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找到
第85章 找到
玉明殿的奴仆全部昏迷倒地, 朝瑤消失不見。
消息傳來的時候,裴殊觀正在暖閣與邊防大臣處理庶務,聽到這個消息, 他隻是怔愣了片刻,亦沒有什麽暴怒的情景。
似乎, 在他心底,這一天?遲早會來臨。
連日來的擔驚受怕, 終於在這一刻塵埃落定, 裴殊觀心中?反而釋然?。
無論如何, 她都還是想要離開他。
捂著唇清咳兩聲, 裴殊觀淡漠的掀開纖薄眼?皮, 露出淡漠而漆黑的眼?睛,
“有人?幫她, 如若她真的要走,一定會帶上朝域,先重點□□朝域, 再京城範圍內秘密尋找。”
淨植立即應是, 但心中?隻道,殿下實在太能折騰,看著公子忙得焦頭爛額,也不安分一點。
天?羅地網隨之布置下去?, 起初,淨植對這事不甚在意, 但隨著時間的流逝,無論如何也找不到人?, 淨植才開始慌張。
北邊戰事不斷,公子脫不開身?, 這件事被全權交托給淨植,淨植找不到人?,每進出暖閣一次,公子的目光總要淡淡放在他身?上,每當這時,淨植隻覺得渾身?汗毛倒立!
連找兩三日都未找到人?,公子的臉色一天?比一天?陰沉,就當公子準備親自?去?找人?時,一封信送進了裴府。
信件來源於殿下原來的舊部,快馬加鞭送進京城,似乎很是緊急,信件上一個郵戳密封,淨植甚至以為,是什麽軍事情報,遂趕緊送到公子手中?。
淨植也因此?,看見了公子一向端莊雅持的臉龐上的精彩神色。
閉目重重闔上,臉上蒼白得血色盡失,公子再次睜眼?之際,淨植隻覺得看到了心如死灰的淩厲。
而直到公子召集人?手,備馬南下,淨植才知曉,那封信的內容,說的竟是,赤虎在南方小鎮,看見了綠痕,與阮禾在一起,成雙成對。
淨植刹那臉色褪盡,竟不敢想象,殿下又如何隨人?去?了南方。
瞧著自?家公子越發不好的身?體,心中?更是又氣?又惱,她如何就不能為公子考慮一點,哪怕一點。
人?手當日召集,一路向南而去?,等趕到小鎮時,又查到兩人?曾經住宿過客棧老板說,兩人?昨日離開,一起去?了越州。
淨植回馬車稟報公子,裴殊觀靜靜的靠在車壁上,縱使在春光尚好的時節,他腿上也蓋著厚厚的毛毯,唇色淡白,五官之中?,眼?睫和眉毛穠豔。
他撩開車窗,看向外麵,似乎看到了朝瑤,嬉笑顏開的從這裏經過,然?後?模樣一點點在他的眼?神中?淡化到透明。
慢慢聽著淨植稟告完畢。
裴殊觀闔下漆黑眼?睫,張了張唇,裴殊觀心底,或許還僅存一點期翼,隻聽自?己的聲音詢問道,
“依酒家老板所言,他們倆,,真的不是阮禾脅迫?”
淨植聞言,有一瞬間的沉默,靜了半瞬,回答道,
“以客棧老板之言,兩人?看上去?,相處的氛圍,十分正常。”
淨植此?話已經說得很委婉,而實際是,客棧老板說他倆看上去?,是一對恩愛的情侶,十分親密。
淨植抬眸看向公子,若他此?時將此?話道出,無異於在公子千瘡百孔的心上,又重重用尖刀插過,直至血液橫流。
車隊又一路南下,向越州而去?,而在越州和‘裴殊觀’呆在一起的朝瑤,卻在日夜琢磨著其中?的怪異之處。
怪哉,實在是怪哉。
有些她想起來的東西,睡一覺起來,就被壓了下去?,反而對‘裴殊觀’的依賴更深。
好像有一股力量,驅使著她這樣做一般。
朝瑤迫不及待的想找人?問個清楚,可是,她無法對任何人?訴說出口,身?邊的任何人?,都不值得她相信。
別無他法,朝瑤隻有在每日睡覺之前,一遍遍提醒自?己,枕邊之人?不是裴殊觀。
阮禾看朝瑤走神,伸手彈了彈她的額頭,詢問道,
“今日不過逛了半日街就累了?”
