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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我們下午要約會

  第71章 我們下午要約會

    蔣祈樹拿起手機換上鞋準備出門,梁蟬小尾巴一樣跟他到玄關,別別扭扭地抿了下唇,漆黑眼仁盯住他,說:“我陪你一起去吧。”


    她這個樣子特別像不舍得主人離家的小狗狗,眼神潮濕瀲灩。蔣祈樹手指癢癢,勾了勾她的下巴:“小區裏就有超市,我去去就來,不會很久,你坐著吧。”


    “那好吧。”梁蟬拖著不情不願的調子。


    蔣祈樹猜她是因為一個人待在客廳裏不自在,聲音輕輕地說:“幫我剝一個橘子,我回來吃可以嗎?”給她找點事情做,她就不會無聊瞎想了。


    “好。”


    梁蟬坐回去,從果盤裏挑了個大的耙耙柑,三兩下扒開皮,鼻腔被柑橘皮的清香氣味侵占。她低下頭,濃密纖長的睫毛覆下,耐心撕掉橘子瓣上的白色經絡,神情認真得像在修複一件工藝品。


    蔣祈樹回來得太慢了,她剝好橘子也不見他的蹤影。


    梁蟬抽一張紙墊在茶幾上,把一顆完整的橘子放上去,去廚房洗手。


    徐茜和蔣正源在備菜,現在才九點多,他們就把要用的食材都處理得差不多了。蔣正源拿著刀一手按住大草魚,蹲在地上刮魚鱗,四處飛濺的魚鱗落在地板上鋪著的垃圾袋上。


    梁蟬洗幹淨手,猶豫著靠近徐茜,她在把黃瓜切成長條,刀口平放,刮掉中間軟軟的瓜瓤,丟到一邊棄用。


    見她湊過來,徐茜隨手拈起一根黃瓜條喂給她,像打發幹擾家長做菜的小屁孩。


    梁蟬猝不及防,呆呆地張口吃下黃瓜條,嚼起來脆蹦蹦的,她臉有點紅,指著裝進小盆子裏的黃瓜條:“這是做什麽菜?”


    “等會兒調個涼拌汁醃製一下,兩個小時後就能吃,很爽脆開胃。”徐茜給她解答。


    梁蟬沒吃過,但她見過別人吃。


    “有什麽我能幫上忙的嗎?”梁蟬搓著手,不好意思回客廳幹坐著等吃。


    徐茜沒拿她當客人,從網兜裏掏出一把紫皮蒜,抽出一隻空碗放到她麵前:“如果你方便的話,幫我剝一碗蒜,醃黃瓜和做菜都要用到。”


    梁蟬很樂意幫忙,當即點頭說方便,挽起袖子,認真剝蒜皮。


    蔣祈樹買完醋回來,沒在客廳裏見到梁蟬,他拐道走進廚房,就見到這樣溫馨有愛的一幕。他爸在給魚開膛破肚,鬢角沾上幾片飛起來的魚鱗;他媽邊切黃瓜邊偷吃,偶爾還給旁邊的人喂一根;他女朋友垂著腦袋,幾縷發絲掉落在臉頰邊,細白指尖撕開蒜瓣外皮,丟進小碗裏。


    一股歲月溫柔的感覺在心間蕩開。


    “醋買回來了。”蔣祈樹出聲引起大家注意。


    徐茜撥開袋子口檢查了一眼,沒買錯,當即開封,酸味彌漫在廚房。她把醋倒進小盆子裏,開始動手醃製黃瓜條。


    蔣祈樹伸長脖子張望,俊朗的臉上帶著好奇:“這是幹嗎?”


    “跟你外婆學的醃黃瓜,回頭再試試醃茄子。”


    “我不愛吃茄子。”蔣祈樹蹙蹙眉,麵露嫌棄。


    “誰問你了?”徐茜有條不紊地放各種調料進去,彎著笑眼問梁蟬,“小蟬喜歡吃茄子嗎?”


    “喜歡。”梁蟬還在剝蒜,想也沒想就回答。


    “那我們中午再加一道肉末茄子。”徐茜愉快地宣布,而後戴上一次性手套抓拌黃瓜,“等下次我嚐試醃製茄子,小蟬你再過來玩。”


    梁蟬點著頭,說道:“我會的。”


    徐茜就像找到口味相同的盟友,昂著頭對著蔣祈樹瞪眼:“挑食的人叉出去。”


    蔣祈樹不在意地聳了聳肩,實在插不上手就晃出了廚房,在茶幾上發現一顆被剝得光溜溜黃澄澄的橘子,彎腰拿起來,撕下一瓣放進嘴裏,輕輕一咬,甜蜜的橘子汁溢滿口腔。他削薄的唇翹起弧度,又晃回廚房,撕下一瓣遞給梁蟬,用氣聲溫柔道:“你自己剝的橘子,嚐嚐甜不甜。”


    礙於長輩在場,梁蟬偏頭躲開,是拒絕的意思。


    他卻沒有任何不好意思,捏著橘子瓣碰了碰她的下唇。梁蟬無奈至極,隻好順從地啟唇咬住橘子瓣。


    蔣祈樹黑漆漆的眼溢出笑意,手指伸過去,抹掉她唇角的橘子汁,執著地問她:“甜嗎?”


