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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再遇裴隊長

  不知是不是巧合,每一次裴江源在恪文生活中出現,總伴隨著突兀的砰砰聲,乍地出現在門口。


  空氣彷彿凝固,恪文聽到了動脈突突搏動之音,說不出為何搏動強勁至此,或許是又一次被人抓住打電話而本能地驚惶,或許是單純因為見到裴隊長,和他單獨面對面而緊張不已。


  正值中午,陽光強烈,屋內愈發顯得黑暗不明。裴隊長半個身子在外,臉在內,五官表情全都藏在陰影里。這令恪文更加不知所措,像突然暴露在探照燈下的小鹿。


  「你一定是那個打電話被罰的姑娘。」裴隊長往裡一步,整個人進到屋內。他在笑,熟悉的笑容,和上周一禮堂初見他時,對所有女孩們展現的笑容一樣。


  恪文慢慢放下聽筒,那頭頌薇還在說話。她想解釋,自己只是給舍友打電話,請他不要告訴徐院長,或者乾脆撒個嬌。莎麗教導她們,面對困境,女性最有力的手段就是向男性示弱。但鬼使神差般,她脫口而出:


  「他們在外面。」


  話甫一落地,恪文大吃一驚。自己的語氣怎麼如此冰冷,還是對著一個長官。


  「我知道。」裴隊長微微笑著回答。


  他知道,什麼意思,他知道羽娜一家人在外面,又為何進來,還一個人,難道他想不到此時屋內只會有她嗎?恪文思緒亂如麻,摁下這端起了那頭。


  「沒嚇著你吧?你看上去很緊張。」裴隊長說著,穿過客廳,輕車熟路地走進廚房。


  「我沒緊張。」恪文不經思索地回答,顫抖的牙關險些咬著舌頭。


  「那就好。」裴隊長在廚房弄得叮噹響。恪文慢慢走過去,看到他給水壺接滿水,蓋上蓋子擱在爐上。


  「怎麼樣,還適應嗎這裡的生活嗎?」他忽然扭頭問道,語氣就像日常聊天般輕鬆自如。到農場來后,他還是第一個關心她適應與否的人。


  恪文和他相隔兩三米,足以算得上安全距離,可她臉部的皮膚依然有種被灼燒的微燙感。


  「他們不喜歡別人隨意用東西。」恪文盯著爐灶上的水壺道。


  天哪,譚恪文你到底在說些什麼。


  裴隊長眉毛略揚,輕輕笑出聲:「看來你已經完全適應了。」說完啪地點燃爐灶,「不用擔心,他們巴不得我用這兒的東西。」


  「裴大隊長!」


  剛聽到咚咚咚的腳步聲由遠及近,一轉頭何叔已如風般吹進屋內。據恪文兩天的觀察,何叔就是個長在沙發里的土豆,不到吃喝拉撒睡等緊急關頭絕不起來,沒想到土豆也能跑得和兔子一樣快。


  「老何。」裴隊長朝他打個招呼。


  「您口渴,吩咐一聲就是了。家裡有茶,今年剛摘的龍井,我這就給您泡去。」


  「龍井,羽峰孝敬的?」


  「小子剛混了個小組長,手下四五號人罷了。」


  恪文聽到了一個陌生的名字,羽峰。從對話判斷,羽峰應該也是何家的兒子,是羽娜的兄弟,現已在外謀了個職位。


  「既然是孝敬你們的,您二老就留著自個兒喝吧,我和兄弟們就喝白水。」


  「有!有!不用燒。」何叔似乎覺得讓裴隊長站在爐灶旁有損自家待客之道,半推半送地要拉裴隊長的胳膊讓他坐下。裴隊長手一繞,拍拍他的肩,體面地拒絕了主人的美意。


  「燒一壺。天冷,乳膠隔水化開才好用。」


  「瞧我,怎麼沒想到!沒問題,燒開了給您送去。」說完沖恪文打個響指,「愣著幹啥,快來!」


  終於知道羽娜喜歡打響指命令人的習慣是從哪裡學來的了,恪文心想。何叔身旁,裴隊長客氣的笑容消失了,嘴角下拉,看著何叔。何叔和恪文都渾然不覺。


  「我在外面等著。」裴隊長抬腳就走。


  何叔上一秒還在熱情洋溢地說馬上來,下一秒轉過身就跟熱鍋上的螞蟻似地滿屋亂竄,托盤呢,杯子呢,怎麼只有茶杯,玻璃杯呢,玻璃杯怎麼只剩三個了,你站著幹啥,還不快幫著找。恪文納悶,你一個住了幾十年的老主任,居然不知道杯子放在哪兒,還要一個才來兩天的人幫著找。