朝瑤不留痕跡的躲開阮禾伸過來的手,抬頭看向他,一雙漆黑的瞳仁似黑葡萄一般,似真似假道,
“這幾?日頭腦總是昏昏沉沉的,提不起精神。”
“你?去?沐浴吧,我實在是太困了,我今日要早些休息。”
阮禾聽完朝瑤的話,瞧她困倦的模樣,知曉那藥的副作用的確會讓人?噬睡,遂也不做多?言,安慰兩句後?,轉身?欲去?淨身?。
朝瑤見阮禾要走,卻出聲叫住了他,一雙眼?睛從被褥中?探出來,乖巧的詢問道,
“今日的藥還沒吃呢,不如先給我吃了,好睡一些。”
阮禾騙她說,那是為她助眠的藥,聽見此?話,也未做過多?懷疑。
從袖口掏出白色瓷瓶,倒出一粒藥丸喂進朝瑤嘴裏,替朝瑤蓋好薄毯。
表麵溫潤,目光卻強製性的不曾移開,隻緊緊的盯著她櫻桃似的唇瓣,滑落纖細蒼白的脖頸。
朝瑤感受到他的目光,知道,他在審視,她是否將藥吞了進去?。
心中?關於這藥的懷疑更甚,在阮禾的注視下,朝瑤喉頭明顯滾動一下,出聲催促阮禾快去?沐浴。
阮禾目光落在朝瑤的唇齒之間,小嘴殷紅,牙齒也是白的可愛,整整齊齊的並列在一起,其中?並未看見什麽藥丸,朝瑤今日所有的舉動也都很乖巧,遂放下心來,轉頭去?沐浴。
朝瑤在床榻之中?,目光緊緊的盯著阮禾進入屏風之後?沐浴,才伸手將壓在舌底的藥丸拿出來。
盡管朝瑤已經很努力的避免,但是那藥遇見唾液,還是融化了一點在朝瑤的口腔裏。
朝瑤盯了那藥半晌,不知這究竟是何藥,但直覺不能留下證據,讓‘裴殊觀’抓到把柄,遂躡手躡腳的下床,將藥丸丟進香爐裏焚燒殆盡。
阮禾沐浴完成,回來的時候,朝瑤已經睡著了,小臉紅撲撲的埋在被窩裏。
阮禾上床,將朝瑤抱進懷裏,和她一樣好眠。
但他沒有想到,等到朝瑤翌日醒來,再次睜開眼?睛之際,竟然?將他看清了一瞬。
眼?前之人?,穠豔的五官變得清秀,不似裴殊觀那般漂亮,但也秀氣?得可人?。
朝瑤看清‘裴殊觀’之時,明顯怔愣一瞬。
目光從上到下的審視,天?知道她當時多?麽想要尖叫出聲。
日夜陪伴在身?邊的愛人?,竟真是假的。
缺失記憶的朝瑤,並不明白,現下怎麽會是這樣。
阮禾變成了她眼?裏的裴殊觀?