    梁蟬嗯了一聲,低低的,生怕被人聽見。


    她沒看見,另一邊的徐茜手上拌黃瓜條的動作越來越慢,越來越慢,因為她在斜著眼睛偷看。


    *

    中午的菜色相當豐盛,一大半出自蔣正源之手,剩下的是徐茜做的。但那道重頭菜水煮魚是徐茜親自掌勺。


    所以她之前問梁蟬能不能吃辣。


    水煮魚端上來湯底還在冒泡,片得薄薄的魚肉,混合鮮香麻辣的底料,讓人一入口就停不下筷子。


    梁蟬有想過,如果飯桌上蔣祈樹的父母問起她的家庭狀況,她該怎麽說。有些事情,她能對蔣祈樹說,不代表她可以坦然對著其他人揭開舊傷疤。盡管這道傷疤已不能對她造成任何傷害。但是,吃飯的時候沒人提起這個話題,在被辣得斯哈斯哈的聲音裏,他們聊的是最近大火的一部電視劇,對裏麵的劇情討論得熱火朝天。


    梁蟬和蔣祈樹大眼對小眼,因為他倆沒看過。


    徐茜舉著筷子激動道:“強烈安利,沒會員我借給你們!”


    梁蟬差點被辣椒嗆到,蔣祈樹則一臉淡定,習以為常,他順手端起杯子遞到她手上,看著她喝下一大口水、不再咳嗽才收回視線,低頭吃菜,嘴角在無人窺見的角落勾起來。


    他就知道,她一定會喜歡他家,因為他也很喜歡。


    飯後,兩人小坐了一會兒,起身告辭。徐茜挽留他們:“不再多玩一會兒嗎?留下來吃晚飯也行,讓阿樹他爸做手擀麵。”


    梁蟬不知如何婉拒,悄悄給蔣祈樹遞眼神,蔣祈樹一把攬過她的肩,大聲道:“我們下午要約會!”


    梁蟬:“……”


    徐茜於是不再強留,送他們進電梯,臨走時還給梁蟬拿了一包堅果,給她當零嘴吃。


    從樓裏出來,呼吸到外麵清涼的空氣,樹枝在風中搖擺,梁蟬仰起頭,透過枝丫看到午後熾烈的陽光,眯了眯眼。


    蔣祈樹見她做深呼吸狀,頂著一張笑臉與她麵對麵:“不緊張了吧?”


    梁蟬沒有說話,輕輕咬唇,拉住他的袖子,一步一步往前走,步伐很輕快,變相回答她今天很開心。


    蔣祈樹所說的下午要約會不是托辭,他是真的打算跟梁蟬約會。自從兩人交往以來,除了一起在食堂吃飯、在她兼職的酒吧對麵的餐館吃飯,還沒正兒八經地約過會。


    “你有特別想去的地方嗎?”蔣祈樹坐進車裏,暫時沒啟動,先征詢她的意見。


    梁蟬也是第一次跟人正經的約會,哪裏有什麽好主意,聽見他如此鄭重地問她,她清澈眼眸裏是一片茫然,反應出真實的內心想法——約會要做什麽啊我也不知道。


    蔣祈樹揉揉額心,暗歎果然不能指望她,他稍作思考:“下午的時間還很長,我們先去看電影怎麽樣?”


    梁蟬說好。


    附近的電影院有哪些蔣祈樹很清楚,不用開導航,他把自己的手機丟給梁蟬:“打開購票APP選片子。”


    即使已經看過他的手機壁紙,再看一次,梁蟬依然沒出息的忍不住臉紅。


    他不怕被別人看到嗎?

    半天沒見她有所動作,蔣祈樹分給她一個眼神:“沒找到軟件嗎?往後滑,在後麵一頁左下角。”


    梁蟬指尖微顫,往後滑了一頁,找到購買電影票的APP,點進去,花花綠綠的電影海報映入眼簾。她問:“你想看什麽類型?”


    蔣祈樹撩了撩眼皮,故意壓低聲音,用曖昧的調子說道:“你覺得小情侶在一起適合看什麽類型的電影?”


  ??第72章 你選的愛情片

    車子停在一座具有年代感的電影院前,據說這是蔣祈樹讀小學的時候建起來的,能夠留存至今實屬不容易。相對應的,周圍的設施比起繁華的高樓大廈顯得略有些陳舊,像是被這座城市遺忘的一個角落。


    梁蟬先下車,拿著蔣祈樹的手機進去取票,他則找地方停車。


    片刻後,蔣祈樹食指勾著車鑰匙,身姿筆挺地闊步走來,眼梢一挑,一眼望見站在販售爆米花的櫃台前的梁蟬。


    蔣祈樹沒問她要不要吃爆米花,直接買了一大桶,加兩杯可樂。


    “讓我看看你選的什麽電影。”蔣祈樹肩膀斜向一邊,歪著身子湊到梁蟬麵前看她手裏捏的兩張電影票。


    梁蟬也不知怎麽突然做賊心虛,手指攥住票,兩張薄薄的紙都被捏皺了,就是不給他看。


    蔣祈樹也不是非看不可,反正一會兒進到影廳裏,電影開始播放他就知道是什麽了。他這會兒就是想逗逗她,看她臉上露出除了平淡以外的其他表情。


    生氣的、惱怒的、驚喜的、開心的,許許多多的情緒,他照單全收,統統喜歡得緊。


    兩人購票時間太晚,逢上休息日,這部電影最近口碑發酵得不錯,最佳觀影區的位子都被挑走了,隻能坐在後麵。


    檢票進入影廳,電影尚未開始,大熒幕上在播放廣告,大燈開著,他們順利找到後排的座位坐下來。


    蔣祈樹抱著一桶爆米花,可樂放在扶手的杯槽裏,修長的手指碰到梁蟬的手背,她驚了一下,扭過頭看他:“怎麽了?”