  此時後門吱呀一聲打開,有人進屋,甩掉靴子咣咣砸地板上。


  「羽娜,你媽把托盤放哪兒啦?」何叔看都不看就喊。


  羽娜走進廚房,頭上還帶著脫了邊的草帽,這是要幹嘛,她莫名其妙地問。


  「倒水給士兵們喝。」


  「總算來了,拖了那麼久!」


  何叔拍拍手,腳底抹油跑了。「你們倒水,我去招呼裴隊。」


  「裴隊裴隊,又不是你的隊長。」羽娜雖然嘴上念念叨叨,卻表現出難得的順從,草帽都來不及脫就去開櫥櫃,拿杯子,還不忘指揮恪文把冰箱里的凍啤酒和檸檬汁拿出來。


  「天氣這麼冷,他們能喝涼的嗎?」


  羽娜大笑兩聲,「他們那些當兵的,胃都凍成大冰塊了一樣接著灌冰水,你讓他們喝熱的,他們馬上掏槍指著你『竟敢看不起我』。」


  她模仿士兵橫眉豎目掏槍的樣子。那個動作太滑稽,羽娜和恪文都放聲大笑。恪文問他們來做什麼。羽娜回答來修羊舍屋頂的破洞,順便做些其它的維護。


  恪文想起來了,昨天打掃羊舍時,屋頂的破洞只用一張塑料布蓋著,滲漏下來的水還滴在她脖子里。


  「你拿檸檬汁。對了,再給他們拿點我的秘制曲奇。」羽娜一手拎著一提六聽啤酒,一手舉托盤並六七個玻璃杯,屁股頂開側門,臨出門前吩咐恪文。


  拿上曲奇,出門來到羊舍外,羊羔們正安然在草地上踱步嚼綠,只有那頭美洲大羊駝警覺地抬起頭,一路目送恪文進了羊舍。快要進門時,恪文聽見了裡面的人的對話。


  「羽娜甜心,你想我嗎?」


  恪文剎住腳步,不敢再往裡走。以她受過的訓練和敏銳的直覺,此刻應是迴避的時候。


  「想你個大頭鬼!兩周前就報了修,羊羔受涼天天拉稀,要不是昨天又催一次,還不知道你們拖到什麼時候才來呢!」


  一陣鬨笑,都在笑某人不知好歹。突然,笑聲停了,所有男人都看向門口。


  一個瘦弱纖巧的女孩端著奶油色的曲奇,提著水珠凝結的玻璃水瓶,亭亭玉立地站在門口。


  「沒見過女人嗎?」羽娜拍掌,「連活都不幹了。」


  要是頌薇在就好了,她最喜歡「兵哥哥」,面對一屋子四五個士兵,她一定興奮害羞地漲成紅皮球。恪文不是頌薇,她眼中,只有一群莫名其妙盯著她的大漢。她並不慌張,走上前說請用點心。這令她想起「純天然有機聖女果」的標籤和上面的白裙少女,自己的樣子真傻。


  「這是在我家……」羽娜的介紹說到一半,就被別人掐斷了。


  「你就是那個姑娘!」梯子上一個胳膊比脖子粗的士兵大聲說。


  「是,就是她。好了,快乾活!」羽娜沖他打了個響指。


  「你知道她幹了什麼事嗎?」另一個滿臉痘印的士兵問羽娜。


  「我知道,回去幹活。」羽娜敷衍地推了痘印男一把。


  「她偷跑到外事區打電話,一路過關斬將,蘭道不得不親自出馬對付她。」痘印男還拉著羽娜喋喋不休。


  恪文不明白自己挫敗的經歷怎麼在他們口中竟成了冒險動作片。她放下曲奇和檸檬汁,淡淡地說:「並沒有那麼誇張。」


  羽娜問了一句:「蘭道是誰?」


  痘印男不假思索地回答:「NSAG的頭子。」


  羽娜擺擺手表示不感興趣。倒是恪文心頭一突,立即反問:「誰?」


  「NS……」痘印男沒說完,被粗胳膊生硬的咳嗽聲打斷。他們相視一眼,交換了個眼神,埋頭幹活。


  有問題。恪文走到痘印男跟前,與他僅咫尺之隔。


  「NSAG是什麼?蘭道不是同亞區治安局的警察嗎?」


  「我……」一米八幾的大個兒痘印男被恪文灼灼的目光逼得起了汗珠。進退兩難之際,他的救星出現了。


  「NorthwesternSpecialActionGroup.中文全稱西北特別行動小組。」


  「隊長!」屋內的士兵一齊叫道。


  又是裴隊長,他到底是人還是鬼,怎麼總悄然無聲地在關鍵時刻出現。


  「我聽說有好吃的曲奇。」裴隊長進來拿塊曲奇就調頭往外走。恪文像咬住誘餌的魚兒,乖乖地跟著漁夫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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