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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中招

  “年輕人,你為什麽墮落進黑暗中。”


  墮落嗎?梁溯寒從來不覺得自己有什麽選擇,也從不在意什麽光明黑暗,沒有人知道這七年他過著怎樣的日子,背負著怎樣的仇恨,凡人在生死麵前,光明和黑暗又有什麽意義?

  雷虎的刀斜插在地麵,鬼狼生死不知。


  “從你放走那個孩子時,我就知道你跟他們不一樣,每個人的命隻有一次,路卻有千萬條。”


  梁溯寒終於忍不住了,“路是我自己走的,何須你來囉嗦?”路雖然有千萬條,但對有的人來說,根本沒有選擇的機會。


  “冥頑不靈。”丟下最後一句話後,吳先生的身影也消失在黑風沙中。


  梁溯寒筋疲力盡的躺在地麵上,天命強者的威嚴並不是那麽好消受的。


  大地強有力的震動傳邊他得全身,他感覺自己身體中正在積蓄著力量,隨著血液流遍全身所有的經脈和氣府,每運行一次,他的身體就會恢複一分。很多次他都應該死的,每次他倒下,都會接觸到大地傳來的脈動,一股宏大無邊的溫熱力量包裹著他,驅散他的疲憊。


  這溫熱,像是他七年前破碎的家。


  但是這一次,地麵的震動小了很多,他聽見的聲音很微弱,像是垂死的老人在呻呤,他猛然驚覺,是黑風沙在腐蝕著大地!


  黑風沙是在近幾年才成為肆虐西北的禍患,沒人知道它從哪裏來,每次它出現都會讓大片的土地陷入死寂,大片的村莊消失,很多地方都成了死地,但大殷帝國幅員遼闊,西北更是邊陲之地,人煙稀少,所以很少有人注意到這漸漸降臨的災患,整個西北因之變得更加荒涼,像是一個從裏到外漸漸腐爛的果子。


  雷虎的呻呤將他拉回現實,他從一開始就知道吳先生不會殺他,即使是雷虎不自量力的去挑戰他。


  梁溯寒站起身,發現鬼狼居然是清醒的,他臉上的青綠色消退了不少,兩隻眼睛正滴溜溜的看著他,“你應該跟他走的。”梁溯寒把他的“萬劫”刀扔給他,他貪婪的接過,一遍又一遍的撫摸著,臉上的起色也好了不少,嘴裏喃喃不清的說著什麽,師徒三人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這世上活著的人誰沒有秘密?


  “這真的是一個很好的機會,看的出來,那位吳先生很欣賞你呢?”鬼狼的臉上又浮起令人討厭的笑容。


  “那麽,你為什麽不走呢?”這一次說話的是雷虎。


  他們都有著如野獸般的生命力。


  “因為我不想走。”梁溯寒隨口一說,心底卻浮現她的身影,那絕世的容顏和氣質,像一張網牢牢的粘著他。


  雷虎試圖從地上爬起來,嚐試了幾次,未能成功,梁溯寒上前去攙扶他。


  黑風沙像是在漸漸遠去,變小了很多,這也是為什麽他們能這麽安然呆在這裏的原因。


  死寂的曠野裏傳來一陣駝鈴聲,在這個時間這個地點,不應該有這樣的聲音,但梁溯寒確定自己沒有聽錯,駝鈴聲距離他們不遠,應該在黑風沙的外圍,“我出去看看,你們不要動。”


  出了黑風沙,才發現外麵已是一個明媚的清晨,雖然在黑風沙肆虐之後,萬物沉寂,但陽光還是會慷慨的饋贈這片土地。


  駝隊正是沐浴著陽光在死寂的土地上行走著,中間有一些寬大的木車,用帷布遮擋著,隊伍拉的很長,約有五六百人,穿著明顯不是中土人物,白色的頭巾包裹住頭,身上也裹著白袍,分不清男女,梁溯寒見過這樣的裝扮,他們是西北更西麵的霍特人,傳說隻要有金子出現的地方就會有他們的身影,現在的大殷雖然凋敝,但仍是天底下金子最多的地方。


  坐在駱駝上的人悠閑的唱著聽不懂的歡快歌謠,不時傳來一陣陣笑聲。


  梁溯寒鬆了一口氣,從沙丘後現身,大喊著:“朋友,朋友。”


  駝隊的人起初很緊張,很快便有出鞘的彎刀,但見梁溯寒孤身一人,也就沒那麽戒備,收回了刀,一個修長身材的人和兩個強壯的男人走了過來,瘦長身材的人打量了梁溯寒一陣,用流利的中土話說道:“朋友,你需要什麽?”言語間,精明的目光不住的在梁溯寒身上來回梭巡,最後在他腰間長刀上略作停留。