朝瑤渾身?緊繃,蜷縮在床角,正欲思忖應當如何是好,可一陣陣不可抵擋的眩暈又湧上腦海,將她短暫恢複的理智,逐漸侵蝕。
昏沉之中?,朝瑤咬破口腔,用刺痛來將自?己清醒,但是根本就無法克製,那強勁霸道的藥效,慢慢蠶食她的理智。
微微闔眼?,再一睜眼?之際,眼?前之人?,就又變成了裴殊觀。
盡管心底一直有個聲音,告訴朝瑤,這其實並不是裴殊觀,她被騙了,但是藥效上頭,朝瑤總是控製不住的恍惚。
仿佛這一瞬,就能忘了上一瞬在想什麽,隻要看著眼?前之人?,就會陷入一種?沉淪之中?,無法自?拔。
沉淪過後?,又馬上想起,這人?不是裴殊觀。
朝瑤不知道這藥效什麽時候能過去?,隻能扭過頭去?,盡量不看阮禾,趁自?己還算清醒的時候,計謀自?己應該怎麽辦。
她得跑出去?,得回京城,找到舅舅,孫嬤嬤,找到裴殊觀,才能知曉,這是怎麽一回事。
阮禾也被朝瑤掙紮的動作驚醒。
將朝瑤抱在懷裏,牽起她的手指,撫慰自?己胸口蠕動的蠱蟲,蠱蟲興奮的接近朝瑤,帶給他全身?的蘇爽,沒有什麽能比這個動作,更加安慰他。
下巴蹭蹭朝瑤的發心,阮禾體貼的詢問道,
“昨日出去?逛街,有些累了,今日還去?嗎?”
朝瑤抬頭看向阮禾,一瞬間,阮禾和裴殊觀的容貌,在她腦海中?閃爍回放,但最終,還是又回到裴殊觀的容貌,藥物作用下,朝瑤控製不住沉淪在裴殊觀優越的容顏當中?。
朝瑤對這種?身?不由己的沉淪感到痛苦,但心中?又隱隱知道,她現在既然?看到了阮禾的原貌,就代表著這藥正在失效,她不會在受製阮禾多?久。
而她現在,要做好隱蔽,勿要打草驚蛇,然?後?趁機回京找到舅舅或者裴殊觀。
咽下口腔裏撕咬出來的血腥味,朝瑤看著阮禾,黑色瞳孔裏是欣喜期待的模樣,嬌聲答道,
“來了心心念念的越州,自?然?是要多?出去?走走的。”
可他們卻不知道,昨夜,汴京鐵騎已經踏足越州,越州天?未亮時就已經封城,近日外來人?員的資料,被一並呈到知州府邸,知州府一夜燈火通明,徹查之下,不費吹灰之力,就將朝瑤和阮禾的位置鎖定。
裴殊觀坐在朝瑤借住的客棧對麵的酒樓上,身?披著厚厚的薄毯,纖長卷曲的睫毛,也遮掩不住眼?底的陰翳。
他當風口,向下看去?,目光灼灼的盯著富悅客棧的門口。
今天?是個難得的好天?氣?,許多?攤販,也支起了自?己的攤位,逐漸人?多?起來。
熱騰騰的湯圓攤位擺在街頭巷角,清晨的街道,逐漸有了些人?來人?往的跡象。
裴殊觀清臒的身?子站在窗口,任由春日的清風吹拂,臉色蒼白的透明,目光一瞬不瞬的盯著客棧門口。
旁人?說的話,他都不信,他要親自?驗證。
是不是真的如信中?,客棧老板口中?那樣,如膠似漆,恩愛不疑。
朝瑤穿戴好,和阮禾一起出門,阮禾牽起她的手,朝瑤心中?一瞬僵硬,但是控製住了自?己將他甩開的手。
兩人?一同出門,已經有馬車在外等待,兩人?並肩而立,微風從兩人?身?上拂過,看上去?真是一對璧人?。
兩人?甫一出門,淨植目光瞬間落在兩人?相牽的手,隻覺得自?己渾身?血液倒流。
忍著心中?的顫栗,將目光投向窗邊的公子,身?姿頎長的他站在那裏,沉默不語,身?旁的氣?息凝固成冰。
