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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章 閉門不見、執著相依

  即便婉兒自己是理性的,但她也不一定能保持時刻的理性,因為還是有一些不能掌控的因素,譬如遇到不該這個時候遇到的人。


  灑遝秋風、飄香金菊中,李旦知道婉兒已經出宮立府,便急匆匆趕在第一時間前來拜會。但婉兒閉門不見。


  他著素衣、披素袍,綰了簡約小冠的在她新修府邸外死死的等了一天,可是他的婉兒一直不肯開門見他、不肯讓小卒向裏邊兒再通話、更不肯迎他回去。


  朗秋不比春夏,也不比幹冷的疏冬,久而久之的默立不動,便有薄薄的涼霧漸漸起來,從靴底兒一絲一絲往上攀爬漫溯,漸漸攢動著覆上了腰身、浸染了背脊。


  風起時,李旦一抖,透心的涼意順著迂回的風勢一層層把他整個人波及,是身、也有心。


  墨發被天風萎靡的微淩,他抬首,依舊沉著且染就內慧的雙目深深看一眼心尖兒人府邸前高掛的匾額,心裏一定,有點兒莫名的動容。旋即他又頷了頷首,那身子就轉了過去,終於不再執著,披一縷撩撥的秋風無可奈何的往回走。


  婉兒不見他,這是在他意料之中,因為她是那樣謹慎機變的一個人,她與他都有著不知多深的一段城府與始終故我的理性;可也是在他意料之外,因為他與她又皆是性情中人,有些時候為了心中那段情愫、為了得嚐那濃鬱的心中所願,即便明知道前邊兒等待彼此的分明就是火海刀山,他們也依舊會奮不顧身、含笑奔跑著把自己殉進去……


  是的,他與她就是這麽相對的極端,在世人眼裏著實不可理喻,興許這一點也恰恰能看出他們真的很配,若不在一起那連天地都會看不忿的吧!


  思潮躥湧,至此李旦倏然好笑,那唇畔確實勾勒出一道淺淺的笑弧,在陽光下染出徐徐的殷色。這麽想來,他與她這兩個人,似乎又與癲者沒什麽不同處了吧!


  這個世界上行走的人皆是心魂蒙塵的性靈,披著所謂“正常”的皮相,過著智化未開的日子。偶有一兩個在世事眼中傻傻瘋瘋的癲者,又誰會覺的他們才是真正的開悟者、自身係就著無上的大智慧?多麽荒唐可笑,這個世界冥冥中不動聲色運行的大.法則到底又是什麽?

  就在這時有一陣風自杳遠水榭處遙遙掠起來,身後那扇府門被悄然的拉開。亭立門扇之後的婉兒慢慢拉開一道門縫,清漠的眸光自門縫裏默默的看向府外的李旦。


  到底心中的想念是那樣熾熱,即便有著理性的加持,還是令她沒能忍住在感知到他已離開的時候,遠遠兒的悄悄看他背影一眼。


  她不是不肯見他,而是怕因與他有交集而被皇上抓了把柄、從而害累他!


  隻是,當迫切的渴望與濃鬱的愛情衝破了彌深的理性,一切所謂的固守與決絕的堅持看在眼裏便都成了委實可笑的事情!婉兒隔過門縫兒仔仔細細的看,卻怎麽樣都看不到李旦的身影。


  這令她委實不解,心中泛起了嘀咕,思量著難道她眼下對他的感知到底遲鈍了些,這個時候他已經漸行漸遠、出離了她能目之所及的視線?


  就這樣心念甫動,委屈並著悲意頓然就湧上來,她竟像個孩子似的想哭鼻子,她一急,全然不再管顧的一把推開門……那個心心念念的人卻突然從一旁閃出來,頭腦懵懵間他已極快的一把抱住她!


  原來旦從未離開,怎麽忍心離開?怎麽舍得離開?他是做出了離開的樣子給她看,刻意把身子藏了起來等她主動開門。


  他知道她一直都在這裏,在這一道朱紅府門的隔絕之後默默然與他一起立了整整一日,也知道她一定會在自己“走”後忍不住開門看他、靜靜然目送他。


  突忽而來的懷抱、猝然出現的人,令婉兒一時不知道這是驚喜還是噩夢?秋風灑遝、昆葉如織,整個世界都被蒙上了一層急劇降下的綽約清霜;在織就出的朦朧境界裏,她與旦相擁相抱,想推開卻莫名的沒有做到。


  “為什麽還不走?”終於,幾多輾轉後那雙瀲瀲的眸色泛起點點柔光水潤,婉兒伏在旦的肩頭蹙眉斂悲、哽咽微微,“為什麽要回來?”又一發問,纖細徐款。


  “為什麽不見我?”旦反問她,抬手緊擁著她柔曼的身子,這樣反問,聲音沉沉的。


  婉兒心念沉澱:“因為不想……”


  “不想見還是不想念?”旦踩著話鋒打斷。


  我知道你是想念我的,我隻是不知道,你究竟是不想念起我,還是不想見到我?