    “我的手機。”蔣祈樹眨著漂亮的眼睛。


    梁蟬立刻把手機還給他。


    蔣祈樹熟練地打開相機,調成前置攝像,腦袋歪向梁蟬那邊,幾乎靠在她肩上,淡粉色的薄唇淺淺勾起,爆米花桶擋住半張臉,輕聲喊:“梁蟬。”


    梁蟬下意識看向他,準確來說是看進他的手機鏡頭裏。


    蔣祈樹趁機按下拍攝鍵,畫麵裏的兩人各露了一小半臉,因為梁蟬看過來的神情有點懵,抓拍的照片透著一股傻氣。


    蔣祈樹覺得特可愛,給她的頭頂加了一枚小狗狗貼紙。


    梁蟬知道他要發朋友圈,急著搶走他的手機:“你先別發,給我看看。”萬一被拍到角度奇特的醜照,他朋友圈的好友那麽多,被別人看到豈不是糗死了。


    蔣祈樹托著下巴,手指輕點臉頰,笑得眼裏星光閃耀:“梁小蟬,你什麽時候有偶像包袱了?”


    梁蟬抿唇,不跟他說話,仔細檢查照片。


    蔣祈樹扁扁嘴歎口氣,傷心的模樣:“你怎麽不相信你男朋友的拍照技術呢?”


    梁蟬檢查完挑不出刺來,指著照片裏自己的頭頂詰問:“解釋一下,這個小狗貼紙是什麽意思?”


    “沒有特別的意思。”蔣祈樹老老實實交代,“看著很可愛。”


    梁蟬不想承認,他確實拍得很有感覺,鏡頭沒框住她的全臉,隻拍到一隻圓圓的眼睛、挺翹的鼻梁、一邊唇角。她今天被室友按著化了個精致的素顏妝,上鏡格外清純動人。背景是深紅色的座椅,加上蔣祈樹手裏舉起的爆米花桶,別人一看就知道他們在電影院。


    蔣祈樹欣賞完自己的作品,得意地嘖了一聲,發到朋友圈。


    秀恩愛也秀得很有氛圍感。


    觀影的人陸陸續續進場,這一場上座率比較高,座位幾乎坐滿了,隻剩一些邊邊角角的位置。


    頂燈熄滅,影廳暗下來,凸顯出前方大熒幕的光,電影龍標絲滑地呈現出來。蔣祈樹把手機裝進褲兜裏,調整了個舒適的坐姿觀影。


    第一個畫麵是一對新人走進聖潔的教堂,對著神父宣誓終身對彼此不離不棄,其貌不揚的新郎掀開頭紗親吻美麗的新娘。


    蔣祈樹心裏冒出一個疑惑,這對新人也太不搭了吧。


    畫麵一轉,是大學新生入校第一天,女生穿著白色T恤、背帶牛仔裙,拖著行李箱走在校園的林蔭道上,樹上的蟬鳴陣陣響起,被極好的音響設備傳到影廳的每個角落,帶領影院的觀眾回到烈日如火的夏季。


    蔣祈樹不老實,脖子往梁蟬那邊一歪,嘴唇擦過她耳際,努力做個有素質的電影觀眾,不打擾其他人,嗓音很輕很輕地問道:“你選的……愛情片?”


    梁蟬手掌貼上他額頭,他受寵若驚地怔住,因為她平時很少主動跟他有親昵的舉動,心裏樂開花的下一秒,她手下一用力,把他的腦袋推了回去,並附贈一個警告的眼神,不要打擾她看電影!

    難道不是他在車上意有所指地問她,你覺得小情侶在一起適合看什麽類型的電影?


    她按照他的潛台詞選了愛情片,他又反過來明知故問,真是個不折不扣的壞人,所謂的陽光正直好少年的形象都是假的。


    蔣祈樹拉回放在梁蟬身上的注意力,投入到正在播放的電影上,手指拈起一顆爆米花丟進嘴裏,時不時給梁蟬喂一顆。


    她沒拒絕,他就投喂得特別歡快。


    一場電影結束,大半桶爆米花進了梁蟬的胃裏,她摸摸小肚子,有些撐了。


    影廳裏亮了燈,她的小動作被照得一覽無餘,蔣祈樹自然沒錯過,以為她是怕胖,他握住她的手,前後搖晃著說:“你很瘦,多吃點沒關係。”


    梁蟬慣常沉默以對。


    來到電影院外,天色還早,下午熾熱的太陽跟電影裏的開學日一模一樣。蔣祈樹抬起一隻手擋在額前遮太陽:“你在陰涼處等著,我去把車開過來。”


    梁蟬站在台階上,後背還能感受到從電影院大廳裏吹過來的絲絲涼氣,很舒服。


    她看到蔣祈樹的車緩緩開來,經過一個扛著糖葫蘆的小販,他停下車,從車上下來,在那一堆鮮紅的冰糖葫蘆裏挑了一串草莓,遙遙對著她這邊晃了晃。


    影院台階下突然引發一陣騷亂,一對中年男女在吵架,目的是爭奪孩子。


    隻見那個五大三粗的男子一把奪走婦人懷裏的孩子,對著她冷眼怒喝:“你想幹什麽?離婚了法院把孩子判給我了,你憑什麽偷偷把小寶帶走?你當初出軌背叛我的時候有想過今天嗎?從今往後你別想再見到兒子!”


    小孩子哇哇大哭,伸手要媽媽,路人紛紛投來八卦的眼神。


    婦人驚惶得目眥欲裂,大喊道:“你是誰啊,我不認識你,你把孩子還給我。”


    “說了跟你一刀兩斷,別再來糾纏我和小寶了。”男人甩開她的手,抱著孩子大步跑向不遠處停的一輛銀灰色小麵包車。


    婦人慌了神,一邊追一邊呼喊著向周圍的路人求救:“有沒有人幫幫我,他是來搶孩子的!我根本不認識他!他搶走了我的孩子!”


    行人猶疑地觀望,遲遲沒有行動,婦人眼看著孩子被抱上麵包車,車門即將關上,徹底絕望了,哭喊聲撕心裂肺:“我的孩子!你還我的孩子!”


