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獨自行動
在行政樓前等車的時間裡,恪文坐在車站的長椅上梳理思路。徐院長聲稱集團的調查人員沒能找到家人的下落,僅有兩張入境處的照片。也許是調查人員能力有限,也許是由於學院顧慮重重,不敢放手調查。
若說是能力有限,一個擁有強大背景的跨洲企業尚且如此,何況她一個身居遠海孤島的女孩。若說是顧慮重重,則更在無形中給她施壓。她如果做得過火,驚動治安局或是媒體,給學院帶來麻煩,等待她的將是數不清的秋後算賬。她像一個蒙眼走鋼絲的人,還被抽走了手中的平衡桿。
想吧,使勁想,她激勵自己。線索再少,能力再弱,也一定有可以努力的地方。
上了車,恪文挑了靠窗的座位,好讓大腦在濕潤的微風中保持清醒。她拿出繪畫本,翻過未完成的風景畫,從新的空白頁寫起。父親曾教過她,要寫下來,把腦海中的念頭、想法、思緒,都付諸筆頭。
視線集中在筆尖。確認入境,三周無聯繫,這是目前已知的情況。突然一隻手伸過來,指著繪畫本上的筆記。一個熟悉的聲音說道:
「這就是你所有的想法嗎?」
恪文沒意識到身邊來了人,側頭一看,愣了片刻,隨即淚如泉湧,伏在對方肩上痛哭不止。身旁的人將手放在她背上,輕聲安慰她:
「好孩子,別哭。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恪文起身,臉漲得通紅,聲音顫抖地說:
「爸爸,你是在我的腦海里,還是真的出現了?」
父親沒說話。他的樣子沒怎麼變,還跟八年前恪文離家時一個模樣。幾根胡茬,背有點駝,襯衣胸前的口袋裡插了支鋼筆。
「爸爸,我該怎麼辦?」恪文哭得聲音都變了調。
「我沒法告訴你。」父親搖搖頭,「但我可以告訴你,想到什麼就寫什麼,扯出真相的線頭往往藏在不起眼的細節里。」
父親指指繪畫本,恪文回頭看著本子上寥寥幾句筆記,明白了父親的意思。電車行駛發出嗚嗚的聲響,恪文再回頭要和父親說話,卻只看到溫暖的陽光打在身旁的空座上。整輛車上只有恪文一個人。恪文一動不動地坐了許久,抹去了臉頰的淚珠。
當空的艷陽白雲唱著歌兒哄她去玩,不要浪費大號春光。她卻直接來到了學院圖書館。島上有好幾個圖書室,除了最大的學院圖書館單獨一棟外,其餘分佈在各棟教學樓里。今天周末,只有學院圖書館還開著門。恪文到這裡來的一個重要原因是她們每天都有一個小時的上網時間。
恪文不喜歡上網,況且天鵝島網路的防火牆堪比洲際防衛級別,能瀏覽的網站極少,更不用說現今流行的各種社交網站了。學院為了不讓女孩們「學壞」可謂不遺餘力。但再怎麼說,這也是恪文如今能使用的唯一資源了,現在她必須好好規劃、使用這僅有的一個小時尋找家人的消息。
從搜索新聞開始。由於家人的失聯,近來她每天都會上網搜索同亞區的新聞,查看有沒有關於犯罪事件和失蹤人口的報道。能登錄的新聞網站不多,登錄上了也不是所有版面都能瀏覽,像成人版面就是絕對不可能向女孩們開放的。
恪文已經能記住所有網站的網址,在地址欄里一一輸入,瀏覽新聞。還是老樣子,新聞雖然多,卻沒有她想要的東西。
她又將搜索重點轉移到章佰齡身上。雖然不知道他是否充當了擔保人,但恪文相信,只要去同亞區,母親就不可能不找他。在網頁上搜索「章佰齡」,翻了十多頁都不是他本人。又加了個限定「同亞區」,出來的結果也都是些不認識的人。恪文這才想到,最有效的搜索應該是人名加上公司名字。可惡,加上之前瀏覽新聞的時間,已經不知不覺過去四十多分鐘了。
