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1章 胡人軍中盡詭譎
大汗苻健收押冉閔的事情,雖然做的頗為隱秘,可是沒過多久,整個胡人大營,幾乎是人盡皆知!聽到這個消息之後,太子苻萇的親信,自然人人自危,不知道大汗此舉,是為了廢黜苻萇太子之位,先一步剪除太子黨羽,還是冉閔真的如傳聞中所言,勾結秦軍意欲背反大汗!
而那些覬覦太子之位,意欲取而代之之人,聽到這個消息之後,自然額首稱慶,大呼痛快!冉閔身為秦國第一猛將,雖然只是偏將之職,但是在軍中素有人望,此時大汗將其收押,太子苻萇的勢力,自然大為削弱!如此一來,這太子之位,說不得自己就有希望了!
除了這兩派人馬之外,更有十數位漢族年輕將領,他們見冉閔被囚,一個個人心惶惶,不知道大汗這是針對冉閔一人,還是想要掃除軍中漢族勢力!
這些人在人人自危之時,自然想盡辦法前去探望冉閔,想要聽聽冉閔怎麼說!按照軍中軍法,被囚之人,若無大汗手詔,是不容許探視的。
但是冉閔是大汗愛將,又是太子苻萇心腹,再說大汗此次只是囚禁冉閔,並不代表冉閔必死無疑!這些負責看押的校尉軍士,又收了這些人不少銀錢,自然睜隻眼閉隻眼,放他們進去看望冉閔!
冉閔雖然被大汗囚禁,但是衣食待遇倒還不錯,他也是大塊吃肉,大口喝酒,餓了就吃,困了就睡,好似沒事人一般!
進來探視的參將陳榮,見冉閔如此作派,心裡敬佩之餘,說話也頗有些怪異:「冉大哥,你在這裡好生快活!你可知兄弟們在外面,大家可都心急如焚啊!」
冉閔聞言放下手中酒碗,看著陳榮說道:「與其哀怨自傷,惶惶不可終日,還不如大口喝酒,大塊吃肉來的痛快!」
末了冉閔對陳榮說道:「你去告訴兄弟們,此事是我冉某一人之事,與眾兄弟無關!大汗雖說不是什麼曠世明君,但值此大戰之際,無論如何,也不會為難大家,自毀長城的!」
「自毀長城?!」陳榮聽了苦笑一聲:「冉大哥,咱們這些人里,除了你冉大哥,還有誰擔得起長城二字?再說大汗要是明白這些,又怎麼會在這大戰將起之時,將冉大哥你下獄囚禁呢?這不是自毀長城,又是什麼?」
陳榮話音剛落,冉閔長嘆一聲:「清者自清,濁者自濁,生死有命,富貴在天,隨它去吧!」
見冉閔說的這麼悲涼,陳榮也垂下頭來,想了想開口問道:「冉大哥,外間傳聞,說你與秦軍勾結,意欲背反大汗,還說那秦王秦峰,甚為看重冉大哥,不僅擒而不殺,還親自送你出城!冉大哥,大家兄弟一場,你給兄弟交個實底,這些傳聞可是真的么?」
「放他娘的狗屁!」冉閔聽了這話,氣的將手中酒碗,一下摔了個粉碎!
「陳榮兄弟,你我一起投軍至今,相交也有七八年了,我冉閔是什麼人,你還不清楚嗎?我冉閔豈是那等三心二意的背主之徒?再說我冉某行事,一向敢作敢當,若是我真打算投效秦軍,又何必回營呢?」
說到這裡,冉閔長嘆一聲:「不過秦王殿下,他確實有意招降與我,被我拒絕之後,秦王不僅不生氣,還親自送我出城!這份氣度汪涵,著實讓人心服口服!也難怪他年紀輕輕,便能統帥十萬虎狼秦軍了!」
聽了冉閔這話,陳榮眼神一陣閃爍,想了想悄聲說道:「冉大哥,兄弟我有一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你我份數兄弟,有什麼話,還請將在當面,莫要跟個娘們一樣,遮遮掩掩的忒不痛快!」
見冉閔更為這麼說,陳榮不好意思的嘿嘿一笑:「冉大哥,這可是你讓兄弟說的,待會若有言語冒失之處,你就當我陳榮放了個屁!」
「冉大哥,你覺得太子苻萇,此人能成事嗎?」
「陳榮,此話何意?」聽了陳榮這話,冉閔將手中烈酒一飲而盡,頗為警惕的看著陳榮!
