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幕後黑手
手上的盒子很眼熟。實際上,頌薇曾親自拿著它到農場去見關禁閉的恪文,還曾為裡面的內容物大感意外。頌薇當然記得盒子裡面有什麼,她呈現出無法相信的表情看著恪文。
恪文明白她在想什麼,微笑著點點頭,再一次做出肯定:「都是你的了。」
儘管已經知道盒子里裝著什麼,頌薇在打開蓋子的時候依然控制不住發出了一聲慨嘆。
滿滿一盒白銀券,按照面值分類裹成卷,整整齊齊地排在一起。淺綠色的一卷一卷,就像是要從盒子里長出來的春芽,充滿了新生的希望。
頌薇一時不知道說什麼好。這個時候感謝的話語已經不起作用了,她也不覺得感謝之語能表達自己的心情。她曾經對恪文抱有深深的誤會,在背後像對仇人似地用最惡毒的字眼詛咒她,而現在正是恪文為她送來了最要緊的東西。其他人只知道錦上添花,不會雪中送炭。
許多話在腦海里一一過濾,也始終篩選不出最得體的回答。隔了很久,頌薇才勉強開口問了一句:
「都是你的稿費?」
恪文點點頭。
「你不用嗎?」
「我自己留了一半。」接著,像是心虛一般,恪文又撒了個謊,「再說了,我哪兒有用得上的地方呢。」
這錢她當然用得上,她心裡清楚得很。逃亡的路上不僅有大把需要用錢的地方,而且和恪生會合后,她還打算用這筆錢為他「贖身」。錢對她的重要性,不亞於頌薇,可她依舊說服了自己貢獻一半,頌薇才是更著急、更無助、更需要幫助的人。
「這些白銀券曾經被何氏農場的人偷過。他們雖然連盒帶錢一起悄悄地還給了我,但我還是申請換領了新的。我已經在背面簽好了名,可以直接取用,不過不要一次性取完。你家裡被治安局抄了,照理說應該沒有什麼錢。你若是突然帶著錢回去,容易引人懷疑,所以我還寫了張借條,證明這是我借你的錢,這樣他們就不敢沒收了。」
恪文一番叮囑完畢,又拿出寫好的借條,借條上的金額正是盒子里白銀券的總數。頌薇社會經驗尚淺,能想到的,她都替頌薇想到了。
「我、我不知道要怎麼謝謝你……」或許是帶著歉疚的原因,頌薇說這話時把頭低了下去。
「先別想怎麼謝我,好好打算一下怎麼花這些錢。」
頌薇懵了一陣,這才猶猶豫豫地開口小聲說:「我看小說和電視劇里演的,親人都要拿錢去疏通改造營里的人,求他們善待自己的親人。」
頌薇對自己的回答並沒有多大的信心。她從沒經歷過類似的事情,自然也無從判斷小說和電視劇里演的是否真實可信。不料得到了恪文的點頭稱讚:
「好,這是個好的開始。」
「你知道應該怎麼做?」頌薇像抓住了希望般問。
「我不知道。」恪文笑了笑,「幾個月前我遇上家裡的變故時也是兩眼一抹黑,什麼都不懂,但只要你不害怕,走出第一步,就會知道接下來該怎麼走。一步步走下去,相信我頌薇,你會驚異於你的變化。你是一個勇敢的人,不少人遇到相同的情況,都想著和家裡撇清關係以求自保,你卻沒有逃避。」
頌薇的眼淚又掉落下來。和家裡撇清關係是件很容易的事,而她卻選擇了備受煎熬的另外一條路。回想起來,她雖然承受了各種折磨、非議和白眼,卻壓根沒想過要放棄家人。恪文的話說到了她心坎里。
一股強力的自信心注入體內,頌薇得到了力量,決定把她長期觀察,深埋在心裡的懷疑都說出來。以前的她是絕對不敢說的,因為那樣會得罪一些不能招惹的人。
「阿文,我懷疑我家裡的事,是被付秋露告發的!」
頌薇的推論無疑是誘人的。將醜惡的事統統加之於雙方共同憎惡的一個人身上,從而確立一個共同的敵人。但恪文不會輕易被此迷惑,她天性謹慎,知道這種摻雜了私人感情的推論是危險的。
「付秋露怎麼會知道你家裡的私事?」
頌薇家人的情況,連她自己都不知道,也就不存在無意中透露給付秋露的可能。
「我不知道。」
見頌薇也沒有證據,恪文立刻接著往下說:「她一個外人,不可能知道你家的私事。我看她也是從報紙上登載的新聞,才得知這一情況的。」
「就是那張報紙讓我覺得可疑!那張照片是從病房的窗外拍攝的。」
恪文不解其意,從窗外拍攝的照片有什麼不對的嗎?