    一道挺拔的身影逆著人群邁開長腿奮力朝麵包車追去,車門關上的前一秒,寬大的手掌橫插過去擋住門,另一隻手扣住了車把手。


    隔著重重走動的人影,梁蟬認出追上去的人是蔣祈樹,也反應過來這出戲可能是人販子的慣用伎倆,慌亂地拿出手機撥打報警電話。


    在電話裏跟接線員說出具體位置和發生的情況,梁蟬再抬頭去看,一顆心像從萬米高空垂直墜落。


    那輛麵包車猛地撞上車門,在老舊的街巷如一頭獵豹,橫衝直撞地駛向未知的遠方,而蔣祈樹還死死地抓住車把,半個身體掛在車門上,像一隻麻袋被拖行數米。麵包車開出蛇形路線,目的就是甩開他這個麻煩。


    砰的一聲,不知撞到哪裏,鮮紅的血在曬得發白的路麵淌開,就像那串被碾壓得一團黏糊的冰糖葫蘆。


  ??第73章 你一哭我就慌了


    愜意的周末午後,被一場意外打得混亂不堪。


    在家裏的陽台喝下午茶追劇的徐茜接到一通電話,聽清那邊的人說的話,臉色驟然一變,精美的骨瓷杯翻倒,滾到地板上沒碎,濺出一灘淺褐色的茶水。


    她慘白著一張臉踉踉蹌蹌衝向臥室,叫起睡午覺的丈夫,顫著聲說阿樹出事了,人被送去了醫院。


    兩人以最快的速度趕到醫院,隨便抓住一個護士,焦急地詢問:“叫蔣祈樹的男孩子在哪裏?”


    護士似乎對這個名字印象深刻,思索不到一秒就說:“你們是?”


    “我們是他的父母,他現在怎樣了?”


    “他半小時前被救護車送來,警車開道,在最短的時間裏得到緊急處理,情況不算危險。目前檢查結果是腦後受到撞擊顱內出血,右小腿骨折,正在做術前準備工作,你們現在去三樓手術室,手術需要家屬簽字。”


    徐茜本就慘白的臉失去全部血色,一直暗示自己千萬不能慌,要保持冷靜,這會兒控製不住了,眼眶紅得嚇人。


    蔣正源一個大男人,遇到這種事也難免情緒失控,身形晃了晃,大腦有一瞬間的充血,胸口堵塞。


    兩人邁著虛浮的腳步奔向三樓。


    手術室外一道單薄的身影靠著雪白牆壁,頭發和衣衫淩亂,六神無主之下,手指放在唇邊齧咬,咬破皮她也沒感覺出來,直到嘴裏嚐出血腥味。


    “誰是蔣祈樹的家屬?”醫生語速極快的聲音在空曠的走廊蕩起回音,“這裏有一份手術同意書需要家屬簽字。”


    頭頂的白熾燈照得人頭暈目眩,黑夜未臨,初夏未至,梁蟬卻覺得四周森冷。


    正處在無措之際,她聽到熟悉的回應:“我們是。”


    梁蟬扭過頭,看到了匆忙趕來的蔣祈樹的父母。


    幾個小時前,他們還坐在明亮溫馨的房子裏,吃著美味的家常菜,聊著她沒看過但聽起來非常有意思的連續劇。怎麽轉眼間,世界就顛倒了,明亮的東西傾塌,眼前化作一片望不到盡頭的灰暗。


    手術同意書是蔣正源簽的,風趣儒雅的教授麵如土色,握筆的手不停打顫,在右下角寫上自己的名字。把手術同意書遞出去時,他殷切地請求醫生一定要盡全力救治。


    手術室外的指示燈亮起,閑雜人等勿進。


    徐茜穩了穩心神,走過去問梁蟬:“怎麽會出這樣的意外,阿樹不是粗心的人,我想不到他會遭遇車禍,是對方司機的問題嗎?”


    梁蟬嘴唇都被自己咬爛了,斷斷續續地講從電影院出來撞上人販子當街搶孩子的事,蔣祈樹為了拖住罪犯,死死扒住那輛麵包車,以至於開車的司機慌不擇路發生意外。


    徐茜鼻子發酸,忍著哭腔大罵蔣祈樹這個死小子,從小到大不讓人省心,救人之前也不掂量一下自己的能力,貿然置身險境,不想想萬一他出了事,他的父母該怎麽辦。


    *

    夜幕來臨,天光被吞噬,手術室外的指示燈滅,不一會兒,門向兩邊打開,穿著綠色無菌服的醫生先出來。


    蔣正源急切地上前一步,眼神充滿期盼:“醫生,我兒子情況怎麽樣?”


    “手術很成功,人已經沒事了。”


    醫生的話落地,手術室外等候的人的心跟著一同落地。


    長久高懸、不堪負荷的心髒終於得到解救。


    麻醉的藥效散去,護士聽見剛做完手術不久的男生嘴唇蠕動,吐出幾個模糊的字眼。護士見怪不怪,以往病人術後麻醉蘇醒的時候會說一些胡話,類似於醉酒後,還有胡亂揮舞雙臂在空中打拳的,反正各種奇葩情況她都見識過。


    病床上的男生還在喃喃囈語,護士出於好奇湊近了一些,終於聽清了,他在說“冰糖葫蘆”,瞬間被逗樂了。


    這是想吃冰糖葫蘆了?

