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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和盤托出

  恪文預備要說的話全部卡在嗓子眼,如鯁在喉。她一下抓緊孔青的手問:


  「什麼消息,他怎麼樣了?」


  「你不要急,先聽我說。」孔青拍拍恪文因為用力而骨節突起的手。「昨晚我給家裡打電話,聽我媽說,她早上收到了一封電報,發電報的人就是恪生。我媽知道你家裡人去同亞旅遊沒了消息,怕你擔心,所以讓我一定要告訴你這事。」


  一聽是電報,恪文立即察覺出一絲不尋常。恪生正在逃亡中,照理說不會冒著被人發現的風險到郵局拍電報,何況他一個典型的十八歲大男孩,怎麼會選擇用拍電報這種古老的方式?更讓她疑惑不解的是,恪生怎麼會去聯繫陳姨,而不是聯繫她?


  「恪生都說了什麼?」恪文暫時按下心中種種疑問,問孔青。


  「他先報了平安,因為一些意想不到的事情在同亞區耽誤了行程,所以沒能及時返回新亞。電報里還說,他有事要當面告訴我母親,希望我母親能抽空和他見個面。」


  恪文心裡咯噔一下,這事有蹊蹺,如果說恪生拍電報的行為還勉強屬於合理的範圍,那提出和陳姨見面就絕不是他會做的事情了。


  且不說時隔這麼多年,恪生對陳姨還有多深的印象,還能否準確記得她家的地址,如此正大光明約人見面的行為就不是一個正在逃亡的人做得出來的。恪文當場做出判斷:「不,那不是恪生。」


  孔青露出疑惑的神色,不明白恪文聽到弟弟的消息為何不僅不高興,反而變得有些驚慌。


  「但電報的署名就是他,而且電報內容也和他們的行程對得上號。怎麼,你認為還會有人冒充他不成?」


  「不,不,我不知道。」恪文目光散亂地搖著頭,忽然又用力握緊孔青的手。「你必須告訴陳姨,千萬不能去和他見面。」


  「我母親沒那麼衝動,她也奇怪為什麼恪生會聯繫她。」


  恪文心裡一團亂麻,數不清的念頭像水裡亂作一團的魚群,攪得大腦泥沼翻湧,混濁不清。


  「你是不是生氣恪生沒有先聯絡你?」孔青試探性地問。


  恪文來不及回答他的問題,腦袋裡還在思考,這個人到底是不是恪生,如果不是,又是誰在冒充他,此人的目的是什麼,他(或者她)想從冒充恪生約見陳姨這件事上獲得什麼好處?

  兀地,一個人名在腦海里浮現——蘭道。


  這個名字像一道電流,激醒她的同時,也刺痛了她的自尊心。上個星期六,她剛在此人手上吃過大虧。他為了套取可能幫助恪生逃亡的譚家親友,把恪文騙得暈頭轉向。


  前兩天,恪文通過調查記者安平知道了天演會的存在,知道為何西北公司急於抓到恪生。蘭道為了捕捉恪生行蹤的線索,很有可能故技重施,設下陷阱,請君入甕。


  「恪生」選擇拍電報的這個時間點,不偏不倚正好是陳姨給恪文寄信的一周后,孔青來島上見恪文的當口。想到這一點,恪文突然覺得脊背生寒。


  「我懷疑我的信件往來已經被人追蹤了,所以他們知道陳姨給我寄過信件。他們認為陳姨和近來的事有關,所以冒充恪生,想把她引出來。」


  這不會只是巧合,不會的。


  「恪文,你在說些什麼,我怎麼聽不懂。哪些近來的事,他們是誰,誰在冒充恪生,這和我媽又有什麼相干?」孔青越發不解地看著恪文,一聽說母親也牽涉進來,言語中難免流露慌張。


