒剛要說話,忽然感到地麵在震動,雖然進入沙漠他的地聽術退化不少,他比起其他人,他的聽覺仍然是非常強大的,“有騎兵!”
“什麽?”阿齊茲的臉上終於色變了,他反應極快,用霍特語大聲命令起來,很快商隊便圍城了一圈,形成了一個簡易的防禦陣型,奴隸和駱駝被驅趕到正中,木車和貨物擋在外沿,三十名霍特人舉起了弓箭,剩下的男人拿起了長矛。
一陣風沙後,急促的馬蹄聲很快傳到每個人的耳朵裏,蒼黃的沙漠邊緣出現一條黑線。
“是黑鷂子!”巴契的聲音中透著絕望。
黑鷂子,厥奴人最精銳的騎兵,他們怎會出現在這裏?每個人的臉上有寫滿了絕望,在西北的每個人都聽過黑鷂子,他們來去如風,凶狠狡詐,所過之處雞犬不留。
“所有人聽著,你們現在不是奴隸了,打敗他們,你們就會活下來,失敗就是死,你們是在為自己而戰!”阿齊茲對著兩百不到的奴隸說道,接著他們被分發了長矛和刀劍,接過武器的每個人的臉上都是絕望和恐懼,甚至有人崩潰了,“這些有什麽用,我們不如自殺!”
奴隸若是懂得反抗就不會成為奴隸。
“朋友,這群人現在歸你管,不管用什麽辦法,我要你在最短的時間組織好他們!”阿齊茲當機立斷對梁溯寒道,他沒有那麽多時間來整理這群烏合之眾。
誰都知道事情的嚴重性,若是不能組織有效的抵抗,他們將是待宰的羔羊。
“殺一個厥奴人,賞黃金一兩,從現在起,你們都是奴隸,活下來的人都會是商隊的護衛。”梁溯寒不會說什麽激動人心的,他隻知道重賞之下必有勇夫,有人退縮,有人躍躍欲試,梁溯寒已經管不了那麽多,厥奴人是他們共同的敵人,七少爺抱緊梁溯寒的大腿,瑟瑟發抖,梁溯寒苦笑一聲,“你跟那些女人呆在一起,如果我活下來,就去找你。”
大戰,讓真正的男人熱血澎湃,那兩個蠻人嗷嗷叫的站在最前麵,梁溯寒居中,長刀在手,心中再無恐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