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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初生嫌隙

  恪文站在原地,心神穿過面前張開大口的破洞,凝神細聽圍欄那一側傳來的動靜。按照常理,衛永真一旦進入北區,就會立即觸發警報。雖然不知道警報會是怎樣的一種聲響,但至少不會毫無聲息,可是現在,除了樹林深處的貓頭鷹時不時嗷嗷吼個兩嗓子,圍欄對面可以說是靜得出奇。


  為什麼沒有警報聲呢?衛永真的手環GPS應該已經追蹤到她越界了呀,恪文百思不得其解。


  學院強調過無數次,GPS非常精敏,多跨一步就會觸發。不要進入北區,不要穿過分界線,這是學院為女孩們定下的基本要求。而女孩們也早已將此要求深深刻進心裡,平時不小心走遠了,一見鐵圍欄就掉頭返回。


  可擺在眼前的事實挑戰了恪文心中這一要求的權威性。她甚至開始懷疑,所謂的軍事禁區、觸發警報該不會只是故弄玄虛吧。


  還有一種可能——衛永真壓根就沒過去。沒穿過分界線,所以警報未被觸發。如此一來,新的問題又出現了:如果不是她過去,難道是要讓誰過來?可北部軍區只有士兵啊……天哪,難道說……


  恪文捂嘴,迅速張望一圈四周。依照她的推理,衛永真半夜來此,拉開鐵圍欄,是為了讓北部士兵過來幽會。該結論符合恪文觀察到的一切情況,卻是個十分危險的假設。如果屬實,衛永真觸犯的是學院的底線。一旦被發現,她將面臨最為嚴酷的處罰。


  一想到成為一樁「姦情」的發現者,恪文便十分不安。她在類似的事情上不比某些衛道士眼裡容不得一點沙子。她首先想到的是自己的處境。


  要不要舉報衛永真,向誰舉報;怎麼解釋自己半夜跟蹤衛永真的動機;會不會引發衛永真瘋狂的報復;衛永真受了嚴懲,自己會不會良心不安……太多的未知,令恪文無法當即做出決定。


  她短暫地想了片刻,決定立即打道回府,不與任何人說起此事。幽會之說目前只是猜測,沒有實質的證據,因此不能跟別人提起,以免惹禍上身。


  回到家裡,恪文迫不及待地打開日記本。回顧以往的日記,其中一篇記錄了兩個星期前衛永真被埋垃圾車之事的分析與疑問。恪文最初的分析是衛永真想藉此逃跑,卻無法解釋手環越界觸發警報的謎團。日記里,恪文在旁標註了「不可能」三字。


  然而結合今晚的發現,假設衛永真找到了使手環失靈的方法,可以毫無顧慮地進入跨越分界線,那當初逃跑的推論也能因此成立。


  恪文研究自己的手環,有什麼方法能使GPS失靈呢?手環的設計堅固耐用,且不能自行取下,一旦因為外力受到損壞也會立刻報警,將受損的信號傳給學院與部隊。在手環上動手腳的可能性小,這條思路進入了死胡同。


  關燈上床,恪文做好了明天的計劃:白天去破洞處調查,搜尋線索。


  恪文做了一晚上飄飄忽忽尋蹤覓跡的夢,沿著鐵圍欄奔跑,從灌木叢中穿過,搜索衛永真的身影。窗外天已經大亮,心像是還在體外遊盪,可頭卻怎麼也離不開枕頭。


  一覺醒來,身體未能承受住夜晚冷風的摧殘,昏昏沉沉,全身乏力。恪文一上午都歪在床上休養,偶爾翻幾頁《天演論》,然而晦澀的文字讀起來讓她更加頭疼。她索性放下書,起來慢騰騰地收拾行李。


  今天星期四,後天就該離開農場了。


  到了星期四,還有一件事有待恪文處理。她正琢磨人什麼時候來,就聽見樓下客人進門的聲音。客人走上二樓,敲開了她的房門。


  「譚恪文,好久不見了。猜猜看今天是什麼日子?」


  「下午好莎麗,」恪文為她搬來椅子請她坐下,「今天該選擇見面會的男伴。」


  莎麗微笑著拿出平板電腦遞給恪文。恪文照老樣子輸入ID和密碼,進入選擇男伴系統,快速翻到孔青的資料頁,按下「選擇」,退出系統將平板還給莎麗。所有動作加在一起用時不超過半分鐘。