    她回頭給家屬說一下,傷養好以後滿足他。


    蔣祈樹當天夜裏就醒來過一次,沒什麽大礙,隻不過因為事發情況太亂,醫生說的比較嚴重。就算平時摔一跤磕著碰著,也會有淤血。至於小腿骨折,他年輕力壯,手術完休養一段時間就能恢複如常。


    麵包車撞上路邊停靠的轎車時,首先遭難的是司機和副駕駛座上的人,他反應敏捷,那一刻心知犯人跑不了就鬆開了手,避開了直接撞擊。


    他用虛弱無力的嗓音跟父母講述事發經過,被他們嚴厲批評教育了一頓。


    “梁蟬呢?”蔣祈樹頭腦聰明沒被撞傻,趕緊轉移話題。


    “你看看現在幾點了?”徐茜點點手腕上的表,“淩晨四點,她嚇得不輕,我讓她先回去休息了。”


    病房安靜下來,蔣祈樹剛醒身體還虛著,很快再次睡過去。


    這一覺睡得格外久,迷迷瞪瞪睜開眼,天光大亮,太陽轉到了西邊,周圍是泛黃的光暈,竟是第二天的傍晚。


    第一感覺是頭痛欲裂,蔣祈樹昨夜醒來還沒這麽強烈的痛感,他抬起手想摸腦袋,被一隻柔軟的手握住,把他的手推遠了:“頭上有傷不能碰。”


    蔣祈樹微頓,一點點挪動,轉過略顯笨重的腦袋,梁蟬板著一張嚴肅的小臉坐在病床邊的椅子上,臉色差得像是出車禍的那個人是她。


    病房裏除了她,再沒其他人。


    對上他的視線,梁蟬不忍多看,一言不發別過臉,眼淚無聲地掉,啪嗒啪嗒滴到牛仔褲上才聽到聲響。


    蔣祈樹慌了神,腦袋還纏著一圈白色紗網繃帶,撐著手肘爬起來:“怎麽了?我沒事了,你別哭,我錯了。”


    梁蟬怕他亂動牽扯到傷口,狠狠抹掉眼淚,半起身過去扶他躺下,哽咽得不行,幾個字從嗓子眼裏擠出來:“你別再亂動了。”


    小腿打了石膏,萬一移位了落下後遺症怎麽辦?

    蔣祈樹就勢摟住她的腰,哄勸道:“我不亂動,你也別哭了好不好?”他心痛地輕拍她的背,鼻酸眼熱,“你一哭我就慌了,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他越是這般說,梁蟬哭得越凶。


    她是親眼目睹那場意外的人,她嚇壞了,作為曾經直麵親人離世的人,再次麵臨死亡不是麻木的,是翻倍的恐懼。


    她差點以為要失去他。


    她真的沒那麽堅強,不能承受生命裏再有人離開,尤其是那麽好的蔣祈樹。


    蔣祈樹用盡目前所能使出的全部力氣擁抱她,讓她真真切切感受到他的存在。他還好好地活在這個世上,會永遠陪著她,就算將來她膩煩了他,他也不會走開。


    徐茜提著保溫桶推門進來,看清病床邊的一幕,短促地呃了一聲:“抱歉,我想事情注意力太集中忘記敲門了。”


    梁蟬站直了背過身去擦眼淚,袖子被沾濕了一塊。蔣祈樹抽出幾張紙巾遞給她,伏低做小地哄著她:“我很快就好了,你回去休息吧,眼睛都熬紅了。”


    徐茜也附和著說:“小蟬昨晚肯定沒睡好覺吧,你先留在這裏吃點東西,再回去洗個澡睡一覺。”


    梁蟬哭過,說話帶著濃重的鼻音,甕聲甕氣:“我回去再吃。”


    “我準備了你的飯,不吃就浪費了。”徐茜打開保溫桶,給她盛出來一份,“喝點湯補一補,你看看你氣色都不好了。”


    梁蟬抿唇,捧著小碗看向躺在病床上可憐巴巴的蔣祈樹:“先給他吧。”


    “要不是看他傷成這樣,我都懶得理他,都多大了做事還那麽莽撞……我真是想想都後怕。”徐茜拉著臉,盛湯的同時不忘教育蔣祈樹兩句,“我也不年輕了,一大把年紀就你這麽一個兒子,你要出了事,我還活不活了?這件事我到現在沒敢告訴你外公外婆,生怕兩位老人嚇出個好歹。”


    “媽,我……”


    蔣祈樹張口認錯的話被敲門聲打斷。


    徐茜放下碗去開門,被外麵走廊上的陣仗嚇到了,一對中年夫妻抱著小孩,後頭跟著一群男男女女,還有年過古稀杵著拐杖的老頭老太。


    “請問蔣祈樹是住在這間病房嗎?”為首的男人問。


    徐茜不明情況,話音略有遲疑:“……是。”


  ??第74章 我這麽乖有獎勵嗎


    “您是蔣祈樹什麽人呢?”高大的男人想問清楚一點。


    徐茜看著他旁邊神色感激的女人和女人懷裏懵懂的小孩,漸漸明白過來這些人的身份,打消了警惕心,清了清嗓子說:“我是他媽媽。”


    男人情緒激動,臉部的肌肉抖動了兩下,撲通一聲給她跪下了:“謝謝,謝謝您兒子見義勇為救了我的孩子,等於是救了我們全家。”


    男人說著話,看了一眼身側的妻子。


    他的妻子緊跟其後抱著孩子一起跪下,彎下脖頸不停地道謝:“昨天要不是您兒子挺身而出,我的孩子就被搶走了。我到現在都不敢回想,孩子一旦脫離視線,被賣到哪裏都不曉得。真的非常感謝他,我們全家人都想當麵跟他道謝。”


