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一切的終點
陸不詩睜開眼睛，眼前是一片黑暗。
準確來說不是黑暗,而是一個詭異的空間,她被困在這個無形的空間里，陸不詩嘗試著用手碰了邊緣，是被封閉的，她的手無法穿透這些東西,陸不詩開始思考自己在何處。
十分可怕的是,她的大腦一片空白，她就這樣漂浮在這個空間，僅剩下她的本能感知的出，這是一個維度空間，什麼維度，哪個維度，陸不詩卻分辨不出來,也許是一維，也許是十一維。
她不知道被什麼時候關進來的，陸不詩直覺的能感受到,她絕對不是自願進來的,這地方十分不好受,雖然不擁擠，但是分外壓抑。
陸不詩在裡面轉了一圈，她的行動不受限制，又過了不知道多長的時間，她聽見聲響。
陸不詩朝著聲響的地方看去，她周圍的景色陡然一變，變成了另一個陌生的地方，她以為自己能出來了。左右一走，還是碰壁，那塊無形的隔絕依然存在，景象就彷彿是投影儀一般，在她面前依次播放。
畫面中是個七八歲的孩子，相貌可愛，從屋子裡出來，陸不詩站在哪裡，沒有任何人發現她，就好像看不見她一樣。
從大街上出去，那個孩子是自己去上學，邁著兩條短腿跑的賊快，那個小書包就在他背後晃蕩，陸不詩的雙腿分明沒動，景色卻跟著這個孩子一同變化，她看他上學，上課，下課之後又放學，只要孩子去哪裡，周圍的景色就變成哪裡，陸不詩被綁定在他的身邊，從他的小學直到初中，從跑著上學變成騎車上學。
她既然出不去，就開始觀察這個孩子，發現他正經的過分，一板一眼，說話頭頭是道，陸不詩走在他身邊，看他認真的把作業做完，成績名列前茅，考上了非常優秀的高中，認識了許多朋友，高中的時候填報專業，深思熟慮之後填了管理學，大學果然讀的最好的大學，他的青梅竹馬從國外順利畢業回來，他聽從父母的意見與她相處，約會，吃飯，然後結婚。
結婚那天婚禮非常盛大，陸不詩站在人群中，幾乎看不見他，她身邊看熱鬧的人議論紛紛，一個女生捂著嘴尖叫，招呼她邊上的同伴，「你看你看！你看今天的新聞沒有！天吶！陸不詩自殺了！」
另一個說，「給我看看！」
「在郊區自殺的，好像是昨天晚上，聽說是為情自殺……」
「為誰？葉深嗎？不會吧……」
「除了葉深還有誰啊！」
「哎喲，年紀輕輕地怎麼就死啦……長得還挺好看的……」
「你昨天不還說她整容她綠茶婊嗎！」
「這不都是記者說的嘛……我怎麼知道……早知道她承受能力這麼差，我就不說她了，算了，跟我有什麼關係呢。」
「說的也是，網上的事情說了就說了唄，也沒人找得到我，現在搞得我還有點兒罪惡感，弄得像我逼死她了一樣，再說人葉深和白茫茫本來就比較般配一些……」
她聽完這些，無動於衷，場景從外面的酒店，到了最頂樓的房間里，那是那個孩子所在的房間，陸不詩在他身邊陪伴了足足十幾年，十幾年的時間對於她漫長的生命來說，只是彈指一瞬間的事情，但這個孩子根本不知道她的存在。
他的妻子是個善解人意的妻子，說話的聲音柔柔的，挽著他的手說，「阿易，沒想到我們真的結婚了。」
陸不詩問他，「你叫阿易？」
無人回答，她對著空氣又問了一遍，「你是誰？」
陸不詩伸手去抓他，她的手碰不到這個人，反而從肩膀中穿了過去，她不得不承認，這完全是兩個空間的重疊，看起來似乎是站在一起，實際上她和這孩子之間隔了有億萬光年。
他們在晚上結婚，外面的夜空出乎意外的晴朗，段易走到陽台，魏萱跟著他一起，陽台很大，他盯著這片天空，魏萱饒是知道段易不愛講話，但也無法忍受和他在一起的沉默，她深愛這個男人，從小時候到現在從來沒有改變過，但是段易對她冷淡的令人髮指，就算是聽從了父母的安排結婚了，也沒見得他出現多少溫情，魏萱甚至一度懷疑，段易是不是有精神方面的障礙，根本不懂什麼是感情。
她的心能剜出一海碗的血，面上還要裝作不在意，魏萱在段易身邊，見他看著天空，便強行打破沉默，「阿易，今天首都難得滿天繁星，明天一定很晴朗，我們不如出去玩一圈吧，你想去哪裡？」
段易沒有說話，用沉默代替了一切。
她只好繼續說，「你喜歡星星嗎？我很喜歡星星。」
魏萱指著最亮的一顆，「你看見這顆星星了嗎，阿易？」