  「你決定得很快嘛。」莎麗笑眯眯地看著她。


  恪文聽出了莎麗的言外之意,是在懷疑她與男士有私情。恪文想著反正兩人的過往都會在背景調查中被查出來,也就不再隱瞞,如實相告:「他是我小時候認識的夥伴。」


  「青梅竹馬能來是再好不過的事了。」


  莎麗的笑雖然燦爛,卻像是舞台演員戴的一張面具。


  「巧了,閔頌薇選的也是他。」


  恪文並不驚訝,她早知道頌薇是為了她才選的孔青,不過這些隱私的細節沒必要被莎麗知曉。她不置可否地點點頭,問:「頌薇最近好嗎?」


  「挺好,我看她挺好,很是期待見面會的樣子。」


  恪文轉身拿了一件外套披上,以避開莎麗玩味的眼神。一對好朋友選擇了同一個男人,沒有比這更吸引人眼球的了,其他人指不定在背後編排出什麼爭鬥的戲碼呢。


  「看來這名男士是位很優秀的人物,否則怎麼能同時吸引你們兩個呢。」莎麗笑著說。


  恪文想起以前出海遊玩時,船員撈起的一隻章魚。章魚癱在甲板上,柔軟無骨又滑膩光溜的觸角伸縮蠕動,四處探尋,想要勾住人的腳踝。此刻的莎麗,就讓恪文想起了那隻章魚。


  「如何平衡男人與朋友之間的關係,也是你們的必修課之一。」


  莎麗說完,起身離開,恪文送她下樓到門口。


  「這堂課有標準教材嗎?」恪文問。


  「很遺憾沒有。但課程結束有考試,二選一的選擇題,選男人還是朋友,就看你學到什麼了。」


  莎麗走後,恪文一直坐在窗前等待頌薇的身影出現在小路的盡頭。頌薇已經三天沒來了,這不正常。恪文也往宿舍打過電話,始終沒有人接。她本以為頌薇出了事,可莎麗又說她最近挺好。既然好,為什麼不來農場看她。


  明天周五,見面會的第一天,頌薇更沒可能來了。恪文忽然覺得有點委屈,她要做骨髓檢查的事還沒有機會向頌薇傾訴。或許是長時間的念想起了作用,傍晚時分頌薇果然來了。恪文老遠地看見了她,趕忙出去和她會合。


  「你怎麼幾天都沒來,出什麼事了嗎?」


  頌薇明顯興緻不高,漫不經心地抽打著路旁的蘆葦。


  「我家在聯亞區的工廠出事了。」


  「天哪,怎麼回事,你家裡人還好嗎,事情現在解決了嗎?」恪文緊張地握著頌薇的肩。


  「工人罷工,砸了機器,我爸爸和他們談判的時候被打傷了。」頌薇想折斷一根蘆葦,卻怎麼也弄不斷莖桿。


  「你大伯呢,他還好嗎?」


  頌薇早年喪母,父親未曾再娶,一心和大哥經營家族企業,如今越做越大,幾個聚居區都建有她家的工廠。恪文清楚她家的情況,故有此一問。


  「大伯去聯亞區處理後續了。」


  恪文顧不上說自己生病做檢查的事,又問了一連串,父親傷得重不重,你打算什麼時候回家,你準備回去看望他嗎之類的問題。


  頌薇沒有回答,注意力依舊放在折斷那根討厭的蘆葦桿上。恪文以為她還在猶豫,因而出言勸道:


  「你父親肯定希望你回去。你和我不一樣,有條件能回去和家人團聚多好。」


  頌薇突然變得不耐煩:「不用你替我操心,付秋露已經幫我解決了!」


  恪文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獃獃地看了頌薇半天,才問:「付秋露幫你解決?」


  「她爸爸是聯亞區治安局的局長。她聽說了我家的事,就給她爸爸去了個電話,讓他幫忙擺平罷工的工人。這幾天我都住在她那兒,和她一起處理事情。」


  怪不得打宿舍電話總沒人接,恪文心想。她看著頌薇,小心提醒她:「我們不是說好不要接近她嘛。」


  「那是你不了解她。」頌薇終於扭斷了蘆葦桿,握在手裡想要再次對著,像是對付一個仇家似的。


  「你忘了她對帛雅做的事了?」恪文險些沒控制住音量。


  「我沒忘,但她不是對誰都那樣。她還很心疼你,覺得你的遭遇值得同情。」


  怒氣蹭地往上冒,恪文很想叫出來,誰需要她的同情,可她忍住了,忍住爆發的衝動。她停頓片刻,給自己緩衝的時間,才緩緩說道:「我告訴過你,不要接近她。」


  「你也不是事事都正確,否則怎麼會被關在這裡?」頌薇不加思索地嗆回來。


  恪文一時語塞。付秋露對頌薇有恩,她不能再做一個挑撥離間者,插在中間說付的壞話。骨髓檢查的事也沒有心情再提了,恪文借口身體不適,匆匆結束了令人不快的會面。


  回房間,恪文翻開日記本,像發瘋一樣地不斷書寫同一句話:


  付秋露不安好心,她一定另有所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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