見冉閔神色不善,陳榮咬咬牙,硬著頭皮說道:「冉大哥,兄弟跟你挑明了說吧!大傢伙都覺得太子苻萇,此人雖然仁孝,但是太過軟弱,絕非明主賢君!他現在是有強皇后,還有國舅強平在後面撐腰,大汗忌憚強家勢力,所以才沒有廢黜太子之位!可是強皇後身體不好,誰也說不好能活幾天,國舅強平又無甚大才幹,萬一哪天皇后薨逝,太子苻萇必然被大汗廢黜!冉大哥你一心跟定太子苻萇,實在不是長久之計啊!」
陳榮此言一出,冉閔聽了默然無語,過了許久才慢慢說道:「太子苻萇雖然性情軟弱,但是他對我,可是有知遇之恩啊!再說遍觀大汗諸子,又有誰能強過太子的呢?那苻堅倒是行事果斷,頗有些明君氣象,可是他畢竟只是大汗侄兒,這汗位是無論如何,也不會輪到他來坐的!與其如此,徒然背負背主惡名,還不如從一而終,盡人事,聽天命吧!」
「冉大哥,兄弟說的改換門庭,不是大汗諸子,也不是大汗苻健!」
看著面前的陳榮,冉閔只覺脊背一陣發涼,看著陳榮那深不見底的眼睛,冉閔騰地站起身來,指著陳榮喝道:「你?你是說,你是說投降秦軍?」
「冉大哥,別說大汗諸子,皆是庸碌之輩,就是大汗苻健,也不過是個中人之才!在他眼裡只有氐族親貴,又何曾將我漢族將士放在眼裡!不說別人,只說冉大哥你吧!以你的武藝才幹,以及過往的軍功斬獲,最不濟也該統帥數萬將士,封個前軍副將吧!可是冉大哥你,此時也只不過是區區一個帳下偏將而已!」
「再說前日秦軍襲營,只是用了區區數千兵馬,便斬殺我軍數萬將士,若非冉大哥拚死相救,大汗也被秦將司馬直斬落馬下!秦軍如此厲害,這還只是區區幾千將士,冉大哥,不算晉朝七八萬北府軍,秦軍可是有十萬大軍啊!這些胡人兵馬與秦軍為敵,依小弟之見,只有死路一條!」
說到這裡,陳榮迫不及待的說道:「冉大哥,兄弟們合計好了,自古道,君子不立危牆之下,明知胡人必亡,我等漢家子弟,又何必為他們陪葬呢?既然大汗不待見我等漢人將士,那秦王殿下又極為看重冉大哥你,不如冉大哥你帶著我等兄弟,一起去投秦軍,去投秦王殿下!」
「說到底,我等祖輩皆是漢人,秦軍將士,秦王殿下也是漢人,既然大家都是漢人,都是華夏兒女,我等投了秦王殿下,總好過在這胡人軍中,日日受這些胡狗欺辱,朝不保夕的好!」
陳榮這番話說完之後,心神忐忑的看著冉閔,只待他點頭答應,便下去安排投效秦軍諸事!
不料冉閔聽了陳榮這話,氣的滿面通紅,指著陳榮想要斥罵,卻又不知道該罵什麼!末了跺腳嘆道:「陳榮,這漢胡之別,我當然知道!可是太子苻萇,待我不薄,我安忍背之啊!再說我要投效秦軍,又何必等到今日啊!」
「陳榮,我當你是自家兄弟,你這番話,我就當你是酒後醉言!你也趁早打消這念頭,免得惹來殺身之禍!」
見冉閔不同意,陳榮也急了:「可是冉大哥,太子苻萇此時已是眾矢之的,這會想要殺你,藉機削弱太子勢力之人,可是大有人在啊!你若不去投秦軍,只怕便要死在這裡了啊!」
「放心,大汗若是想殺我,便不會將我下獄囚禁了!你回去告訴兄弟們,切莫飲酒虎衛,藉機生事,過不了幾日,我便出去了!」
聽了冉閔這話,陳榮氣的扭頭便走,臨出未出之時,陳榮回頭說道:「冉大哥,既然你都這麼說了,我陳榮無話可說!你在這裡慢慢琢磨吧,只要你一句話,兄弟們便有法子救你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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冉閔想要從一而終,保有名節,別說他那些漢家兄弟們不答應,別說覬覦太子大位的人不答應,就是秦峰和謝安,也是不會答應的!
