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求助辛西婭
恪文說完,殷切地望著辛西婭,盼著她能夠立刻給出肯定的答覆。辛西婭臉上的笑容消失,立即走過來坐到恪文身邊,關切地問:「家人失蹤?什麼時候的事?」
恪文將恪生的信,母親的最後一通電話,以及自己多番嘗試聯繫的失敗,一一告訴了辛西婭。
「兩個多星期的時間,就算郵件中途有延誤,也不會連電話都不打一個。我只能認為他們失蹤了。」恪文說到後面聲音開始哽咽,趕忙喝口水鎮靜一下。
「天哪,真是太可怕了。你這些天該有多焦慮啊,瞧你都瘦成什麼樣了!」辛西婭把一隻手搭在恪文的肩膀上,快把她壓成了個駝背。「這麼大的事情,你應該早些報告呀。和徐院長說了嗎?」
恪文點點頭。
「她幫你報警了嗎?」
說到徐院長幫她處理的方式,恪文心中產生一絲不快。儘管徐院長說過作為天鵝島的院長,她必須考慮更多的事情。但失蹤的不是她徐素娥的家人,她自然可以輕輕鬆鬆地說出那樣的話。
「她說我家裡人可能根本就沒有進入同亞區。」
「這就奇怪了。她怎麼得出的這個結論?」
「據她說,同亞區的入境管理十分嚴格。像我家人那樣沒有暫住地址,又沒有親友擔保,不可能拿到旅行許可證。所以,她只答應幫我聯繫同亞區的入境管理處,查一下有沒有我家人的入境記錄,僅此而已。」
恪文說完,低頭喝水,一邊等著看辛西婭的反應。如果辛西婭對徐院長的處理表示認同,那接下來的話她就不用說了。
辛西婭滿臉的不可置信,眼睛都睜大了。她臉部皮膚黝黑,睜大眼睛時將眼白襯得發藍。兩隻金澄澄的耳環掛在耳垂,一晃一晃。她的表情向來十分誇張,臉部幾處顏色的對比加強了這種誇張的效果。
「就這樣?都沒幫你報警,這樣就把你打發了?」
恪文撫弄手中的杯子,沉默地點點頭。
「難以置信!」
辛西婭開始念念叨叨,說再怎麼樣,至少應該幫著報個警。又說同亞區的入境管理再嚴格,也是針對那些沒有固定居所的遊民,像恪文這樣的家庭,拿到許可是不會有問題的。
她一旦開始絮叨,一時半會兒停不下來。恪文用一隻耳朵聽她講,以免漏掉什麼重要的信息,心裡卻在盤算著接下來的話應不應該說。儘管辛西婭對徐院長的處理表達了不滿,但不代表她對徐院長本人有所不滿。說到底,徐院長是她的上司。放在平時,恪文才不會以疏間親,傻乎乎地去離間辛西婭和徐院長的關係。
可是現在她沒有別的選擇。整個天鵝島上,辛西婭是她最親近,最信任的老師,是她唯一能求助的人。如果此時還顧及那些人際關係的禁忌,代價便是親人的持續下落不明。如果他們出了事,甚至可能延誤營救他們的時機。因此,恪文拿定主意,忽地開口道:
「我沒有對徐院長說實話。」
「什麼?」辛西婭像是沒聽清。
「我沒有說實話,我對徐院長撒了謊。」
辛西婭雙眼圓睜。「天哪,願聖靈保佑你這個不誠實的壞女孩!你竟敢對徐院長撒謊!」
恪文趕忙擺擺手讓辛西婭不要激動:「你小聲點!」
天鵝島雖然對老師們信教持不反對也不支持的態度,但是堅決禁止在學生面前透露自己的信仰,甚至傳教。島上的女孩們與世隔絕,因此更容易受到宗教的影響。萬一聽信了某些言論,將有可能踏入萬劫不復的境地。恪文雖然不知道辛西婭信的什麼教,但聽那名字也知道是某個教派信仰的神。
辛西婭急忙捂嘴,聳聳肩,向走廊上看看有沒有人。兩個人不約而同地沉默了一會兒,還是辛西婭先開口說:
「你一定有撒謊的理由。」
「是。我並非覺得徐院長人品有問題。她做事總以規章為準,性格剛正,所以我不敢說實話。」
「聽這話的意思,我是不那麼剛正的人了?」辛西婭笑著說。
恪文不好意思地笑笑,接著說:「我接下來要告訴你的話,都是絕對的秘密。辛西婭,你能幫我保密嗎?」
辛西婭想了一會兒,才說:「我從不放棄自己做出判斷的權利。除了我之外,估計你找不到其他人願意幫你了。所以,你抓緊時間說吧。」
句句戳中現實,恪文沒有別的辦法,只能說道:「我騙徐院長說在同亞區沒有認識的人。其實,那裡有一個我母親的老朋友。