    女人聲淚俱下,說起昨天的意外仍舊心有餘悸,緊緊地摟住懷裏的孩子,更多感激的話無法從顫抖的嘴唇說出,全放在心裏。


    失而複得的驚懼後怕,除了當母親的,沒人能體會到。


    徐茜被夫妻倆的陣勢弄得不知所措,一開始條件反射往後退了一小步,聽他們說完又趕緊上前一步扶他們起來。


    跟隨這對夫妻前來的是家族裏的親人,叔伯姑舅,還有年邁的腿腳不便的長輩,一一跟徐茜握手,鞠躬致謝。


    “我聽說您兒子昨天做了手術,他還好嗎?方不方便進去探望?”女人抹抹眼淚,小心翼翼地問。


    “手術很順利,他現在沒什麽問題了。”徐茜看蔣祈樹精神頭好得很,退開一步完全敞開門,請他們進來。


    病房裏的蔣祈樹和梁蟬都聽見了門口的對話,互相對視一眼,蔣祈樹還挺不好意思的,揉了揉鼻尖。


    中年男人自覺放輕腳步,不想吵到病人,在距離病床兩三步的地方止步,將方才那些感謝的話又輕聲說了一遍,情緒依舊難掩激動。而後,男人從隨身帶來的黑色皮包裏掏出一遝現金。


    一捆一萬塊,足足拿出來六捆。


    “這是我們家目前能拿出來的最大誠意的感謝,還請您收下,以後有什麽需要,說一聲,我們全家一定赴湯蹈火。”


    隨著男人話音落地,身後的一群男女刷刷刷放下手裏的東西,各類營養品擺了一地,快要沒處落腳。


    蔣祈樹不是魯莽的人,小時候在外公外婆家住,見到有小孩掉進水庫裏,他知道自己能力有限救不了人,就以最快的速度跑回去叫來大人,最後那個小孩成功獲救。這一次,是因為聽到那個女人哭得無助,而他正好離那輛麵包車很近,也清楚人販子帶走孩子的後果,輕則販賣到無法生育的家庭,重則淪落到街頭乞討,他想著盡力幫一把,最好能救下那個小孩,就算不能,也拖延了時間,大概率能等到有人報警,警察趕來就好了。


    他沒想過以此來獲取回報。


    蔣祈樹顯然是第一次處理這種事情,他現在躺床上不能隨便動,限製了他的發揮,話說得緩慢:“這錢我不能要,您非要感謝的話,營養品我就收下了。”


    單憑這些人樸素的麵容和衣著來看,可能是他刻板印象了,覺得他們的家庭並不富裕,或許這筆錢是湊出來的。


    “不光是感謝之意,還有醫藥費。這個就別爭了,該我們來付。”男人有理有據,想必來的路上就想好了說辭。


    蔣祈樹反複就一句話:“真的不能收。”


    男人堅決不同意,邊走邊退後到門邊:“你剛做完手術,我們就不打擾你休息了,以後再來探望。”


    “誒,這錢我真的不能……”


    一群人浩浩蕩蕩地來,撤走的時候倒是迅速又悄無聲息,沒等蔣祈樹說完話,他們就消失在病房裏,走路不穩當的老頭老太是被兒女們攙著走出去的。


    蔣祈樹無奈地看著堆在床邊的現金,沒辦法隻能求助他媽:“這錢該怎麽辦?”


    “回頭我想個辦法還給他們,你就不用管了,聽醫生的話安心養傷。”徐茜先收起那堆現金,升起病床方便他吃飯,“學校那邊我先給你請兩個星期的假,看你的恢複情況再考慮要不要延長假期。”


    “我們專業課很多作業很繁雜的!”蔣祈樹一臉痛苦狀,“請兩個星期的假不如要了我的命。”


    徐茜愛莫能助:“那也沒辦法。”


    梁蟬小聲安慰他:“讓你同學筆記做得詳細些,等身體養好了再找課下時間把落下的課程補上。”


    蔣祈樹沒再抱怨,老實地哦了一聲,垂著腦袋喝湯。


    *

    蔣祈樹的事跡在學校傳遍。聽說他追的那輛麵包車上的罪犯被當場抓獲,警方順藤摸瓜將背後的同夥一網打盡。廢棄的山間舊倉庫藏著六七個小孩,還沒來得及轉移到別的城市,全部被安全送回父母的懷抱。


    市公安局專門開了個表彰大會,給蔣祈樹送了一麵鮮紅的錦旗,特批了一筆費用作為獎勵。宜城日報上有關於他的大幅報道,記者聞訊想要采訪蔣祈樹,被徐茜以兒子需要靜養為由推掉了。


    蔣祈樹躺在病房裏,生無可戀地看著美其名曰前來探望他,實際上在他麵前大吃大喝還拍照打卡的同學。


    李傲然舉起手機在鏡頭前比了個耶:“跟宜大的網紅英雄合個影發抖音。”


    蔣祈樹麵無表情地推開他的手機,不客氣道:“滾遠點,礙眼。”


    “我可是辛辛苦苦上完課帶同學們來探望你的!”


    “你探望病人雙手空空?”


    李傲然從書包裏掏出課堂筆記扔到他床上:“這個禮品夠有誠意吧?小爺我平時聽課七分認真三分散漫,最近為了做筆記我聽得十分認真!”


