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不速之客到訪
恪文眨巴著淚光閃閃的眼睛,看看遲東來又低頭看看手腕,嘴巴咧著半天說不出話。遲東來靠在椅背里,雙手搭在肚皮上,笑呵呵的。
「這種話不是你能說的。」衛永真在兩個笑眼相對的人背後冷冰冰地插了一句。
恪文一時間忘了她和衛永真的關係,把她當成了某個可以撒嬌親熱的女**人,抬起手腕湊到她眼前,語氣輕快地說:
「看啊,遲東來把我的手環解鎖了!我自由了!」
她實在是太需要有個人來和她分享喜悅了。如果可能,她甚至想抱著衛永真,用力地把她擁在懷裡。
衛永真緩緩地撥開恪文的手,眼中像含著燃盡無光的黑炭,慢聲道:「你離自由還早得很。」
一股寒流凝凍了兩人周邊的空氣。恪文臉上的笑容從燦爛到消失,語調從輕快到平穩。
「不是所有人都該為你的遭遇負責,你為什麼要對每個人都綳著一張臉?」
很難從恪文的音調中聽出她的情緒。她聽上去沒有生氣,也談不上憤怒,更像是冷靜下來發出的不帶感情色彩的疑問。
她從這個時候開始漸漸明白,以前的朋友們,比如頌薇,最好的相處方式便是將心比心,而對於衛永真則要直接得多——有利益就捆綁在一起,不要談什麼感情。
「差不多了,我來幫你把手環戴上。」遲東來拍拍手說。
恪文將視線轉回手上,伸出手腕。遲東來重新戴上手環,按照一定的頻率按動屏幕,整個過程安靜得出奇。
手環戴好,恪文摸了摸熟悉的橡膠外殼,心中雖有一絲不舍,仍然對遲東來說:「遲長官,您放心,我絕不會將這件事說出去的。」
遲東來點點頭,叮囑她:「頻率衛永真知道,以後讓她給你教給你。記住,不要輕易取下。」
一聽到要讓衛永真教,恪文的心裡就一陣堵得慌。她本來想讓遲東來現在就告訴她,但遲東來已經起身,收拾東西準備往屋裡走。
「我差不多該走了,再拖就要引人懷疑了。」
恪文見狀趕忙問道:「如果被查到了,你會有危險嗎?」
遲東來手上的動作短暫地停了停,又接著說道:「總是會有風險的。」
「冒這麼大風險,就為了幫我們逃跑?」
恪文必須問清楚。裴隊長的幫助,她無法安心接受,遲東來的幫助,她同樣感到心有不安。幫助她的人都冒著風險,這令她肩上的膽子格外沉重。
「你問得太多了。」
遲東來還沒回答,衛永真先開了口。她並沒有因為剛才的不快而避諱再和恪文產生爭端,看來她對人際關係毫無避忌。
「對了,周末的見面會,你還是應該去一趟,不能老躲著。」遲東來對衛永真說。
衛永真一臉厭棄加不解:「為什麼?」
「還用問嗎?費榕是北區的軍官,你們想從北邊跑,有個熟人在那邊豈不是方便些,就算被抓住了也有可能放你們一馬呀。」
衛永真的臉色一下變得十分難看,好像要把遲東來生吞活剝了一樣,狠狠地說:
「絕不!」
「別害羞啊,去和他混熟了不損害你的利益,對你只有好處。」遲東來苦口婆心的語氣就和勸說叛逆期的女兒一樣。
「不,計劃決不能被外人知道,更不能被北區的士兵知道。」衛永真堅定不移。
「你別鑽牛角尖。」遲東來顯得很是無奈,「計劃不一定要告訴他,但和他混熟了總沒壞處。我聽說他選過你,這不是明擺著對你有好感嘛,好好利用一下,這可是你最擅長的呀。」
恪文難掩詫異之色,為遲東來直截了當地談論利用一個外人的感情,達到自己的目的。詫異過後,她很快釋然。遲東來不是傻瓜,他一定知道利用了別人,就會付出相應的代價。
衛永真肯定也了解這一點。
「我說了,我絕不和他來往。」衛永真做出最後決定。從頭到尾,恪文就沒見她的眼神有過絲毫動搖。
遲東來伸出手指,又是對著她指指點點,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表情。就在這時,門鈴響了。
遲、衛二人反應極快,遲東來一句「我去收拾工具」,衛永真說道「我去開門」,兩人迅速分頭行動,彷彿早就商量好了這種情況下應該怎麼做。恪文正在猶豫自己應該怎麼辦,衛永真已回過頭對她道:
「去角落的草叢躲起來。」
其實不用她具體說明哪一堆草叢,整個後院長滿了蓬髮的草植,高得能有齊腰深,隨便往裡一鑽就行。恪文快速收好自己的東西,躲到一堆黃綠色無名草的後方,這裡正好有幾塊石板,能讓她席地而坐。
