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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費榕其人

  費榕的回答屬於意料之外情理之中。衛永真是天鵝島最美的姑娘,選擇她是「合情」,然而衛永真同樣也是夜闖北區的嫌疑人,費榕曾與嫌疑人交過手。考慮到這一點,費榕的選擇不夠「合理」。


  費榕沒有認出衛永真,那是否是謊言只有他自己清楚。他的證詞未能給事件蓋棺定論,還惹來付秋露的怒告。此時選擇衛永真,更容易讓人誤會他與衛永真私下勾結,令人懷疑費榕的清白,尤其會令裴隊長懷疑他的忠誠。


  恪文相信費榕不傻,自己都能分析清楚的利害關係,費榕肯定比她更明白。所以她沒有大咧咧地直言不諱,而是說道:「我猜衛永真是因為心虛才沒來的。」


  她猜到費榕接下來會馬上問理由。果不其然,費榕問:「為什麼這麼說?」


  恪文笑笑說:「因為據我了解,超過一半的女孩都選擇了你,她怕成為眾矢之的,所以不敢來。」


  輕巧地迴避談及闖入北區之事,卻藉此機會觀察聽話人的反應。費榕的臉上現出羞澀的笑容,紅嫩的嘴唇下露出兩顆白白的兔牙。


  「大家對出現一個士兵比較好奇罷了。」他笑著解釋。


  「說到選人,介意透露一下你選擇的標準嗎?」恪文更進一步地問道。換做他人,多半會用一些大而化之的回答,像是「善解人意」「性格合適」等等來敷衍。但恪文感覺費榕不會這麼「圓滑」,他更像是個會說出心裡話的老實人。


  費榕雙手交叉,直視前方,思索片刻才答道:「其實也沒什麼標準,我就是選了一個與家裡要求相反的人而已……何況衛小姐也確實挺漂亮的。」


  後半句只是補充,前半句方為重點。恪文聯想到費榕雄厚的家世背景,父母對於孩子的婚姻對象一定有極高的要求。恐怕不光要長得美,更重要的是要門當戶對。對於費榕而言,沒有婚姻,只有聯姻。


  從這個角度來說,衛永真的確與標準徹底相反。她的母親已逝,父親是社會最底層的拾荒者。她若不是長了一隻健康的子宮,絕沒有半點可能接觸到費榕這樣的人物。恪文笑了笑,頗有借自嘲來舒解之意:


  「我家裡的情況也和她差不多了。」


  誰知費榕聽了笑得十分開心:「我可不敢選你。」


  恪文沒有立即生氣,而是微笑著看著他:「費長官,你這句話是不是對我的冒犯,就看你接下來怎麼解釋了。」


  費榕隨即意識到自己犯了錯誤。他慌忙搖頭道:「不,我不是說你的條件差。而是……」


  費榕急於解釋,但又停頓下來仔細斟酌用詞。恪文始終微笑著盯著他,已經不太在意他的回答,而是饒有興緻地觀察他各種慌裡慌張搓鼻子抿嘴唇的小動作。


  「這麼說吧,我們當兵的人,都很會體察別人的眼色。」


  恪文不大明白這句話的意思。費榕卻堅持不能多說,否則他會有生命危險。恪文當他開玩笑,也就不再強迫他,轉而問一些無關緊要的問題,像是每個女孩都會問男士的「喜不喜歡今晚的餐會」。


  「實話說,不是很喜歡。」


  費榕的坦誠令恪文措手不及。通常男士會答以恭維讚賞的話,表達一下對次日活動的期待。大家和和氣氣地結束今天的活動,不管回到家會怎樣抱怨對方。


  「為什麼,晚餐的菜式不合口味?」恪文的第一反應是外部環境的因素。


  「不,是我自己的原因。」費榕又做出兩手交叉平時前方的姿勢。「我不怎麼喜歡呆在人多的地方。」


  他說的時候語氣很平靜,就像在描述一件尋常的事實。恪文卻從那平靜之中讀出了暗藏其下的驚濤駭浪。他生於政治世家,卻不喜歡人群。親人們會如何評價他,他又如何在種種負評中生活至今。


