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深藏不露
西北公司,英文名稱為NorthwesternCorporation,是當今世界為數不多的縱跨新、舊兩個紀元的大型跨洲企業。公司以製藥發家,在二百年前的疫災中因研發製造出抵抗新型朊病毒的疫苗「基因傘」而急速壯大,「夏娃保護計劃」即由西北公司牽頭髮起,西北同時負責計劃內各學院的建設與維護。
公司現今業務範圍擴展至輕重工業、信息通訊、基礎建設等領域。公司旗下有一支私人特別部隊,NorthwesternSpecialForce,簡稱NSF,負責公司的警衛工作。裴隊長和他領導的天鵝島駐軍就隸屬於這支特別部隊。這些恪文都知道,她不了解的是,西北特別行動小組NSAG是什麼組織,和NSF又是什麼關係。
「裴隊長,他們說蘭道是NSAG的頭目。」恪文追著裴隊長的背影說。
「沒錯。」裴隊長走到圍欄前站住轉身。眼睛卻不看她,而是盯著手中的曲奇,還拿到鼻子跟前聞了聞。
「NSAG和NSF有什麼不一樣嗎?蘭道他們是不是和區政府有聯繫,和治安局有合作,像是聯合辦案抓人之類?」恪文緊接著問。
提問的時候,裴隊長略顯猶豫地將曲奇放到嘴裡咬了一小口,眉頭立刻皺成一團。察言觀色的恪文以為是自己的問題觸碰到了公司的機密,使得對方心情不悅,正想著趕快換個方式再問,裴隊長適時地抬起手掌,別過頭艱難地咽下口中之物,再轉回來,一臉輕鬆舒爽。
「他們承擔的是更危險的任務。」裴隊長解釋,「和政府沒什麼關係,兩者都是西北的私人部隊,只從公司的利益出發,為公司服務。」
他解釋得明明白白,可在恪文聽來卻是極為荒謬,不合常理。她獃獃地看了裴隊長半天,還在等他接著說後面的「但是」,可對方似乎壓根就沒意識到有哪裡不對勁。恪文半提示半詰問地回應道:「私人部隊,公司利益?」
「是的。」
裴隊長直截了當地回答。
恪文瞪大雙眼看著面前的人,不自覺地略微後退,隨即眼神鋒芒畢露,一步逼上前。
「他們抓了我母親,還要抓我的弟弟。這算什麼公司利益!」
從小到大,所有的老師們都教她們,永遠不要咄咄逼人,不要挑起爭吵,尤其不要和男士爭吵,會吵架的女人是潑婦,不是一個值得尊重的淑女。現在恪文想,一個女孩子之所以能維持所謂的「斯文」,只是因為她還沒有被觸碰到底線。
「就算他們參加非法組織犯了法,也應該由治安局依法逮捕,輪不到你們去抓人!」
她有些氣昏了頭,把十幾分鐘前見裴隊長時那種心慌、窘迫拋到九霄雲外,將火氣一股腦兒撒在他——身邊唯一一個當兵的身上,一時間忘了裴隊長不是抓人的那一撥兒,不過這都是後來等裴隊長走以後她才意識到的錯誤。
「譚小姐,」裴隊長平靜地看著跟前即將噴發的火山,「重要的是,你母親現在關在政府的羈押所里。」
「什麼意思?我不明白。」恪文捂著劇烈起伏的胸口說。
「人是NSAG抓的,可抓住了又送到同亞區治安局。明白了嗎?」
他的意思是人雖然是西北抓的,但政府認可了該舉動。恪文扶著圍欄,痛痛快快地咳了幾下。方才急劇伸縮,不堪重負的心肺漸漸緩了下來。
「明白了,我還有一個問題。」
「你說。」
恪文抬頭看著裴隊長,「為什麼?」
為什麼,這兩天來,這是恪文想的最多的三個字。昨天,她搞不懂家裡人為什麼會參加非法組織,為什麼恪生逃亡至今仍無音訊,為什麼蘭道不惜一切代價必須抓到恪生;今天,她問自己為什麼生病的是她,為什麼又偏在這個節骨眼上生病;現在又多了一個問題,為什麼西北公司要派出私人部隊抓人,再送到治安局,為什麼要如此大費周章。
裴隊長也看著她,不說話。