接下來便是長時間的等待。客廳通向後院一旦關上,就無法聽到裡面傳來的聲音。恪文窩在草叢后,不停地揣測造訪的人會是誰。不管是誰,被他或她撞見衛永真和遲東來同處一室,肯定會有所懷疑,就看他們二人怎麼應對了。希望遲東來能成功脫身,不要惹上嫌疑。
發現自己更加關心的是遲東來,而不是即將共同逃跑的同伴,恪文不覺啞然失笑。這可不是一個好兆頭。
終於,門打開了。從草葉間的縫隙中,可以看到衛永真一個人走了出來。恪文見狀,也準備出去。剛剛站了起來,還彎著腰避免頭暈,一扭頭看見衛永真沖她做手勢,讓她蹲下去不要出來。
衛永真快步走到後院的木門前。恪文蹲了回去,將草葉微微撥開一條縫,關注門前的動靜。
只見衛永真嘩地拉開木門,雙手抄在胸前,歪頭看著來人。恪文都要急死了,木門打開的幅度,正好擋住了她的視線,令她看不見門外之人。
「我以為你已經走了,莎麗。」片刻寧靜之後,衛永真率先說道。
聽了這話,恪文差點失聲尖叫出來。她捂著嘴,心有餘悸地望了望門邊,做賊心虛的她慶幸木門開合的幅度剛好擋住了她。
「別人都說你的院子和你的人一樣荒廢,依我看卻是用心打理過的。我來好好觀摩觀摩。」
恪文聽見,不由地又往下縮了一縮,身體幾乎躺平在地上。
「抱歉,我現在沒有待客的心情。」衛永真當場拒絕了她,像樽門神似地牢牢把守著門口。
莎麗見狀,也就不跟她廢話了。
「遲東來在你的屋裡做什麼?」
「來修網路。」
「是這樣嗎?」
「你到底想說什麼?」
「衛永真,你小心點。和士兵**可是最嚴重的違規,我敢保證你們兩個都不會有好下場,尤其是遲東來。」
果然還是被人懷疑了。莎麗的懷疑是正常的反應,久於島上生活工作的人們都煉就了對於男女之事超乎尋常的敏感性。恪文的心一下懸到了嗓子眼。她心想,如果衛永真無法圓場,自己就主動站出來,二女一男,莎麗就沒法懷疑了。
「我說過了,他來修網路。你不信,去查報修記錄,再不放心,直接去報告徐院長。」
衛永真坦坦蕩蕩,還使出激將法。莎麗會不會報告徐院長尚不可知,但她見衛永真如此坦蕩,一定會先對自己的判斷產生懷疑。果不其然,她立刻轉換了話題。
「別和我耍花樣。我知道你平時那副傻瓜的樣子都是裝的,其實鬼點子多得很,隨隨便便就能潛入別人的辦公室。」
衛永真馬上問道:「你丟東西了?」
莎麗也立即反問:「你偷東西了?」
衛永真笑了兩聲,給出了令人驚掉下巴的回答:「我偷過很多東西,一次都沒被抓住。」
「你遲早會被我抓住的。到時候,我會把你一腳踢走。」莎麗恨得,說出的話都像是從牙縫裡咬碎了吐出來的一樣。
「我很期待。」
在莎麗聽來,這句話也許是挑釁,但恪文知道,衛永真說的是實話。
好一會兒沒有聲音,也看不見兩個人間進行了怎樣的表情交流,總之衛永真關上了門,回到了咖啡桌前坐下。恪文知道自己可以出去了。
「遲東來走了?」這是她出去后的第一個問題。
衛永真草草地點點頭。
「他會有危險嗎?」
「暫時不會。」
恪文的好奇心被激了起來,明知道衛永真很可能不理她,她還是說道:「莎麗會報告上去的。」
「遲東來不會受到懷疑,至少徐素娥和裴江源不會信。」
衛永真給出了這麼個莫名其妙的回答,暗示他們之間還有不為人知的過往,更加撩撥得恪文心癢難耐。她忍不住問了個為什麼,心裡清楚衛永真不會再往下說了。果然,她回答:
「現在我不能說。你該回去了。」
恪文知道多留無益,也就背上背包準備離開。出門之前,她想起一件事。
「周末的見面會,你確實應該來。」
衛永真瞪她一眼,彷彿在說你別妄想能勸動我。
「我知道你怕費榕認出你。他對你有過懷疑,可你若一直躲著不見他,他的疑慮就會加深。」
說完,恪文停了一會兒,這才轉身出門。關上門的一剎那,一抹笑容浮上嘴角。她從衛永真的眼神里讀到了一絲動搖。話不說明白,留下多種可能性,讓她疑心重重,這就夠了。
恪文開始覺得,她真的是計劃里不可缺少的一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