  恪文見時機已到,便一五一十地將自家的現況向他和盤托出,從母親恪生的失蹤,到蘭道親口告訴她一人被關押,一人逃亡,再到接收母親開庭審理通知單。


  「我母親的罪名是介紹賄賂罪,恪生也因為參加非法組織逃脫抓捕而下落不明,不知生死。」


  話語從她的唇齒間緩緩流出,配合著淡泊的語調聽上去悠遠平靜,可每一個字每一個詞都像粗重的鈍器,一聲聲敲在孔青的頭上。始終握著的恪文的手,不知不覺地鬆開了。


  「恪生現在處境很危險,有人為了找到他不惜一切手段,和他扯上關係的話會給你們全家帶來無盡的麻煩。」恪文說道。


  她看著孔青的眼睛,想在他開口之前,就捕捉到他的想法。


  孔青猶疑的目光避開了恪文的注視,他用鬆開的那隻手抹了把嘴唇,聲音沙地問:「你沒事吧?」


  「我必須承受這一切,而你不必,也不能讓你家裡人卷進來。」恪文迴避了直接給出有事或沒事的簡單答案,對於她來說,該問題的答案不重要,因為她沒得選。


  孔青不一樣,他還有選擇的機會。


  嘀嘀——


  兩聲短促的汽車喇叭聲忽地響起,把兩人都嚇了一跳。循聲望去,只見路上徐徐駛來一輛烏黑的轎車,在孔青和恪文面前停住。恪文因為近來種種事情,變得草木皆兵風聲鶴唳,她的第一反應竟然是NSAG來抓孔青了,於是想都不想就擋在前面。


  駕駛座的車窗搖下,裡面探出個頭髮油光鋥亮的腦袋,鼻樑上夾著一副茶色墨鏡。恪文一看到那副熟悉的墨鏡,就知道是誰來了。


  「上午好,兩位。」洛家明手搭在車窗上,悠閑地朝兩人打個招呼,「沒想到剛好四個人,可以湊一桌橋牌了。」


  另一邊不明情況的頌薇急著跑了過來,幾十步的路也讓她喘個不停,連問恪文出了什麼事,看到是洛家明,更加搞不清狀況。


  「你們去玩吧,我在關禁閉,不能離開。」恪文首先謝絕了洛家明的邀請。


  「真可惜。」洛家明拍拍車門道,「不過沒關係,我能找到其他人一起玩,就讓譚小姐安靜在此閉門思過吧。上車。」


  車外的三個人一動不動,孔青還看著恪文,頌薇則看著他們兩個人。


  洛家明「唉」了一聲,索性打開車門,上前拉過孔青往車裡推。孔青起先表現出抵抗之意,可架不住洛家明催眠般一聲聲「走吧」,加上恪文主動往前一步,對他道:「你跟他去吧,我會沒事的。」


  孔青被洛家明塞進車後座,洛家明打開另一側的車後門,對頌薇做了個「請」的手勢,親自為她把著車門。


  「閔小姐,請吧。」


  頌薇回頭,眼神在徵求恪文的意見,直到恪文對她點點頭,才略顯遲疑地坐進車內。


  誰知洛家明關上車門,把兩個人哄進車裡坐著,自己卻走到恪文身邊。


  「我記得你說過不會再來了。」恪文一直想對他說這句話,看他對此作何反應。


  「何雲波那個小人。」何雲波是何秘書的全名,洛家明的一句話道盡所有曲折的人情細節。看來恪文猜的沒錯,何秘書果然在背後搞了不少鬼。


  「車是他主動借給我的,還想藉此讓我再來一次。」


  「不管怎麼說,謝謝你幫忙打聽我關禁閉的地方,否則頌薇不知該有多擔心。」恪文的感謝發自內心。


  「不用客氣。」洛家明禮貌地點頭回禮,「你以後還會感謝我的。」


  恪文歪著頭,疑惑地看著他:「怎麼講?」


  「某位熱情而周到的付小姐十分關心你的處境,打算親自前來,看看你的權利是否得到保障,能否在關禁閉的期間依然自由地與男士見面。」


  洛家明用他輕佻動聽的腔調嘩啦啦地講了一堆明白人一聽就懂的反話。恪文不禁笑了出來,儘管笑容維持地並不長久——她瞥見了坐在車內沉默獃滯的孔青。


  「謝謝你想得周到,來接走他們。」


  「別說我來過。保重了,譚小姐。」


  洛家明載著孔青和頌薇駛遠。今天的日光雖然強烈,但空氣中飄浮著霧蒙蒙的露珠,讓汽車看上去像是駛進了一張老照片。孔青帶著恪文的希望,在短暫地走入今天后又飛快地成為過去,重新回到她記憶中的位置。


  車子早已不見,恪文依然站在原地,不知為何,她沒有流淚,只是不斷重複著一句話。


  我再也不會見到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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