    蔣祈樹把筆記收起來放枕頭底下:“探望過了可以走了,記得把垃圾帶下去,炸雞啤酒的味道很難聞。”


    “你是吃不到才這麽說吧。”李傲然從打包的紙盒裏拿出一根裹滿鮮紅醬汁的雞翅,當著他的麵啃,發出誇張的音效,“嘖嘖嘖,真是美味,香噴噴的。”


    蔣祈樹別過頭,眼不見為淨,但他聳動的鼻子能聞到味道,不自覺咽了咽口水。


    他做過全身檢查,髒器沒一點毛病,按說可以正常飲食,隻要忌辛辣刺激的食物就夠了,炸雞什麽的能吃一點。但徐茜和梁蟬盯他盯得很緊,最近吃的飯菜十分清淡,淡得他嘴裏都嚐不出味道了。


    可能是心有靈犀,剛想起梁蟬,她就過來了。


    推開門看到滿屋子的人,梁蟬先怔了怔,有點沒反應過來,注意到人群後麵有李傲然、林昊他們,她才知道他們是蔣祈樹的同學。


    “你們好。”她露出一個淺淺的笑。


    “嫂子好,嫂子好。”一群男生皮得很,擠眉弄眼地叫她嫂子,看起來跟蔣祈樹關係特好,開玩笑也不怕被揍。


    以前蔣祈樹不許他們開梁蟬的玩笑,但是叫“嫂子”這一點,他沒反對,心裏還美滋滋的。他怕梁蟬生氣,沒表現在臉上,隻偷偷地樂。


    “徐老師和蔣老師要開會不能過來,托我給你帶飯。”他們讓開一條路,梁蟬走到病床前,看到床頭櫃上敞開的外賣紙盒,裏麵是令人食欲大開的韓式炸雞,飄香四溢,還有打開沒喝完的啤酒可樂,瞬間變了臉色,緊張地問蔣祈樹,“你沒吃這些吧?”


    蔣祈樹方才還耀武揚威,眼下溫順得跟小奶狗一樣,鴉羽一般的睫毛扇了扇:“你放心,我沒吃也沒喝,我在等你給我送飯。”


    梁蟬:“你怎麽知道今天是我過來?”


    她這幾天推掉了課外兼職,一有時間就來醫院看他。送飯一般是徐茜和蔣正源的活兒,他們要麽自己下廚,要麽訂高級餐廳的營養餐送來。


    蔣祈樹晃了晃手機:“我媽在微信上給我說了。”


    所以,垃圾食品和飲料他忍著誘惑一點沒碰,就等著她過來表揚他呢。


    梁蟬笑了笑,輕輕地說:“那你很乖。”


    眾人被小情侶的互動刺激得待不下去了,紛紛揮手告辭,約好去打球,到時候拍個視頻發給蔣祈樹報複回來——他的腿現在打不了球,隻能幹看著別人過癮。


    一行人撤走後,屋子裏還殘留著誘惑性的食品味道,梁蟬去打開窗戶換氣,免得蔣祈樹聞到香味嘴饞。


    她坐回床邊,打開帶來的調料味沒那麽重的清淡營養餐:“今天有你喜歡的牛肉,我看燉得很軟爛,味道應該不錯。”


    蔣祈樹看著她沒有動筷,喉結滾動了下,嗓音低低地乞求:“我這麽乖,有獎勵嗎?”


  ??第75章 全心全意的偏愛


    梁蟬微怔,清楚他想要的獎勵不是什麽好東西,便顧左右而言他:“你快吃,飯菜都要涼了。”


    蔣祈樹仗著自己是傷患,而梁蟬最近對他百依百順,他就很容易得寸進尺,戳了戳米飯,小聲說:“沒有胃口呢。”


    梁蟬並不上當:“沒有胃口就先喝點湯。”


    “梁小蟬,你故意的是不是?”蔣祈樹黑發長長了,發梢掃在眉尾,快要遮住眼睛,他掀起薄薄的眼皮,清澈眸光流轉,顯得特委屈,歎口氣說,“算了,我勉強吃幾口吧。”


    以前陳小音就說梁蟬的“缺點”是心太軟,心軟就意味著輕易被人拿捏。


    她沒說錯,梁蟬確實如此。


    她見不得蔣祈樹可憐巴巴的樣子,尤其是他腦袋綁著繃帶、右腿裹著石膏不能動彈。她軟著調子問:“那你想要什麽獎勵?先說好不能太過分。”


    蔣祈樹忍住笑:“你說的啊。”


    梁蟬有點後悔,他憋笑的樣子就差把“不懷好意”四個字貼在腦門上。


    “我想你親我一下。”蔣祈樹說完怕被拒絕,立刻補充道,“這個要求不過分吧。”


    她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主動親他,是他生日那天晚上。因為他沒有提前透露自己過生日,她也就沒來得及準備禮物,於是他向她索要一個親吻當作生日禮物,她答應了。那也是他們之間的第一個親吻。


    梁蟬早料到他要的獎勵與這方麵有關,神情沒有錯愕,隻有平靜。細看就會發現她的平靜是偽裝的,暗藏在平靜下麵的是害羞。


    許久,梁蟬提要求:“你……你閉上眼睛。”


    被他盯著,她要自燃了。


    蔣祈樹聽話地輕闔上眼眸,濃黑的睫毛微微顫抖。室內氣溫合宜,他穿著寬鬆的藍白條紋病號服,畢竟做過一場手術,哪怕照料得極好,相比從前還是清減了一些,沒扣嚴實的領口露出嶙峋的鎖骨。


    嘴唇輕抿,脖頸微仰,性感的喉結滑動一下,每一處都透著他的期待。


    隻是一個親吻而已,梁蟬也不明白怎麽會那麽緊張,攥緊的掌心出了汗。像在做壞事,一點點湊近,距離他的鼻尖僅有兩公分,便能感知他灼熱的呼吸,與她呼出的氣息纏繞,致使恒溫的病房逐漸升溫。


    兩片唇相貼,分不清是誰先戰栗,隻知道是蔣祈樹先忍耐不住,手扣住她的後腦,加深了這個吻。


    結束後,兩人誰都沒開口說話,任由沉默四散。


    直到門外響起清脆的叩門聲,梁蟬小小地驚了一下,心虛似的,低頭整理發絲和衣擺,起身前去開門。


    查房的護士探進腦袋,微笑著說:“在吃飯呢。”


    蔣祈樹的視線從梁蟬臉上掃過,看出她的羞赧,輕輕一笑,回答護士:“嗯嗯,姐姐今天來得真早。”


    “還好啦。”護士例行檢查,填病曆單,想起一樁流傳在護士間的趣聞,說起來與蔣祈樹有關,便當作笑話說給他聽,“你知道嗎?你麻醉剛醒那天說了胡話。”


    剛量完血壓的蔣祈樹一怔,預感不妙:“我不會說了什麽驚世駭俗的東西吧?”