  這裏還算不上最荒蕪的地段,往西一百裏是大殷在西北最後的州府漠


  州,駝隊還能再補給一次,漠州再往西,就是萬裏沙漠。


  “食物,水,謝謝朋友。”梁溯寒盡力讓自己看起來誠懇一些。


  瘦長男人的眼光越過梁溯寒,投到梁溯寒潛身的那個沙丘,“啊,我們的朋友遇到了困難,快給他些幫助。”身旁的壯漢用霍特語向駝隊說了一些話,很快就有人拿來一個羊皮水囊和一大塊幹餅。


  梁溯寒道了一聲“謝謝”後,猛灌了幾大口水,又吞了好幾大口餅,樣子頗為狼狽。


  瘦長男人取下麵紗,露出濃密的灰白胡子,臉上看起來很溫和,“朋友,你遇到了什麽困難?”


  有了食物和水,梁溯寒精神恢複了不少,“我遇到了黑風沙,一路被卷到這裏。”


  瘦長男人馬上露出理解的神色,“我知道了,朋友,跟我們走吧,我們會帶你脫離苦難。”


  梁溯寒當然不能跟他走,雷虎和鬼狼還在後麵,他婉轉的謝絕了瘦長男人的好意,又從懷中掏出一片金葉子道:“謝謝你的恩情,清再為我準備一些幹糧和水。”


  瘦長男人接過金葉子,眼睛眯成一條縫,梁溯寒猛然看他的眼睛裏閃過一絲貪婪的光,他忽然冷笑起來,周圍的幾個壯漢也在冷笑,梁溯寒喝完了一整袋水吃完了一整塊的幹餅,他拍了拍手道:“如果不夠,你可以開價。”


  在漠州,一片金葉子足以買到十頭駱駝一百桶水一百張餅。


  “朋友,價錢不是這麽算的,按照我們霍特人的規矩,我救了你的命,你的一切都是我的。”瘦長男人臉上還是那副誠懇的笑容。


  梁溯寒猛地站起身,“你們這是什麽破規矩?”然而,在這一瞬間,他感覺自己腦海裏湧起了一個漩渦,眼前的一切開始模糊,心中不免一陣苦笑,跟著雷虎走南闖北這麽多年,居然中了這麽簡單的伎倆,剛升起這個念頭,人已經倒下去了。


  瘦長男人開心的笑了起來,“又是一匹上好的毛驢。”


  等梁溯寒醒過來時,天又黑了,頭痛欲裂,也不知霍特人用了什麽藥,他居然完全嚐不出來,剛想動一下,卻發現自己的雙腳上戴著鐐銬,身上的衣服也被他們換成了白袍,腰間的長刀也不見了,他現在最擔心的不是自己,而是雷虎和鬼狼。


  “喂,吃!”木車被掀開一角,從外麵扔進來兩張餅,黑暗中忽然伸出一雙髒兮兮的手都搶了過去,梁溯寒這才發現角落裏還有一個少年,身上也髒兮兮的,估計有好幾個月都沒有清洗,髒臉露出一雙明亮的眼睛緊張的看著梁溯寒。


  “你是什麽人?”梁溯寒輕聲問道。


  但那個少年隻顧著狼吞虎咽,梁溯寒隻好看著他吃,霍特人的餅很大,成年男人吃一塊救飽了,但這個孩子居然很快將兩塊都吞了下去,吃完還對著梁溯寒打了一個飽嗝。


  “你又是什麽人?”男孩想一直警惕的野獸。


  梁溯寒忽然發現這個問題很難回答,“嗯,我是中土人,在西北土地上做生意。”


  “騙人,你不是馬匪就是刀客。”少年毫不客氣的打斷了梁溯寒的謊言。


  梁溯寒十分尷尬,奇道:“就算我時馬匪或者刀客,你又是怎麽知道的?”


  少年得意的拍拍肚子,“西北現在這麽亂,隻有刀口上的生意,還有,你人高馬大四肢發達,虎口上有一層厚厚的老繭,一定時經常握兵器的人,西北劍客很少,打家劫舍的刀客卻很多,看你的寒酸樣子,也不像什麽正經人,八成就是刀客了。”


  梁溯寒頓時臉上一陣火辣,居然被個十三四歲少年看不起,心中一陣尷尬,“你又是什麽人?”


  少年白了他一眼道:“小子,你聽好,我是王家的七少爺,王麒雲。”


  王家的七少爺?梁溯寒真懷疑這少年是不是在這囚車裏關久了,腦子壞掉了,王家在西北是何等勢力,一個少爺居然會被霍特人擄走?


