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懷疑

  第6章 懷疑

    “沒事吧?”


    三角眼嚇唬了人,還不是要她來哄。


    朝瑤手指捏上裴殊觀的衣角,有些憂心忡忡。


    “眼下我們流落至此,除卻互幫互助,也沒有什麽其他的辦法了。”


    “或許還有機會,他們不是想要錢嗎?”


    “我們可以去找他們重新談判,或者拖延時間,等我出去之後,也能想辦法。”


    朝瑤已經有些語無倫次了,她伸手扶上裴殊觀的雙臂,柔弱的雙手似乎在向他傳遞能量,


    “沒事的,你不會死,,我們也都會逃出去的。”


    裴殊觀無神的眼,低頭看向朝瑤扶上他肩臂的雙手,眸色沉沉,似乎是想說些什麽,但是潮紅迅速湧上臉頰,他開始不受控製的咳嗽了起來,清瘦的脊背也因此顫動。


    “逃,咳,出去?,咳咳,,咳咳咳——”


    咳得太過激烈,裴殊觀的身體像是迅速泄氣一般向後倒坍,他已然咳出了鮮血,朝瑤抱著他的手指上也全都是血。


    “公子,你還好嗎?”


    朝瑤是真的有些著急了,這人怎麽總是動不動就暈,動不動就咳血,


    “你不要死,,”


    “我,我沒事,,”


    胸腹中一股強烈的疼意之後,裴殊觀的額頭沁滿了細密的冷汗,他強撐著重新坐起來,下顎還有未擦幹淨的鮮血。


    裴殊觀睜著一雙盲眼看著朝瑤,眼裏水墨氤氳,亦望不到底。


    “你——”


    他有些遲疑,似乎在疑慮著,眉毛也輕輕顰蹙,


    “你昨日,”


    “為何要救我,,?”


    ——這是他方才,在窗下,未曾問出口的問題。


    像寒冷的夜晚,會給植物降下朝露一般,她的一舉一動,都留有著,無法磨滅的痕跡。


    她對他過分的好了,昨日救他,今日亦試圖救他。


    可是她身體單薄,指腹亦柔軟,靠近他時,身上有一股梅花的幽香,應是閨閣裏養著的小姐。


    不應該出現在這裏,也不應該口口聲聲說要救她,更不會麵對死屍時亦無動於衷。


    昨日裴殊觀並未完全昏迷過去,隻是異常恍惚和無力,半夢半醒之間,也聽到了朝瑤和土匪的談話,但不能完全分清現實和夢境,所以才會在有人靠近之時,出手遏製。


    她昨日太過冷靜,且接連兩日主動靠近與他。


    裴殊觀不知道她的動機,隻覺得她奇怪。


    他在懷疑她。


    意識到這點後,剛才還在沉浸式演戲的朝瑤瞬間出戲,心裏隻覺得煩躁難忍。


    這個裴殊觀比她想象中難搞多了!

    沉默片刻。


    朝瑤拾起裴殊觀的手,裴殊觀的手指修長而勻稱,本是如玉雕琢一般,但手心劃破的擦傷卻給這隻手,添加了十分的真切。


    朝瑤避過傷口,在裴殊觀手心寫下‘李朝瑤’,三個字。


    “你救過我。”


    “天元十四年,春,固國公府。”


    “我不能,,”


    朝瑤的聲音已經帶了點哭腔。


    她的身份會給她招來殺身之禍,她不能暴露身份。


    李—朝—瑤—


    記憶回溯,裴殊觀想起了那年的春天,固國公府舉辦海棠宴,也是他大病一場後,從江南回京治病那段時間裏,所參加的寥寥可數的宴會。


    那個宴會上,他救了一個小女孩兒。


    其實也稱不得是他救的,他隻不過把自己的發現告訴了身邊的嬤嬤。


    但小女孩兒確實是活了過來。


    隻是,這麽多年過去了,裴殊觀都快忘懷這件事了。


    “殿下”


    裴殊觀的眉頭舒展開來,用口型稱呼朝瑤,整個人也更加柔和。


    “嗯,,”


    朝瑤搖搖欲墜的淚掉落到裴殊觀滿是擦痕的手心,激起一點漣漪。


    她向裴殊觀承諾,


    “我會救你出去的。”


    “就當是報答你了。”


    陳大東天一亮就和魏武出門索要贖金去了,回來的時候已經快要傍晚了。


    魏文老遠就聽見動靜,杵著拐去接,但入目卻隻有陳大東一人,卻沒見魏武蹤跡,眉心擰得能夾死蚊子了。


    大東知道老大是在擔心二當家的,連忙幾步上前,匆匆解釋,

    “當家的,我和二哥今天早上一入城就發現京城突然戒備森嚴,隨處可見到處巡邏的士兵,我和二哥分別去了霍府和固國公府,匯合準備出城的時候,又發現城門嚴查,對所有出入京城的人都登記檢查,,”


    “二哥擔心我們頻繁進出會被懷疑,遂在京中客棧留宿,讓我先回來報信,他明日拿到固國公府給的銀錢再回來。”


    聽到陳大東的解釋,魏文才鬆了一口氣,隻要阿武沒事就好,他做事縝密,不需要太過擔心。


    “先進來說吧。”


    魏文轉過身,杵著拐杖向裏走,雖然他沒了一條腿,但那隻拐杖在他的身下靈活得像另一條腿,哼哧哼哧的速度和正常人相比也並不遜色。


    “那銀子呢,談得怎麽樣了?”