「我爸爸住的是單人病房,在醫院的五樓。要想從窗外拍攝照片,必須找到一個足夠高的地方,守在那兒等。那張照片才不是哪個過路的人隨手拍的,而是有人刻意偷拍!這是有預謀的迫害!」
頌薇竹筒倒豆子似地將多日以來她的懷疑通通倒出。她沒有保留登載照片的報紙,但那衝擊性的影像始終殘留在腦海里,逼迫她不得不去回想,揪出不尋常的細節。
「你認為是付秋露指使人去偷拍?她人在天鵝島上,怎麼可能指使別人去做這種事?」
頌薇咬緊牙幫,看得出內心正經歷著一波怒火的滔天巨浪。
「不是她,就是她那個老爸。」
付秋露的爸爸是聯亞區治安局的局長。聯亞區是東亞三個居住區里最大的一個,也是最亂的一個,付局長的辦公桌上平時一定少不了大大小小案件的卷宗。但是同性戀的違法行為,通常是民不報官不究。只要沒人舉報,誰有那個閑心天天派部下守在人家門口等著拍照取證。
從衛永真那裡,恪文學到,外面的人做事都是要考慮成本和回報的。蹲守偷拍這種事,成本太高不說,還有可能撲了個空,回報為零。
「付秋露的爸爸為什麼要那麼做,他得不到任何好處啊?」
話剛一說出口,恪文就意識到這個問題的答案再明顯不過了。根本不用怎麼細想也可以猜到,好處就是頌薇家裡龐大的家產。
頌薇家裡做食品產業,工廠遍布三大區,家底極其殷實。治安局抄沒家產的過程中,只要稍稍動個手腳,不將所有的財產一一登記在冊,就可以悄無聲息地佔為己有,中飽私囊。
看到恪文話說出口,立即陷入了沉思,頌薇猜到她已經明白了其中的利害關係,於是補充道:
「前陣子聯亞區的工廠工人罷工鬧事,就是靠付秋露的老爸幫著擺平。我想,從那個時候開始,也許他就在有意識地接近我家人。說不定,連罷工鬧事也是他暗中煽動的,就是為了把家裡人拐到他管轄的居住區內。」
頌薇家人平時常住同亞,正是因為聯亞的工廠罷工才前往處理,豈料頌薇父親被打傷住院,這才長時間地在聯亞住下來。如果真如頌薇所說,這一切都是挖好的陷阱,足可見出對手的兇狠狡猾。頌薇此次回家的道路,必將是虎狼盤踞。
「你要小心。他們肯定想辦法加害於你,阻止你查到事情的真相。」
恪文自己就是一個受害者。她清楚地知道,一些人為了掩蓋自己做下的事,會多麼地不擇手段。
「我會的。」頌薇冷笑一聲,「這也解釋了付秋露的態度。抄家前對我關懷備至,抄家后把我一腳踢開。對她沒有用的人,她連看都懶得看一眼。」
頌薇心中充滿仇恨,恪文完全可以理解,但她怕頌薇因為這仇恨蒙蔽雙眼,到頭來反被人利用。
「如果想要查清事實,證明是付秋露父女在背後搞鬼,你知道要怎麼做嗎?」
頌薇略想了一陣,回答到:「我到醫院去問我爸爸。」
恪文搖搖頭:「不,你要沉住氣,裝作什麼都不知道,這樣才能放鬆他們的警惕。」
連恪文自己都覺得驚訝,她提供經驗的樣子就像一個久經沙場的老兵。這些經驗都是她處處碰壁,刻骨銘心的教訓。
「我明白了。周一我就提交離島申請。」頌薇把鐵盒關上,抱在懷裡,眼神堅定。
恪文拍拍她的肩,道:「相信自己,你可以的。差不多我也該走了,別被你的室友看到我倆合好了。」
走到門口,恪文忽然想起一件事忘了說,於是又回過頭來,對送她到門口的頌薇說:
「有一個人,我想讓你在離島期間幫我聯繫一下。」
「誰,你說。」頌薇爽快地說。
「帛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