    梁蟬聞言也被吊起好奇心,等待護士揭曉答案。


    護士笑著說:“你嘴裏一直在念叨冰糖葫蘆,那位聽到的護士說等你好了,講給你的家屬聽,讓家屬滿足你的願望。誒,你有沒有吃到糖葫蘆啊?”


    冰糖葫蘆?


    梁蟬的記憶倒帶,回到蔣祈樹出事那天,他在過馬路的時候,停下車去給她買了一串冰糖葫蘆。她喜歡吃草莓,所以他買的是草莓裹著脆脆的糖漿的那一種,竹簽上串的每一顆草莓都鮮紅飽滿。他隔著馬路迫不及待向她揮手,好像是在說,馬上你就能吃到了。


    可是出了意外,那串糖葫蘆被車輪胎碾壓成一團粘稠的不明物體,像血漿。


    她沒想到,蔣祈樹在打過麻醉做完手術的情況下,意識不清醒,他還記得那串她沒吃到的冰糖葫蘆。


    梁蟬借口去上廁所,匆匆離開了病房。


    她沒有走遠,靠在病房外的牆壁上,低垂的睫毛有點濕潤。她一直渴望的全心全意的偏愛,原來,竟是唾手可得。


    她也太愛哭了。梁蟬抬起袖子擦掉眼淚,忍不住想。


    等她收拾好情緒再回到病房,護士已經離開了,蔣祈樹在乖乖吃飯,一口一塊牛肉,腮幫子鼓起來,看著她說:“真的很好吃。”


    *

    蔣祈樹出院後在家一天都待不住,堅持要回學校上課。他落下的課程太多,每天看著班群裏發的作業都焦頭爛額。


    徐茜和蔣正源拗不過他,衡量過後,給他搞來一把輪椅,拜托他的室友在課堂上多多照顧。上完當天的課,他們再開車接他回家去住。他腿上打著石膏,學校宿舍的床需要爬上爬下,實在不方便。


    中午在食堂吃飯,梁蟬上完課去找他。


    以前蔣祈樹在學校裏就是風雲人物,走到哪裏都會引人注目,現在他坐輪椅的造型更是讓人想忽視都難,坐在哪裏哪裏就是焦點。


    梁蟬頂著被人圍觀的壓力,在他旁邊坐下:“你上課還方便嗎?”


    蔣祈樹出院後頭發剪短了,比以往任何一次剪得都要短,幾乎相當於寸頭。沒有了發型遮擋,臉部輪廓和五官最大程度展示出來,眉峰淩厲,眼眸鋒銳,少了些溫柔氣,多了一絲不好惹的戾氣。


    然而一開口說話,他就暴露了,他還是那個陽光愛笑的蔣祈樹:“別提了,教學樓有電梯還好點兒。有的課在階梯教室上,李傲然他們幾個抬轎子似的輪流抬著我上去,顛死我了。”


    梁蟬能想象到那個畫麵,忍俊不禁。


    這時李傲然他們端著餐盤過來,剛好聽見他的話,眉毛一橫,不樂意了:“你有沒有點良心啊樹哥,我們變成轎夫沒討到好處就算了還要被罵。”他手指隔空點了點蔣祈樹,轉頭對著梁蟬吐槽,“你說這人是不是沒一點感恩的心?”


    梁蟬不說話,看見蔣祈樹翻了個白眼。


    為了報複蔣祈樹對他們的吐槽,下午的課結束,蔣正源有事暫時不能來接蔣祈樹,徐茜也沒空,李傲然就推著蔣祈樹在校園裏亂逛。


    蔣祈樹大爺似的坐在輪椅上,腿踩著踏板:“你要帶我去哪兒?”


    “學校的路你不認得?”李傲然冷哼。


    跟在後頭的林昊和梁濱笑得肩膀抖個不停。


    李傲然推著蔣祈樹到了籃球場,停下步子,接著優哉遊哉地吆喝一聲,好幾個以前一起打過球的男生蜂擁而至。


    哨聲吹響,一群男生在夕陽下熱火朝天地打起籃球。


    蔣祈樹一個籃球愛好者隻能坐在場外幹瞪眼。他咬牙切齒,李傲然也就這點招數了。之前他還在住院,李傲然就隔三差五發來他們打籃球的小視頻,現在變本加厲,直接推他過來看現場版。


    蔣祈樹雙手抱臂,氣得眉眼都更鋒利了。


    他圍觀了一會兒,手癢腳癢,恨不得上去頂替那個投球不行的前鋒。


    李傲然打完半場,頭發全汗濕了,水淋淋的,朝場外的蔣祈樹豎了個中指,挑釁道:“怎麽樣啊樹哥,沒事站起來走兩步。”


    蔣祈樹咬緊腮幫子,根本不搭話,從褲兜裏摸出手機,找梁蟬求安慰。


    蔣祈樹:“我在籃球場。”


    蔣祈樹:“李傲然他們欺負我。”


    李傲然兩手叉腰闊步走來,躬著身往他跟前一湊,看見蔣祈樹沒來得及收起的手機。屏幕上兩行字,是發給梁蟬的微信,頓時被酸得牙齒打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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