她趕緊在搜索框輸入「章佰齡」加上他公司的名字「菲尼克斯生物技術公司」。點擊搜索之後,除了幾條很早以前報道公司成就的新聞,順帶提到了章佰齡的名字,沒有一條近期的消息。進度條拉到最下方,網頁底部赫然出現一行字——「部分搜索結果隱藏」。
恪文先退出登錄,以免浪費上網時間。天鵝島的防火牆就像是一座高度戒備的監獄的鋼鐵外牆。章佰齡的公司又不是什麼鑽研高精尖技術的絕密機構,有什麼必要屏蔽呢。
腳下的鋼絲彷彿越走越細,前方又迷霧重重看不見路。恪文對著筆記本看了半天,忽然想到只有她才具備的一個優勢——她了解自己的母親。
根據她對母親的了解,來推測她的行動。如果她是母親,出了入境處的大門,她會怎麼做。恪文幾乎想都沒想就得到了答案——母親不會乘坐公交系統,她一定會讓章佰齡開車來接她。
恪文找來一本同亞區的地圖冊,很快在上面找到了出入境管理處的位置。翻到放大的一頁,可以看到入境處周圍的道路整齊有序,只有南北和東西朝向的兩種道路,而入境處就在由四條大路交錯而成的「井」字形中的方框里。
入境處正對著一片停車場。在地圖冊後部的旅遊指南里,恪文找到了停車場名稱。她登錄電腦,搜索停車場的名稱。這次防火牆沒有屏蔽搜索,第一個出現的結果便是這家私人運營的停車場。進入停車場簡陋的網站,恪文在導航里找到「安全保障」一項,點進去查看,很快就找到了重要的一段文字。
「為了保障顧客的財產安全,停車場多處設置有監控攝像,監控範圍輻射至……出入境管理處入口處……」
不用往下看了。恪文已經知道,只要設法調取停車場的監控錄像,就能查到母親和恪生走出大門后,坐了什麼車,往哪個方向去,再以此為起點,一點一點追查下去,肯定能找到他們的落腳點。看來,徐院長口中所謂一流的調查人員還不如她。連她這個在封閉環境中度過八年的人都能想到的方法,經驗豐富的調查人員怎麼可能不知道。
還有一種可能,恪文突然想到,調查人員其實查到了家人的去向,只是徐院長刻意對恪文隱瞞了。連恪文自己都被這個忽然冒出的想法嚇了一跳。徐院長會對她有所隱瞞嗎,聽上去似乎不符合常理,她沒必要對恪文隱瞞其家人的下落。
除非,她另有目的。
徐院長的目的是什麼,她想從自己這裡得到什麼,或者說,自己身上又有什麼是徐院長需要的。恪文絞盡腦汁,結合徐院長說過的話,又瀏覽一遍本子上的筆記。
「你在同亞區有親戚朋友嗎?」
「你回去再好好想想,父母的老同學、舊友……任何可能在同亞區的人。」
「告訴我們在同亞的親友。」
……
章佰齡!
她幡然醒悟。儘管有些不可思議,但徐院長一直以來最關心的、最迫切想知道的,都是恪文一家在同亞區的親友。頭一個重要的問題在一瞬間浮現,徐院長為什麼想要打聽恪文家庭的社會關係。以她院長的身份,絕不會因為八卦的原因打探學生的家庭情況,那是極嚴重的違規。再者,如果打聽到了,她又會有什麼行動。
恪文越想越亂,越發摸不著頭腦,甚至開始懷疑徐院長是不是隱隱知道章佰齡的存在,想進一步打聽此人情況。她很快意識到,無論真實情況究竟怎樣,徐院長打的是什麼算盤,為了保險起見,她都必須讓辛西婭立即中止聯繫章佰齡。她曾經拜託辛西婭,聯繫他時以自己的名義。萬一將來學院知道此事,追查到她最初對院長有所隱瞞,自己豈不是吃不了兜著走。
可是問題來了,她手頭只有一個辛西婭家裡的電話,該怎麼做才能把這個未經系統註冊的電話打出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