    “向裴家要一萬兩,桃枝姑娘傳話來一時之間拿不出這麽多現銀,明天最多能湊上八千兩,二哥思量一番後也同意了;”


    “霍府拿到那小妞兒寫的信後倒是很震驚,是霍大人親自出來接見的二哥,向他們要三萬兩千兩答應得也很爽快,隻是要求善待那個小妞,保住她的性命,兩日後一手交錢,一手交人。”


    “好,,就等明日阿武拿回來固國公府的錢,我們手起刀落,將那小子給宰了,這樣大事才算了了一樁。”


    “誒,,大當家的”,大東提醒魏文,


    “今天去談判的時候,那邊要求將未死的裴殊觀再從崖山摔下去,直接把他給摔死,再把崖上的痕跡抹掉,,其他的事情就不用我們做了,,”


    “好好!你先去吃飯吧,等明天阿武把錢拿回來,咱還有得事情要做。”


    “好嘞!”


    雖然他們平時具是騎馬,但索要贖金這種事,騎馬太過張揚,硬生生走的路。


    陳大東今天走了一天的路,雖然中午在京都打了個牙尖,但此時也是餓得頭飄腿軟,前胸貼後背了。


    得了魏文的話,陳大東趕緊起身去尋吃食去了,李大邦趕緊狗腿似的跟過去,向他探聽京城的情況。


    芸娘給陳大東盛一碗飯菜,才被放進牢房——還是像昨日那樣,帶著其餘人的口糧。


    隻是今天有兩碗湯,連饢餅也明顯多了些。


    馬賊們雖然窮凶極惡,殺人如麻,但也講究一些規矩,人要死了,是要給一碗飯的,上路也要做個飽死鬼,除非遇到一些極其煩人且難纏的官差,他們一般都會如此的。


    芸娘端著湯,小心翼翼避開牢房門口的那一具死屍,一進牢房就又看到朝瑤坐在裴殊觀旁邊,他好像又昏睡了過去,朝瑤在他的身上蓋了些稻草。


    他又發燒了,明明清晨的時候人還是好好的,但那一陣疾咳之後,紅暈從他的臉頰浮現,後來沒多久,就又陷入了昏迷。


    高燒反複,是會死人的。


    瞧見芸娘回來,朝瑤問她,

    “他們回來了?”


    “嗯!”


    芸娘有幾分高興,剛才魏文和陳大東交談,她聽見一點內容,

    “霍大人要拿贖金贖我們,要不了兩日,我們就能得救了。”


    霍鹽院霍大人,是元後母家的旁係,與朝瑤舅父宣平侯家關係也好,他家富可敵國手上卻沒有什麽實權,冒充他家的小姐隻會讓馬賊覺得撿了個大便宜,順手撈上一筆,而不會害她們性命。


    阿彌陀佛,菩薩保佑,還好霍大人看懂了朝瑤信裏的暗示,芸娘提著的一顆心終於落了下來。


    “那他呢?”


    朝瑤瞧著地上的瀕死之人,他們打算什麽時候殺了他。


    “他,,”


    芸娘的目光也落在了重傷的裴殊觀身上,即使他被劃破了麵頰,但容貌也是驚人的昳麗,那些擦傷反而給他增加了令人心疼的破碎感。


    如果是平時,芸娘遇上這樣好看的公子,也會忍不住多瞧上幾眼,但是現在是生死攸關的時候。


    雖然芸娘知道朝瑤想救裴殊觀,可是現在,還是保命重要,再也沒有餘心去管別人,芸娘不想再出別的差錯。


    芸娘猶疑著說出了裴殊觀的處置結果,

    “小姐,,等明天那個魁梧男子回來,他們就要將裴公子扔下懸崖,我們,我們還是不要太過冒險,,”


    但明天就是最後的期限,朝瑤必須想辦法保住裴殊觀,這也是她此行的目的。


    朝瑤思來想去,決定和魏文談判——沒辦法,她們也無法與這幫人硬抗。


    “你要贖他?”


    當朝瑤被帶到魏文麵前說明來意的時候,魏文眼裏閃過驚訝,隨之就是警惕,一雙眼睛像蛇一樣將朝瑤從頭看到尾,

    “你為什麽要贖他!”


    他可不覺得他綁的這兩票搭在一起算什麽好事。


    李大邦也在旁邊,他也如同魏文一樣,上下掃視完朝瑤後,嘴角扯開一抹冷笑,

    “你真喜歡他?”


    “你究竟想幹什麽,,?”


    這娘們兒奇怪得很,在斷翠崖就找了那裴殊觀一路,被他們帶上來,第一天晚上就攔他剁裴殊觀手指。


    要說他們沒有點瓜葛,誰能信?


    朝瑤低斂著雙眼,不敢正視他們,他們就說這兩句話,朝瑤眼裏已經隱約泛著些水光。


    “我喜歡他。”


    朝瑤索性承認,不然她的舉動顯得太過奇怪。


    畢竟誰會花大筆銀子救一個沒有幹係的人呢?


    “很小的時候就喜歡他了,,”


    她嚶嚶哭泣著,手指緊張得不斷攪弄著腰前的係帶。


    “我不想讓他死。”


    “嗬——”


    魏文和李大邦對視一眼,魏文率先動手,他抬起他的拐杖對準朝瑤的脖頸,拐杖的最低端是鋒利的小刀。


    “為什麽說謊?”


    那刀近在咫尺,堪堪對準她的頭顱,劃破風聲,向她襲來。


    當第一次真刀實槍對準自己時,朝瑤似乎感覺死亡在自己的耳邊呼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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