翌日清晨,皇侄苻堅正在帳中看書,只見侍衛進帳稟報說,王猛王先生,前來拜會公子!
「王猛王景略!?」見此人來訪,苻堅頗為詫異,王猛雖說是晉朝太尉桓溫使者,他來這裡也不太久,可是自從他來了之後,大汗對其禮遇有加,朝則同帳,夕則同席,軍國大事常常問計於他,顯然是要加以重用的!而這王猛王景略,也不再以晉朝臣子自居,儼然已經投效大汗,行事作風更隱隱有了軍師的派頭風範!
大汗身邊的紅人王猛王先生,他來找自己,又有什麼事情呢?想到這裡,苻堅不敢怠慢,也來不及穿鞋子,光著一雙腳便迎出帳外!
「不知王先生來訪,小子未曾遠迎,還請先生見諒!」
看著眼前躬身行禮的苻堅,只見他衣衫不整,腳上更是未著寸縷,王猛扶起苻堅笑道:「在下前來拜會公子,未曾提前告知,是在下莽撞,公子你太過客氣了!」
說著王猛指著苻堅雙腳,哈哈笑道:「古人蔡邕倒履相迎,已見待客至誠!公子你赤腳相迎,這份待客之誠意,堪稱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啊!在下何德何能,敢當公子如此大禮?」
說著二人攜手進帳,分賓主落座之後,苻堅看著王猛問道:「先生此來,可是大汗有什麼吩咐么?」
「非也!非也!在下此次前來,大汗並不知曉!」
「哦!?」聽了王猛這話,苻堅心裡更是驚疑不定,完全猜不出這王猛葫蘆里,到底賣的什麼葯!
「還請公子屏退左右,在下有機密大事,要和公子相商!」
見王猛如此神秘,苻堅便要屏退左右,忽又轉念一想,微微笑道:「這帳中諸人,都是在下心腹之人,先生有什麼機密大事,但說無妨!」
那些本打算退出帳外的苻堅心腹之人,聽公子苻堅這麼說,一個個自豪的挺直了腰板,斜眼瞧著王猛王景略,心想我家公子到底不是凡人啊,對我等更是沒的說!自古道君以國士待之,我必以國士報之!這等主公,難道不值得自己捨命相報嗎?
而王猛見公子苻堅,就這麼輕巧的一句話,便盡得眾人忠心,他在詫異之餘,更是有些讚歎敬服!
「公子氣度不凡,在下佩服佩服!不知公子對秦國汗位,可有意乎?」說完這句話,王猛看也不看苻堅一眼,端起案上茶碗,兀自飲茶不提!
王猛這幾句話,說的頗為輕鬆,可是在帳中諸人,在公子苻堅聽來,不啻於天降霹靂,旱地驚雷!公子苻堅端著飲茶的雙手,不自覺的抖了一下,茶碗之中的茶水,也灑在了面前案牘之上!
看著雲淡風輕的王猛,公子苻堅心裡早已翻騰起驚濤駭浪!他驚疑不定的看著王猛,猜測著王猛這句話,到底是什麼意思?是大汗覺察到自己的野心,派他來摸底試探不成?還是此人居心叵測,想要在秦國朝堂,撥雲弄雨,掀起一場驚天巨變?
猜不透王猛來意的苻堅,想了想輕笑兩聲:「先生這話,可是要嚇煞在下了!我苻堅身為大汗侄兒,大汗在位之時,在下自然效忠於大汗!百年之後,大汗若是龍馭歸天,在下自然向太子殿下效忠!至於秦國汗位,我苻堅身為臣子,又豈敢有這等非分之想!」
公子苻堅話音剛落,王猛一句話也不說,定定的看著苻堅!過了許久之後,王猛才長嘆一聲:「是在下莽撞了,公子既然無意於秦國汗位,在下告辭!」
說著王猛起身離席,便要告辭出帳而去!
見王猛說走就走,行事如此果決,公子苻堅連忙起身相留:「先生還請留步!」
見苻堅不讓自己出帳,王猛回頭冷笑幾聲:「公子既然無意於秦國汗位,在下留在此處,又有什麼益處呢?在下對公子一片赤誠,公子對在下卻是諸多防範,在下留在這裡,豈不是自討無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