  “我知道你不信,總之,你保護好本少爺,等少爺我出去後,少不了你的好處。”七少爺大大咧咧的拍拍自己的胸口。


  梁溯寒大感好笑,“這位王家的七少爺,你把我的餅也吃了。”


  七少爺臉一紅,“你長得壯,一頓不吃也沒什麽,等少爺我出去之後,讓你吃香的喝辣的,天天

  換著樣吃。”


  梁溯寒像看白癡一樣看了他一眼後,就不再說話了,身體裏的藥勁去了大半,此時覺得有些困頓,剛想閉眼,囚車被狠狠敲了一記,“都出來!”有人在外麵吼道。


  接著囚車門被打開,少年有些畏懼的縮了縮,全然沒有剛才的囂張,梁溯寒先下了車,腳上沉重的黑鐵鐐銬讓他很不自然,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


  外間燃起來大篝火,霍特人歡快的圍著火焰舞蹈著,另一群沒有跳舞的人也在歡快的打著節拍,環目望去,從其他囚車上也下來了不少人,應該都是霍特人沿途擄掠的,準備賣到他們國度去,大殷嚴厲禁止奴隸販賣,但高門貴族之間對外族的美女仆從一直垂涎三尺,賠錢的買賣沒人做,殺頭的買賣絕不少人做,霍特人鋌而走險,現在的大殷朝廷像一根腐爛的千年大樹,顧不了裏裏外外的蛀蟲。


  “你們!”一個三角眼走到人前,摘下了麵罩,梁溯寒赫然發現他居然是個中土人,“所有人聽著,今夜是月靈節,阿齊茲大人也恩賜你們聖月的榮光!”


  一個坐在大車上的人對著月亮施禮,正是之前和梁溯寒交談的那個瘦長男人。


  月亮在霍特人中象征光明,梁溯寒粗略的看了一下周圍,被擄掠的既有中土人,也有炎人,甚至還有兩個北地的蠻人,其中一人身材甚至比雷虎還要魁梧,人群中的一些年輕女人甚至哭了起來。


  “哭什麽?”三角眼眼中閃著凶光,狠狠的虛抽了一記手中的鞭子,對待自己的同胞,他反而更加凶惡。


  霍特人舞蹈停止了,他們興致盎然的看著這邊。


  三角眼為虎作倀的本事不小,很快控製了局勢,沒有人再吵鬧,“阿齊茲大人是仁慈的,聖月的榮光隻照耀忠誠的勇士,大人將會在你們中尋找三名勇士,加入商隊,女人如果有特殊的才藝也會成為大人侍妾,這是千載難逢的機會!”


  人群很快就沸騰起來,其實大部分被擄來的人生活都不怎樣,能加入商隊也算是不錯的選擇,至少避免了被賣入異鄉作奴隸的悲慘命運。


  幾個身強力壯的人已開始摩拳擦掌。


  “你不要去啊。”梁溯寒身邊的七少爺拽著他的衣角,好像生怕他跑了。


  梁溯寒打趣道:“我為什麽不去?”


  “你不是答應本少爺要保護本少爺吧?”西北的夜還是很冷的,七少爺拖著長長的鼻涕,滿眼希冀的看著他。


  “我什麽時候答應過?”梁溯寒忽然感覺被這位“七少爺”糾纏上並不是一件好事。


  兩人在囉嗦之際,有人已經走到了篝火前,大聲喊道:“老子是西北第一的猛漢,哪個不長眼的上來打一架?”這人身材的確壯的像頭牛,一上場便嚇退了不少人,站的很遠的七少爺都忍不住縮了縮脖子。


  “呸,你西北第一猛漢,在老子大殷第一好漢麵前算個屁。”有人挑戰,自然就有人上場拆台。


  西北第一猛漢和大殷第一好漢還沒打起來,有上去了幾個自稱天下第一好漢的人,這些人在上麵推推搡搡,這時梁溯寒看到最魁梧的蠻族人走上前去,這些好漢一看他的氣勢,一個個連滾帶爬的跑開了,人群中一陣哄笑,霍特人也大笑起來。


  蠻族人在篝火前揮舞著水桶般粗壯的手臂,下麵的人愣是沒有一人敢上去。


  “好漢子!”坐在大車上的阿齊茲也忍不住讚歎起來。


  蠻族人在眾人的歡呼聲有些飄飄然了,他結結巴巴道:“你們中土人、都是膽小的、老鼠,隻會算計、我們雪原上的、豪傑。”看來這位蠻族大兄弟在中土受了不少欺負。


  被擄的人大部分是中土人,聽了這話雖然氣氛,卻也沒人敢造次。


  蠻族大兄弟又叫嚷了起來:“中土、老鼠!中土、老鼠!”他嗓門大,聲音更大,周圍的霍特人也跟著一起喊了起來,梁溯寒見喊得最凶的居然是那個三角眼的中土人。


  “放屁!”一聲青澀的喊聲突兀的響起,這聲音很有穿透力。


  蠻族大兄弟的牛眼瞪著梁溯寒道:“你,出來!”


  梁溯寒則瞪著身邊噤若寒蟬的七少爺,七少爺無辜的回望著他,梁溯寒歎了口氣道:“我說不是我,你信嗎?”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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