「你不能再多說了,是吧?」恪文明白他的意思。她笑著嘆了口氣,「他們不讓你說。是徐院長,還是蘭道?」
「正相反,蘭道特意叮囑我,如果三天之內,你還沒有查出他的身份,就讓我來親自告訴你。他很欣賞你。」
「你認識蘭道?」
「我們曾經共事過。」
裴隊長把曲奇扔進草叢,搓掉指尖的油渣,扶著帽檐朝恪文微微點頭致意,快步走進羊舍。
屋外的士兵們架木板,刷新漆,屋內的恪文坐在二樓走廊盡頭的窗前注視著他們。玻璃窗上污水干后的印記阻礙了她的視線,但阻礙她的何止一扇窗戶。身處孤島之上通信不暢,她就像兩眼一抹黑的瞎子,只能慢個半拍,從別人嘴裡艱難地摳出隻言片語的二手信息,總是後知後覺。決不能這樣下去,她必須借用羽娜的電腦。
傍晚,頌薇如約前來。兩人依舊在與屋子相距十幾米的空地上見面。頌薇抱來一大包東西,都塞給恪文。恪文打開來看,儘是有大有小的瓶瓶罐罐。頌薇將它們一一取出來介紹:
「蜂蜜、百里香茶、甘草茶,這是生薑茶,我不知道有沒有用,但我爸爸說對咳嗽也有好處。」
「這、這都是……」恪文磕磕巴巴說不上話。
「上次聽狄醫生說這些東西對你的咳嗽好,我讓家裡人寄的。你家裡……現在不方便嘛。」
恪文心頭一熱,瞬間想到母親和恪生,謝謝的話還沒說出口,眼眶先濕了。
「今天檢查的結果怎樣?」
不是很好。恪文轉述狄醫生說過的話,全血細胞數量偏低,可能是骨髓出了問題,明天要再去查肝和腎,以排除最壞的情況。頌薇聽完沉默不語,絞了半天手指,才嘟著腮幫子說:「你要什麼都告訴我,我讓家裡寄。」
她越這麼說,恪文越覺得窩心。她抹掉眼角的一兩滴淚珠,問:「鐵盒帶來了嗎?」
頌薇趕緊把鐵盒拿出來,還問恪文裡面究竟是什麼東西,怎麼搖晃著沒聲音。恪文接過鐵盒,前後看看沒人,放下瓶瓶罐罐,挽著頌薇沿小路往外走,就像平常散步一般。天氣雖冷,仍有幾隻頑強的小黑蚊在頭頂繞圈,似乎要窺探她們的秘密。
房子已經被遠遠甩在身後,恪文才打開盒子,裡面竟是五六卷捆得整整齊齊的鈔票。頌薇不禁驚呼:「譚恪文,我以為你是灰姑娘,誰知道你是個小富婆!」她抽出其中一卷,眼睛霎時瞪成銅鈴。「還是白銀券!」
白銀券是亞洲聯合政府發行的一種貨幣,可在亞洲各大區通用,由於發行量小,背靠貴金屬白銀,未來可能在美洲、歐洲通用,因此被視為穩妥保值的貨幣。普通人家能兌換兩三張就要燒高香了,恪文居然有整整一盒。
「老實交待,都是哪兒來的?」頌薇揪著恪文的胳膊逼問。
恪文不得不如實相告:「你最愛看的《月下漫舞》系列,都是我寫的。這些不過是稿費。」
頌薇手指指恪文,表情像在說你呀你呀,甩頭就走。恪文追上去摟著她的肩,像塊牛皮糖貼著不鬆手,好說歹說,總算在皮球上扎了個眼,把頌薇一肚子的氣放了出去。
「以後不準有事瞞我。」
「絕不。」
「你要錢幹嘛?」頌薇馬上問。
「賄賂一個人。」恪文摩挲手中的鐵盒,「這對我至關重要,只能成功,不能失敗。」
頌薇以她對恪文一貫的信任,明白恪文不是小題大做,她說重要,就一定很重要。
「我能幫你什麼?」她問。
「最重要的忙你已經幫了。」恪文指指遠處地上的瓶瓶罐罐,「你給我送補品,幫我調養身體,這就是最重要的忙。」
頌薇嬌憨地一笑:「那還用說嘛。」
恪文執意送頌薇到路口坐車,路上恪文將今天發生的事都說了一遍,裴隊長來了,蘭道是NSAG的人,她的家人是被西北的私人部隊逮捕,又送到了同亞區的羈押所,頌薇聽了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不過,初時見到裴江源的心跳加速,恪文隻字未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