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秘密
分不清白天黑夜，也不知在黑風沙中行走了多久，梁溯寒甚至看雷虎的背影都有些模糊，毫無疑問，隻要他腳步慢一點，就會永遠迷失在著漫無邊際的風沙中。地聽術在一進入風沙中，便失效了。
在生與死的默契中，三人不需要任何言語。
“也許他走了？”明明隻有幾步之遙，鬼狼的聲音卻很遠。
梁溯寒嗤之以鼻，“也許他就在前麵等著我們。”
話音剛落，雷虎止住了腳步，望著前方風沙彌漫的某處，“以閣下的修為，用不著藏頭露尾吧？”
沒有回答，風沙中卻又一些其他的聲音，像是弓弦在顫動，還沒等梁溯寒明白過來，一陣尖銳的轟鳴猛然刺如腦海，巨大的疼痛像毒針一樣穿刺著他的每一寸血肉。
“這是什麽東西？”站在最後的鬼狼受到的傷害最小。
“破！”雷虎舌燦春雷，一抹明亮的刀光乍現，奔向虛空中莫名的東西。
在一陣令人牙酸的“嘎吱”聲後，尖銳的爆鳴聲消失，昏暗中，有四對觸手一樣的抽打過來，在半空中發出淒厲的破風聲，雷虎的刀法向來以沉猛著稱，不出手穩如磐石，出手則猛如烈火，所以閃避並不是他長項，又是四聲巨響，雷虎巨大的身體向後退了七八布，前方黑風沙中發出一陣“桀桀”的怪笑，這聲音明顯不屬於人類，緊接著一股巨大的威壓像潮水一樣漫延開來，梁溯寒瞬間感覺到自己的骨頭在顫栗，本能的恐懼爬滿的他的全身，即便是如黑塔般的雷虎也是麵色鐵青。
凶獸，人類幾千年的宿，它們以各種形態潛伏在山川大澤，沒想到荒涼的西北也會出現它們的身影，被這東西盯上，絕對是不死不休之局。
“呸！他媽的，也該咋們命好，碰到這玩意兒！”鬼狼怒罵一句。
“省點力氣吧。”梁溯寒調整好自己的內息，體內的熱血漸漸驅散了體外的恐懼。
“哈哈哈哈——”雷虎這時也豪邁的笑了起來，手中長刀重新揚起，“我們殺過老虎豹子熊羆，也殺過這麽多自稱高手的人，今天能殺一頭凶獸，也算不枉此生！”
鬼狼早已耐不住性子，衝了上去，手中的黑刀“萬劫”向著虛空中連連斬去，鬼狼的功力在三人中最弱，但他手的刀卻是一把飲過無數人鮮血的邪刀，果然，這頭狡猾的凶獸也知道它的厲害，不敢像對雷虎那樣硬撼，隻在黑風沙中快速移動，躲閃鬼狼的攻擊，在他得意忘形之際，忽然一根觸手從暗處抽打而來，眼看就要中招，間不容發之際，一把長刀猛然從空中劈斬而下，觸手應刀而斷，灑出一蓬黑血，躲在黑風沙中的凶獸發出一聲淒厲慘嚎。
鬼狼頗為得意，挑釁似的看了梁溯寒一眼，梁溯寒站在那裏，不為所動，因為他知道戰鬥遠遠沒有結束，中箭的野獸隻會更加凶悍，受傷的凶獸也會更加瘋狂。
但此時凶獸卻徹底沉寂了，隻剩下黑風沙在三人耳邊呼嘯。
“它不會跑了吧？”鬼狼守刀而立，連他自己也不信自己說的話。每一頭凶獸都是最優秀最有耐心的獵殺者。
一絲顫動從地下傳來，對聲音異常敏感的梁溯寒大聲吼道：“躲開！”
三人都是亡命之徒，經曆過無數次生死搏殺，飛快跳離自己站立的位置，但在黑風沙中，三人的身形難免滿了一些，雷虎和梁溯寒險險避過，鬼狼卻因為之前的戰鬥耗費了許多勁氣，身形更慢。下一刻幾十道黑刺從地麵突兀刺出，鬼狼本來就不多的衣服被刮去了一大塊，大腿上更是留下一道血痕，更糟糕的是，傷口的血石暗黑色
