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見面會前進醫院
恪文睜開眼睛,首先看到的是一扇明亮的窗戶。雖然有窗帘阻擋陽光,但這扇向西的窗還是成了打擾病人休息的罪魁禍首。
漸漸習慣了屋內的光線后,每隔幾秒便聽到身旁傳來一聲清脆的「喀哧」。循聲望去,只見床邊坐著頌薇,一手舉本《月下漫舞.玫瑰篇.月亮王子與玫瑰公主》看得津津有味,一手每隔幾秒便伸進家庭裝的零食袋子里夾出一根芝士條送進嘴裡。那「喀哧喀哧」的聲音就是她發出來的。
恪文再看看自己——躺在白色病床上,手平放於身側,插著針頭,針管一直連接著高掛的輸液瓶。瓶里透明的液體明晃晃的,貼標籤的那一面背朝自己。恪文動動嘴巴,發出微弱的聲音:
「別看了。公主最後和王子結婚了。」
頌薇猛地回過頭來,嘴巴周圍一圈都是硃紅色的芝士粉末。她吮吮手指,欣喜地說:「你醒啦!我去叫狄醫生。」放下書本、零食袋子,走到門口又回頭指著恪文。「劇透可恥!」
恪文笑了,支撐著坐起來,拿過《月下漫舞》隨意翻看。文字水平比起以前有了進步,故事套路卻是換湯不換藥,就是那些男歡女愛的事情。不一會兒,頌薇回來,告訴她狄醫生馬上就來。
「其實你也沒劇透。這些小說都一個套路,女主角總是要和白馬王子在一起的。看多了也沒什麼意思。」頌薇看見恪文在看那本書,說道。
「更沒意思的是,我們的圖書室里大部分都是這樣的書。」恪文也覺得沒勁,隨手丟在一旁,轉而問頌薇自己怎麼到醫院裡來的。
「辛西婭送你來的。我當時在宿舍里接到她的電話,說你暈倒了,正在醫院輸液,就急著趕了過來。狄醫生懷疑你是低血糖,所以給你輸葡萄糖呢。」
學院的女孩子們每隔一陣暈倒一兩個。原因基本都是過度節食導致的低血糖。醫生們教育了無數次沒有任何作用,女孩們的心思總在更小一號的禮裙上。
正說著,狄醫生走了進來。狄醫生的父母是參與設立天鵝島學院的元老級顧問。他的妻子是天鵝島早期的學生之一,現在一心在家教育孩子。狄醫生外形帥氣,聲音又好聽,恪文和頌薇每次見到他,都覺得心情舒暢。
「閔頌薇,又在吃零食。營養成分表看沒看?這些垃圾食品的維生素含量為零,糖和脂肪高得嚇人。還有熱量,三根芝士條抵十分鐘的快走。」
聲音雖然好聽,一開口卻總是忍不住要叨叨。
「好好好,不吃了。」頌薇無可奈何地說。
恪文想笑,一張嘴吸氣,肺又緊跟著痒痒,連聲咳了出來。頌薇忙去為她倒水。狄醫生戴上聽診器,聽了一下她的呼吸,問咳了多久了?
「半個月吧。」恪文想了一下才回答,「之前感冒了一次,應該是沒斷乾淨。」
感冒也是天鵝島常見的病症之一。有時女孩們會故意不吃藥,拖延病程,以嬌喘輕咳博得男士的疼惜之心。
狄醫生對此未作評論,只說:「我給你開點抑咳葯。記住,一定要按我的處方服用,不能因為咳得厲害就沒克制的亂吃。另外,蜂蜜、甘草茶、百里香茶,都對咳嗽有緩解作用。有條件的話,可以多服用。」
狄醫生說著,已經在電腦上輸入了處方。恪文的心情卻隨著沉了下去。狄醫生說的這些食品,都是島上買不到的,通常只有讓家裡人幫忙寄過來,可她現在連家人在哪裡都不知道。
「閔小姐去幫忙拿一下藥吧,領完了就在門外等著。」狄醫生吩咐頌薇。
頌薇走後,狄醫生又說:
「對了,你明早來測個血糖,記得要空腹。明天是周三,我下午坐船返回大陸。你知道只有我才能閱讀你的檢測報告,所以結果下周一等我來時才能通知你。周末的見面會別玩得過了頭,還是休養要緊。這段時間,如果你不舒服,來醫院看急診。」
狄醫生僅有周一到周三在天鵝島坐診,周四周五都在同亞區醫療中心。恪文不好意思地笑笑,抬起輸液的那隻手臂,問還需不需要來繼續輸液。
「不需要。你手臂上那是什麼?」