  恪文忽然對他生出一種憐惜。這種憐惜與愛情無關。她看向費榕的眼光變得複雜許多,柔聲道:「我好像對你的性格了解得更多了。」


  費榕微微笑了。低著頭,把笑容藏在陰影里。


  「你為什麼會加入西北公司的私人部隊?如果想參軍,可以直接進入政府軍啊。」


  「軍隊里也有認識的人,而且多是父親那邊的親戚。」


  「所以呢?」


  費榕抬頭朝她做了個尷尬的笑:「他們更喜歡拿我和我的兄長比較。」


  恪文細細地觀察他。平心而論,作為一個女性,費榕身上任何一個地方都優美得讓人想把嘴唇放上去。或許因為身材頎長,他渾身都散發著自然的風度。當他坐在石凳上,修長的雙腿彎成標準的直角,身體前傾,聽恪文講話時專註地看著她的眼睛。這樣的男人尚且活在兄長的陰影中,恪文不敢想象他的兄弟會有多麼優秀。


  「我敢保證學院肯定想知道你的兄長是否單身。」恪文半開玩笑地說。


  「他已經結婚了。嫂子也是和你一樣的人。」費榕回答。


  聽上去,費榕的兄長像是一個完美契合家族安排的路線的人。祝你好運,恪文想,祝你能在家庭的壓力和叛逆的自我之間尋到平衡,祝你能在兄長的榜樣壓力下活出自我。


  時間已晚,恪文該回住所了。費榕主動提出送她到車站。恪文覺得和費榕足夠熟悉了,終於忍不住說:「費長官,我覺得衛永真不是一個適宜的選擇。」


  費榕當然明白她的意思。


  「裴隊長已經同意了。如果那晚的人是衛永真小姐,我倒想會會她。」費榕回答地坦坦蕩蕩。


  會會她是說想和她再打一架,看誰能贏嗎?恪文暗笑。既然連裴隊長都首肯了,恪文也就沒理由再為他擔心。


  兩人一路閑聊往回走,快走到慧珍堂後門時,恪文瞧見孔青一個人在後門站著四處張望,像是在找什麼人。他們正好處在樹陰下,所以沒有被他發現。恪文只想離此人遠一點,再遠一點,於是讓費榕不必送了,自己繞個遠路,從禮堂的側面離開。


  周六上午下起了小雨,似乎在為明日的雷暴預告。恪文選擇了前晚的動遺男。登山改為自由活動,兩人便來到圖書室的大廳聊天看書打發時間。


  動遺男對恪文選擇自己頗感意外。恪文明白自己為什麼選擇他,雖然他的語言常常粗放難以入耳,但對於被規則條框束縛已久的恪文來說,這些粗放的話語像是釋放了她體內最原始的慾望。毫無忌憚地聊動物的生理話題,比任何溫文爾雅的情緒壓制都令她感到奇特的爽快。


  兩人在大廳里坐了一上午,圓桌上的零食袋子、飲料罐堆滿。圖書館禁止飲食,但誰會在乎。休息的時候,輪到恪文去買咖啡。她走出圖書館,在門外的自動售賣機前停下。抬頭隨意一望,竟然看到不遠處的活動中心門口站著一個人。蒙蒙的雨霧阻礙了她的視線,可她仍然一眼認出那人就是頌薇。


  起先恪文不明白頌薇怎麼會在這兒,後來才想起他們在排演話劇,付秋露說過幾個星期就要演出。恪文買完咖啡,見頌薇還沒進去,也沒注意到圖書館前有人。她垂首踱步,后又靠在大門前的石柱上,抹抹眼睛,像是在哭。


  雨聲滴滴嗒嗒,像是在為她的哭泣配音。恪文將心揪了起來,猶豫要不要過去,便見到有和她們同級的女孩出來將頌薇勸了回去。


  恪文難以不將此番景象同昨晚孔青在飯桌上的不悅結合起來。她知道,他們之間出事了。


  夜晚,禮堂,被恪文主動搭話的孔青顯得詫愕不已。詫異一閃而過,他的眼中溫柔得能化出水。正當他準備用慣常的語調叫一聲「恪文妹妹」的時候,恪文已然冷若冰霜地對他道:


  「我們需要談一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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