的，在三人落地後，鬼狼的嘴唇已是烏黑顏色。
好猛烈的毒。
“桀桀——”
凶獸在地下肆無忌憚的怪笑著。
“他媽的，中招了！”這個時候，鬼狼還笑得出來，“看來老子就要死在這裏了，不過在我死之前，我可以告訴你一個秘密。”
他這句話是衝著梁溯寒說的，卻被雷虎厲聲打斷：“你再廢話，老子現在就砍了你的狗頭！”
梁溯寒從沒見雷虎這麽憤怒過，他相信隻要鬼狼再囉嗦半個字，他的腦袋就會被雷虎切下來。
於是三人都沉默著，人雖然沉默了，凶獸更得意了，黑風沙對它似乎沒有任何影響，重創鬼狼後，它覺得自己不需要躲藏了，直接鑽出地麵。
“這是什麽——東西？”鬼狼雖然受了重傷，卻停不下自己的嘴，雷虎和梁溯寒也是倒抽一口涼氣。
他們走南闖北，也算是見過一些世麵，但眼前的東西明顯超過了他們的預期，邪惡、醜陋，似乎世間任何醜陋的詞句用在它身上都不為過，它像蛇一樣盤坐在地麵，身軀上怪異的伸出八條觸手，剛才被雷虎斬下的一條，頃刻間又長了出來，蛇臉生著四對豎眼，每隻眼睛裏都流著邪光。
凶獸，人類最恐怖的夢魘，凡人在它麵前連逃跑的勇氣都沒有。梁溯寒感覺骨頭裏的陰冷更深重了，剛才雷虎問像怎麽死，梁溯寒覺得死在凶獸的手中，絕對是最痛苦的死法，這也算是一種報應吧，這些年，他們完成了不少組織的任務，雙手的血腥也越來越重。
“你看清楚！”雷虎的輕斥在耳邊響起。
師徒三人中，唯梁溯寒心細如發，但因鬼狼重創亂了心神，經雷虎的提醒，再次觀察凶獸，忽然發覺它昂起的上半身上有一處灰白的紋象，像是某個古老的符咒，梁溯寒的記性很好，雷虎曾經說過，凶獸百年成禍，五百年成災，千年成劫，區分它們實力的方法就是身體上的符文，白色為百年，黑色為五百年，赤紅為千年，千年的凶獸對整個人間都是一場浩劫。而眼前的凶獸很明顯沒有五百年，這就意味著他們還有機會。
刀客是不放棄任何機會的一群人。
人最恐怖的是未知。
梁溯寒心中大定，若不是災黑風沙中，這頭凶獸絕不是他們師徒三人的對手，他深吸一口氣，黑風沙嗆進鼻孔裏，一陣火辣辣的疼痛，也令他的頭腦更加的清醒，“來吧！”戰鬥永遠令人心潮澎湃，長刀如雪，人影如鴻，刀光在黑風沙中上下翻飛，凶獸卻是一滯，似乎不明白他為什麽會忽然氣勢如虹。
癱坐在地上的鬼狼眼中閃過異樣的神采，他看了看雷虎，發覺雷虎也正看著他，便故作輕浮的笑了兩聲，卻不想笑聲變成了急喘。
“不該說的話，最好永遠不要說出口！哪怕你死了，他們也有一萬種方法折磨你！”雷虎冷冷的丟下一句話，便持刀衝了上去。
鬼狼打了個寒戰，嘴中喃喃自嘲道：真是可怕的組織啊，一點情麵都留。
知道了凶獸的底細，雷虎和梁溯寒越戰越勇，這樣的配合他們經曆過很多次，反而是凶獸在兩人的刀下漸有不支之象，它並未成長到在人類世界橫行無忌的地步，其實大部分實力強悍的凶獸因為開了靈智，反而不輕易招惹人類，躲在深山大澤積蓄力量，等待千年之後橫掃人間。
但就算有千年的劫獸存在，人類中也有百裏長青和四方守護這樣的絕世強者。
刀鋒反複斬在凶獸堅硬的鱗甲上，雖然給了它