「他叫章佰齡。是我母親大學的同學。關於這個人,我了解的並不多。只知道他是同亞區的人,開了間生物技術公司。據說曾經追求過我母親,因此還和我父親關係不睦。但母親一直和他保持著聯繫。我想,母親帶著弟弟去同亞旅遊,很可能會和章佰齡見面。」
辛西婭鬆了口氣:「我以為是什麼驚天動地的秘密,原來就是一個過去的追求者。你如果有他的聯繫方式,我現在就幫你打電話。」辛西婭說著就站了起來,要往書桌前走去。恪文一把拉住她。
「我話沒說完。如果這麼簡單我也不會來找你了,我自己就能想辦法把電話打出去。」
辛西婭一笑,一副「我知道你幹了什麼好事」的表情。恪文接下來說的話,才是她要讓辛西婭保守的秘密。
「這個章佰齡,據我父親說,曾經在聯亞區參加過非法組織。後來在政府的清理中,逃到同亞區,才僥倖奪過牢獄之災。父親因此很反對家裡人和他保持來往。」
一說到母親的這個老朋友,許多往事都浮上心頭。十一歲那個冬天,恪文剛剛領到天鵝島的入學通知。章佰齡來家裡做客,給他們姐弟帶了兩大包禮物。
那些東西是姐弟倆從來沒見過的新奇玩意,一扔出去就會亮燈的迴旋鏢、一套雞蛋孵化器、捏一捏就會慘叫的橡皮雞、能飛起來的夜光魚等等。姐弟倆樂翻了天。父親在一旁看著兩個孩子像發現新大陸似地開心,始終保持沉默。
後來章佰齡告辭,恪文姐弟萬分不舍。到了晚上,恪文來到父母的卧室,準備問他們章叔叔什麼時候再來。誰知卻聽到父親警告母親:
「他做過的事萬一被人告發,牽連到恪文身上,你負不起這個責任!」
這些只是恪文一瞬間腦海里湧現出來的回憶。回憶雖有褪色,但父親的警告猶在耳邊。恪文一早就留了個心眼,沒有對徐院長坦承交代。她以為繞過徐院長,就能避免惹禍上身。辛西婭追問道:
「他參加的是什麼非法組織?」
恪文搖頭回答:「我也問過我父親,可他不肯說。無論是什麼組織,我都不敢讓徐院長知道這個人的存在。
「我母親此去同亞,沒有章佰齡的支持,肯定不能成行。搞不好章佰齡還在從事非法活動,因而連累我的家人。所以,最好不要用島上的電話聯繫章佰齡。島上的電話都可以追查,那樣根本是自找麻煩。」
「你想讓我在島外聯繫此人?」辛西婭盯著恪文。
「是。以我的名義,只需向他問個好,看他接下來怎麼說。」
辛西婭站起來,在書桌前來回踱步。恪文的眼神隨著她左右移動,心跟著上下起伏。過了幾十秒,辛西婭停下腳步,對恪文說:「你知道我也面臨風險。」
恪文望著辛西婭的眼睛,微微點頭道:「我相信你做出判斷的能力。」
辛西婭坐到她身邊,緊緊抓住恪文的手說:「好!我幫你。告訴我這人的聯繫方式。」
全身上下每一個細胞都在此刻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恪文幾乎癱軟,看了辛西婭一眼,撲進她懷裡。辛西婭笑著安慰她好半天,恪文才緩過來,在便條上寫下一排字。
「我只聽母親說過章佰齡公司的名字,應該能據此查到電話。」
辛西婭將便條收好,拍拍恪文的肩膀。「我周五離島,周天下午回來。到時候告訴你結果。」
「不用等星期天晚上,你有結果就給我電話。」恪文一天都不願意多等。
「還是當面說比較妥當。再說了,你應該好好享受你的第一次見面會。多認識幾個男士,讓他們圍著你轉。」
恪文雙頰飛紅,不加思索地說道:「莎麗告訴我們第一次要矜持。」
「胡說八道,要矜持就別來天鵝島。告訴你恪文,自然界里尋找配偶就是一場戰鬥。」
辛西婭和莎麗不大對付,這是天鵝島眾人都看得出來的事實。莎麗嫌棄辛西婭大大咧咧沒有教師應有的架子,辛西婭瞧不上莎麗做著普通教師的工作卻操著副院長的心。
恪文不想牽涉進兩人的爭端,於是再三感謝了辛西婭,準備離開。辛西婭最後勸道:「有空去看看醫生,你實在是憔悴得不成樣。」
「我會的。辛西婭,謝謝你。」
恪文從椅子上站起來,毫無預兆地眼前發黑,天旋地轉,直直地向前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