朝瑤一隻手被牽著,而另一隻手,正狠狠掐著自?己的手心,努力讓自?己保持清醒,正欲踏上馬車,阮禾的目光,卻被客棧旁邊的小攤販吸引。
已經是春日,有人?摘了新鮮的茉莉,做成胸針的樣式,擺在客棧門口販賣。
阮禾的家鄉,鳥語花香,四季如春,對所有的鮮花,都頗具好感。
尤其是,想到他要贈送的對象,是朝瑤,阮禾心中?,便控製不住的湧現出濃濃的欣喜。
他拉住朝瑤的手,向旁邊的攤販看去?,低頭彎腰,選了他覺得最美的那一束,粉紅色的唇瓣翹起,拿起那束花,看向朝瑤的目光,如春風般溫柔和睦,將那束茉莉,別在她的胸襟上。
茉莉的清香傳來,朝瑤手指狠狠掐著手心,本來還能清楚的看到眼?前之人?是阮禾。
可兩人?麵對麵之時,阮禾的眼?神,像天?空一樣清澈,明眸桃靨,藥效上頭,朝瑤無法控製的沉浸進去?,阮禾的臉,慢慢變成了裴殊觀。
理智漸失,朝瑤此?時此?刻,腦海中?,隻剩下了裴殊觀帶著笑容的昳麗麵容,她忘了自?己在哪,忘了自?己要幹什麽,眼?中?,隻有這樣的一張臉。
肌膚瓷白,陽光之下,眸色透明得像琉璃一般,噙著笑,淡淡的看著她。
魔怔一般,朝瑤控製不住的伸手,欲要撫摸那張臉,可手伸到一半,意識刹那回籠,像是注射一般,灌入她的腦海,朝瑤的手猛然?僵住,還未來得及反映,就感覺風從她耳邊擦過。
寒光一閃,有堅硬箭矢,劃破長風,越過她,直直射入阮禾的身?體。
溫熱的血液,直直濺到了朝瑤臉上!!!
盡管意識裏知道,眼?前之人?是阮禾,但他此?刻在朝瑤眼?睛,頂著的是裴殊觀的臉!
似乎有血液的鹹腥在她口腔中?彌散開來,朝瑤目睹了一場‘裴殊觀’在她眼?前中?箭的戲碼,下意識的就想去?保護他。
可身?體就像僵住一般,強烈的刺激,攪動朝瑤腦海裏的弦,許多?被藥物掩蓋的記憶蜂擁而至,混亂的記憶與場景,讓朝瑤分不清此?時究竟何時,此?人?究竟和人?,此?事究竟為何。
整個世?界都在她眼?中?扭曲歪解得不成樣子,所有映入她眼?睛的人?,都如妖魔一般,朝瑤的整個世?界,瞬間天?旋地轉。
下意識箭矢飛來的方向看去?,竟然?看見了另一個裴殊觀,他的臉,一半被隱藏在陰影之中?,一半露在陽光之下,眼?神迸發出令人?膽戰心驚的寒光。
這實在是太詭異,朝瑤猛地打了個哆嗦。
再回頭看向方才被箭矢射中?的‘裴殊觀’,在朝瑤眼?裏,已經完全變成了阮禾的模樣,箭矢射穿他的胸膛。
朝瑤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讓被剪輯拚貼過的記憶回歸原位,這才終於想起。
自?己是在裴殊觀的府邸被擄走,阮禾強迫她吃下了改變記憶的藥。
想起了一切,終於不用在藥物蠶食記憶下掙紮,朝瑤簡直喜極而泣。
阮禾躺在地上抽搐,血跡不斷滲出來,可他仍然?在向朝瑤的方向攀爬,被血液浸透的衣衫,在地上蜿蜒出一道長長的血跡。
他的手指,終於觸及到了朝瑤一點雪白的衣角。
朝瑤卻躲不及的離開,轉身?去?尋真正的裴殊觀,卻正好看到。
裴殊觀從酒樓上下來,看向她的目光,冷漠而又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