她轉過頭看著段易，原本以為段易會像以前一樣對她的話不理不睬，哪知道這一回段易竟然按照她說的，去看了那顆星星！
魏萱登時有一種受寵若驚的感覺，她趕緊趁熱打鐵，把腦子裡能搜刮出來的東西全都拿出來了，魏萱開口，「阿易，我看你不經常上網，你知道網上最近很流行的那段話嗎，星星的愛。」
「什麼？」段易問她。
魏萱沒料到段易還能回她，她等了一會兒才說，「你看這顆星星，光的傳播速度是需要時間的，所以離我們遙遠的星星爆炸的一瞬間發出的光，需要幾億光年才能到達地球，也就是我們現在看到的光，是很多很多年前的恆星。」
「它的愛穿越了數億光年來到你身邊，只為了你在看到它的時候讚美一句『啊，今晚的星星真亮啊』，是不是很感人？」
段易的手機跳出了新聞推送的提示，他還沉浸在魏萱說的那段話裡面，打開手機看到了今晚的頭條新聞，說的是陸不詩在郊區自殺了。
魏萱好奇的探過頭，「咦？這不是前段時間來求你的那個小明星嗎？怎麼……怎麼說沒就沒了……」
段易喃喃自語，「陸不詩……」
魏萱道，「怎麼了，要去了解一下嗎？畢竟也求助過你？」
她心裡卻不怎麼願意，今天是她人生中最重要的日子，嫁給了自己最深愛的男人，怎麼就讓段易看到這種晦氣的新聞。
段易瞳孔猛地一縮，扶著陽台的欄杆顫抖著身體，魏萱被嚇了一跳，驚呼一聲，段易雙眼無神，從嘴角開始溢出血來。
陸不詩看著，這是段易二十七歲，酒店，是死亡的時間。
她想，我為什麼會知道這個時間點。
這一串數字是憑空在她的眼前出現的，段易的胸口被吐出來的鮮血染紅了大半，魏萱知道段易的身體一直不好，但是也沒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情，她從樓上跌跌撞撞的跑下去喊醫生，段易已經靠在陽台的凳子上，痛苦的把身體蜷縮成一團。
不該這樣。
陸不詩想，不是這樣。
有個聲音問她，那是怎樣。
她說不出來，頭痛欲裂，只說不是這樣，這孩子不是這麼死的，不會這麼死的，因為，因為我——
因為你如何？
這個聲音逼著陸不詩去回憶，去思考，為什麼，你是誰，這些都是什麼。
她伸手去觸碰段易，這雙手終於沒有透過他的身體。
星星的光在茫茫宇宙中孤獨的度過了億萬年，終於穿過了維度，超越了時間，來到了他身邊。
陸不詩突然從記憶的深處被驚醒，她喊了一聲，「段易……」
「段易！」
記憶里的片段在腦海里幾乎實體化了，一段一段，串成完整的時間。
[老闆，不是見不得光的事情，你買了我的星球就是我的老闆……]
[老闆，你的手藝真好，我在白沼澤讀書的時候從來沒吃的這麼好過……]
[老闆，我能不能睡你？]
[但我現在很不想忘記你，老闆，你是第一個主動找我講話的]
[……人類，醜陋，甜美，我把它們分成很多種，段易，和蟲子]
[你招惹我的，你走不了]
段易不會死的，那聲音問她，為什麼，為什麼，陸不詩開口回答，因為時間守恆。
因為她用了時間守恆，因為計劃走到了最後，因為段易死了，所以她也死了，客觀修正失敗了，她沒有進入下一個輪迴，那是不是，陸不詩愣愣的抱著段易，「我……成功了？」
她所在的空間突然大片大片的碎裂，所有的一切都在倒退，從二十一世紀到十九世紀，陸不詩眼前略過的是整個地球的悠悠歲月，直到高樓變成平地，山川河流成為岩漿，陸不詩回過神，宇宙已然在她眼前。
她站著，白色的長發垂落在後背，她看見曾經的自己坐在上將軍的艦船裡面，又看見神啟那一刀過去，紅雲港覆滅成灰，她撥動空間，讓落空的第一刀來到了三百五十萬年之後，造成了白沼澤附近的電磁大爆炸，而這個時間段的她，正老老實實的待在z8的星球上，得到了一個帶天線的聲波發射器，編輯了一段不明不白的話。
那段信息在宇宙中穿梭，陸不詩把它截了下來，展開之後上面短短的幾句話。
[收到這條信息的文明]
[我是z8_gnd_5296星系的0100]
[當你收到這條星系]
[我將定位你的坐標]
[等我降臨]
她看了一會兒，用手重新調整了上面的信息波段，使它變成了另外幾句話：段易親啟，我是你老婆0100，你要和我結婚，好好學習，當個影帝，等我。