足夠的打擊，卻無法給與它致命一擊，就算它的八條觸手全都被雷虎給梁溯寒斬斷，也無法傷到它的根本，最重要的是，在這黑風沙中，師徒兩人的勁氣在一分一分的減少，他們的身體在黑風沙的腐蝕下遲早會崩潰的。
“萬劫！”梁溯寒大吼一聲。
鬼狼用自己全身的力量將萬劫刀拋了過去，中途卻被雷虎接住了，他的眼中布滿瘋狂的神色，“我來！”
黑色的刀光像瀑布一樣傾灑而去，沒入凶獸的鱗甲內，凶獸所有的行動都停止了，接著，一聲驚天動地的慘嚎，凶獸的身體劇烈的掙紮，但漸漸的，它的掙紮開始無力，約莫半炷香的功夫，它終於倒下了。
雷虎和梁溯寒的眼中剛閃過一絲喜色，卻傳來一陣掌聲。
漫天的黑風沙中，掌聲突兀而詭異，正主終於出現了。
雷虎累的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梁溯寒也好不到哪去，就算這個人不出現，三人能不能活著走出黑風沙都是問題。
梁溯寒隻能硬著頭皮道：“何方高人，不知有何指教？”
、“高人”的聲音從四麵八方傳來，“我本以為你們必死無疑。”
雷虎緩過了一口氣，試圖找到聲音的來源，但這注定是徒勞，“托您的福，死不了。”
“你真的很聰明，算準了我心思，如果你們不進入黑風沙，說不定我會因為憤怒而對你們出手。”說到這裏，一股如山洪般的威壓猛然爆發，四周的風沙紛紛退散，停止了呼嘯。
梁溯寒雙腿打顫，幾乎要忍不住跪下去，但他還是咬牙堅持著，鬼狼本就癱坐在地上，刺客更是不能動彈，處在這威壓最前方的雷虎身體像狂風中的野草搖曳著，堅持了兩三息，終於開始向後倒，但在他倒下的最後一刻，一把黑刀支撐住了他的身體。
這樣下去，他們一定堅持不住，危急關頭，梁溯寒心中一動道：“前輩是為一劍門報仇？”
事實上，以梁溯寒等人的地位，這一聲“前輩”絕對是高攀了，但“高人”怎會因為一兩句話而跟他們斤斤計較？
威壓消失，四周的黑風沙重新聚集起來，圍繞在他們身邊呼嘯，“報仇？一劍門投靠劍宗後，這幾年行事越發肆無忌憚了，巧取豪奪，圈占良田，在西北不知讓多少無辜百姓流離失所，就算你們不出手，王家遲早也會向他們出手，到時候會死更多的人。”
王家是大殷帝國五大世家之一，在西北的影響甚至超過了朝廷，一劍門的擴張，必然會牽動他們的利益。
梁溯寒鬆了一口氣，想到了另一種可能，“所以前輩的真正目的是逼我們進入黑風沙斬殺這頭凶獸？”
“這頭凶獸年紀雖然不大，卻異常狡猾，隻要我一進入黑風沙，它就潛遁地下，叫我無處可循，本來我隻想讓你們引出它，沒想到你們的能力超出了我的預期，看來這幾年，蠢蠢欲動不隻有劍宗，還有你們無欲天宗！”
梁溯寒心頭一震，“無欲天宗”這四個字他還是第一次聽說，雷虎每次向他們傳達任務時，總是稱呼為“組織”。
被爆出了底細，雷虎的手不自覺的握緊了刀柄，組織第一條大忌，外人知曉組織名諱，殺無赦！甚至連梁溯寒和鬼狼都沒有資格知道組織的名字。
這是一個無法完成的任務，而組織對任務失敗者的處罰同樣令人生畏。
但梁溯寒更關心的時鬼狼嘴中的秘密，他之所有留在暗無天日的組織裏，就是期待再見她一麵，七年腥風血雨，已成執念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