狄醫生拉過恪文的手臂,撈起袖子一看,上面有一塊烏紫的淤青。狄醫生頓時緊張起來,忙問:「哪兒來的?」
恪文知道他指的是什麼,趕忙解釋:「您放心,沒有人虐待我,是我自己不小心弄的。」
關於體罰,天鵝島有非常明確的規定,禁止任何形式的體罰。老師們絕對不敢傷害學生,可不代表學生內部不存在霸凌的現象。實際上,女孩們之間常有明爭暗鬥,殘害對方身體只是其中的一種極端行為。
「如果有,你千萬不要隱忍,一定要告訴我。」狄醫生十分認真地說。
「如果有,我會收集證據,讓那人受到懲罰。」恪文微笑著回應,「不過我也不記得什麼時候弄的了,好像一夜之間冒出來似地。」
「以前有過這樣的情況嗎?」
「好像最近幾個月才開始。身上偶爾青一塊紫一塊,我以為是不小心撞到什麼地方了。」
狄醫生默默地聽完,轉頭在電腦上又輸入了一些信息,告訴恪文:「明天你順便測個血常規。」
「狄醫生,這是很嚴重的毛病嗎?」
「在沒有看到檢測結果前,我不能做推論。」狄醫生拒絕透露自己的想法。
恪文知道再問也不會有結果,也就放棄了追問的念頭。她不認為自己得了重病,應該只是壓力大加上時氣所致,過段時間就會好轉的。
檢查完畢,狄醫生忽然換了一付嚴肅的口氣說:「你真是胡鬧!怎麼把電話打到我辦公室去了!」
恪文知道這一天躲不過,連忙向狄醫生道歉。狄醫生盯著她,氣一時半刻消不下去。
「昨天我一上班,總台就要調取我的答錄機留言。我還納悶,我哪有什麼答錄機。聽他們的口氣,好像是我在撒謊一樣。要不是徐院長後來替我作證,我真是洗不清了。」
恪文聽說,也十分愧疚。當時自己忙著打電話確認屍體身份,沒考慮周全,以至於給狄醫生造成極大的麻煩。他們都清楚,在天鵝島上,男性工作人員、包括教師,都必須非常嚴格地和學生保持距離,產生感情是絕對的禁忌,學院的原則是寧可錯殺絕不放過,只要有一絲懷疑就立馬開除男方。恪文只有不斷道歉。
「好了,別再道歉了。我從徐院長那裡聽說了你的事情,你也是沒有辦法才這麼做的。學院的制度太嚴格,有時候也不是好事。話說回來,你怎麼知道我辦公室的電話設置了呼叫轉移?」
恪文免不了如實交待:「我曾聽到有護士問您為什麼打電話到您辦公室沒有答錄機,而是被轉到醫院前台,所以……」
狄醫生表情非常嚴肅:「偷聽別人的對話是很不淑女的行為。」
恪文頭埋至胸前,低聲道歉。狄醫生看著恪文嘆口氣說:
「你要放寬心。我知道,病人從來聽不進去醫生讓放寬心的話。但你是個聰明的女孩,應該明白疾病會影響你的思考能力,使你做事缺乏考量。所以我讓你放寬心,不要想太多。等你的身體恢復了,再全身心地投入到尋找你家人上去。」
狄醫生的話句句在理,聽得恪文不得不服氣,於是點點頭,既表示答應了狄醫生,也是對自己的一個寬慰。徐院長要幫忙,辛西婭也要幫忙,自己已經盡了力,可以稍微把心思放在自己身上了。
時間過得飛快,轉眼到了星期四,明天就是見面會。恪文和頌薇一起到生活區領洗好的襯衣。見到恪文還洗了那天禮儀課上的灰抹布,頌薇眼珠子都要瞪了出來。
接著,兩人一路坐車來到衛永真居住的地方。她的屋子位於居住區的西北角,孤零零地與其他女孩們的房子隔開,再往西是一座農場,往北就是軍事禁區了。
衛永真不在家,恪文敲了半天門也沒人答應,只有把衣服放在門口,紙條也懶得留一張。頌薇不禁感嘆:「你真是同情心泛濫。幹嘛討好這種人?我躲她都躲不及呢。」
「我沒想討好她,只是單純地看不慣她被莎麗作踐。她又沒做錯什麼。」
兩人乘坐小車離開。直到小車的白色車篷消失在路的盡頭,門才略略打開一條縫。衛永真站在門后,看著地上疊得整整齊齊的衣服,臉上沒有任何錶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