陸不詩編輯完之後，這條信息將以超越光速的速度來到地球，她眼睛一眨，眼淚從臉上落下，原來她也會哭，她擦了把臉，她會哭，會笑，會感動，會愛，她終於不再是規律，終於跳出了無限的輪迴，同時她突然明白，怪不得段易一直不給她看那段信息，她那時候發出去的，和段易接收到的，完全是兩段話。
因為中途被她自己截住了。
柳音曾經問她，問她相不相信這世間有因果的存在，有因才有果，你所認為的所有偶然，都是冥冥之中註定的必然。
陸不詩心說，我相信的，她閉上雙眼，任憑時間匆匆的流逝，她周圍的維度全部成了虛無，因為新的規律正在宇宙中慢慢形成，而陸不詩，在經歷過永生的孤獨之後，終於贏來了新生。
她和時間合二為一，未來的時間已經被全部斬斷，打亂后的維度形成新的時間線，她站在一切的開頭，將決定今後所有的事情走向。
所有人的未來都被改寫了。
陸不詩從新的時間點走出來，結束了所有一切的輪迴，她的心情簡直輕鬆地飛起，地球上是晴朗的天氣，婉轉的音樂，還有剛剛放學的高中生，吵吵鬧鬧的聲音，她面前是一個不停哭泣的女高中生，陸不詩蹲下來，掐著她的臉，「我要是你，我就上去給葉深兩個耳光，問清楚他為什麼不喜歡你，而不是在這裡哭哭啼啼的。」
小女生嚇壞了，看著眼前這個突然出現的白色長發的——一看就像不良少女的大人，她小聲的問，「你是誰啊……」
陸不詩開口，「我是陸不詩。」
那女孩子瞪大了眼睛，想來是也要說『你是陸不詩，那我是誰！』
陸不詩笑了笑，抹去了她腦海中的記憶，帶她到葉深邊上，把她往這個半大的男生懷裡一推，「我警告你，以後對她好一點，有事沒事多哄一下她，小吵小鬧的你至於不理她嗎，以後她要是死了又要在我邊上哭著喊我還給你。」
陸不詩道，「我現在把她換給你了，別瞎折騰了，過個日子有這麼難嗎？」
她告訴葉深，「你媽不會死的，你也別怪她了。」
陸不詩轉過身，連給葉深回答的機會都沒有，陸不詩心說，作為使用你名字的使用權，我現在可是連本帶利的一塊兒還了。
她急切的想去找段易，卻被路上的星探攔住，那個星探看著她十分震驚，「這位小姐，您有興趣拍電影嗎？就憑你這張臉，我保證你爆紅！」
陸不詩心下一動，「拍什麼電影？」
幾個月之後，陸不詩的名字在大街小巷迅速躥紅，這個剛出道的女人憑藉著非常有優勢的長相和別人都不知道的外掛，頓時成了國民女神，從地鐵里的海報到商場立牌，到處都是她的照片。
某個天橋提下，算命的生意十分火爆，一個兩個都問他，「柳半仙，你看我怎麼整才能長成陸不詩那樣啊？」
柳音笑笑，「米分碎性整容吧。」
他送走了一批又一批人，看著高樓上陸不詩巨大的海報，深深地嘆了一口氣，終於結束了，你果然成功了。
某別墅里的單小公子吵著不肯吃蘿蔔，抱著他的玉米片不肯撒手，他的雙眼明亮清澈，柜子里放的一個皆一個的全國大獎，小公子的父母毫無辦法，只得寵著，開口抱怨說，晉戈怎麼還沒回來在，這個小東西也只有他才管的住，他父親笑道，你說水水這麼皮的一個人，怎麼就那麼聽晉戈這個大學生的話。兩人相望一眼，誰也說不清楚，他母親半開玩笑的說，「上輩子欠了人家的。」
而首附中的學生在同一時間，一下課就哄搶著去體育館搶佔位置，就連隔壁幾個學校的學生也從外面翻牆進來圍觀，原因就是首附中百年校慶，請來了當紅人氣最高的『國民女神』來當嘉賓，還有陸陸續續一些大腕明星。
高三二班的體育課代表感嘆，「咱們學校除了大，就是有錢！」
他用肩膀頂了頂正在做五三的段易，「誒！段易，你不想去看看啊，我擦，國民女神誒！」
段易淡淡的開口，「不想，我還有一套物理題。」
課代表感嘆，「你可真是要坐地飛升啊段易，也沒有你這麼認真的吧，高三太累了不好，要放鬆一下自己！」
身邊的女同學翻了個白眼，「也就你們喜歡那個什麼陸不詩了，你以為段易跟你們一樣啊，這麼大了還追星！」
課代表不服，「什麼是追星啊！你就是嫉妒我們詩詩，你看看，人詩詩也就十七八歲的，人都拍電影，事業有成！你看看你還在幹什麼！」
女同學道，「我呸！我看她那張臉就是整容的！」
段易被他們吵的頭疼，抱著書往圖書館走去，外面陽光好的不得了，樹上的花開的一朵比一朵燦爛，彷彿在為一場命定的相遇，奏響前奏的歡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