  容易引起歧義的問話,婉兒卻可以聽的明白。須臾她啟口:“都有。”聲息顫顫。


  不想見到你,因為不能見你;不想念起你,因為不能念起你,因為念起你會令我心痛難持,我怕我會欲罷不能,我怕我會控製不住我自己……但“不想”歸不想,卻又能不能真正的做到?

  李旦搖搖頭,麵頰貼燙著婉兒柔軟的秀發,頷首微微的歎了一口氣:“不要說謊。”喉結慢動,眉峰聚攏,嗓音是低沉的,帶著一抹透過靈魂的睿智,“我知道你一直都在悄悄的看著我。與我同受秋風侵蝕、寒霧逼體……從未曾離開。”一頓後,次第吐出。


  婉兒心中忽動容,一倏然淚流滿麵,口不對心的話就在這時一股腦的拋出來:“李旦,我討厭你!” 她猛地掙脫了他的懷抱,再也不抑製內心的悲聲,淚水紛揚中大刺刺的向他吼了這麽一句,旋即轉身便向府內跑回去,有如一個心思被人拆穿後因尷尬不止、故突然亂發起脾氣的孩子。


  旦卻長臂一伸、一下子把她重新匡了回來,有力的臂彎將她軟軟的沁著微微冷意的身子擁的更緊:“那就討厭我吧!”說話間臂彎猛地用力,一把橫抱起紛亂無措的婉兒,頷首捉住她的唇瓣磕著牙齒狠吻下去。


  燃著情.潮帶著肆虐的吻來的風橫雨狂,這樣跋扈霸道的相王婉兒還是頭一次見到!很快的,他的強勢飛速蓋過了她自詡的堅強,她便懾於他陽剛的氣息、徹底倒戈在他禁錮的愛巢之中。


  就在這一瞬間,她忽然心中好笑,驀地一下明白,天地乾坤、宇宙陰陽,一個女人的強勢即便再凜冽再堅韌,卻又能強勢堅韌到哪裏去?大千世界自有其規律,陽剛的男子永遠可以壓過陰柔的女子,這是天地間持平的大法,所以太堅強堅韌、必露鋒芒的女子,予其說是惹人尊崇,不如說是合該心疼!


  這個吻維係的時間委實不短,由一開始強勢的攻城掠地慢慢轉化為探尋的予索予求。過度呼應著心潮情愫,尤其微妙。


  秋風撩撥的衣袂袍襟獵獵起舞,人便被埋進了大落的綢緞繚綾裏,顯得也是汩汩的。


  婉兒微僵的身子在這飽浸荼毒、甜蜜又哀傷的激吻之中,漸漸軟化成一灘水。粉香縈鼻、薄汗如淋,她循著他的引導而一步步迎合而上,那麽自然、又那麽親昵,仿佛一切水到渠成。二人半推半就的,一路相擁相倚著進了府去……


  。


  晨曦時的光影把這一室曖昧扯的悠長,旦與婉兒雙雙躺於熏香的暖榻。


  他們是一起醒過來的,相視一眼便於彼此的瞳仁中尋到了自己的倒影,即而柔柔一笑,內心尤其安然。


  婉兒枕著旦的臂彎,親密姿態看在眼裏順勢又柔和,呼應一種自然造化下陰陽一體、玉女金童的純粹之美!兩個真心相愛的人相擁一處,無論何時都是合該令人感動。


  早起的秋蟲尚不曾飲下白露水,附在枯枝淩葉間啁啾嘶鳴、喑啞鼓噪。心境跟著一撩撥,婉兒蹙了蹙眉:“時今出了宮,便不大方便再如先前一樣隨時監視、冷眼觀看宮中諸多時局。”但內心何其平和又何其安然,因為此刻他在身邊,“行起事來,便不再方便了。”徐徐低語喟他,落言時心中還是沒避免的一糾葛。


  旦眉峰聚攏又舒展,這樣的情勢不用婉兒多說,他亦思量的明白也看得清楚。可事情已經如此,又還能如何?予其善感多思苦心瞭望而不得結果,倒是不如順理成章、摸著石頭一步一步淌水過河。


  他把臂彎又收一收,將她摟一摟:“出來了,就好。”轉目溫存,沒有多話。


  婉兒搖了搖頭,麵向他時這話說的有些急了:“可我時今還是皇上的昭容,若是有人利用這一點,來尋我們在一起的許多不是而


  害了你……”


  “所以你就不肯見我?”被旦打斷,灼灼目光逼著她壓製過去。


  婉兒下意識垂眸避開這壓迫,無聲默認。


  這是原本就知道的答案,卻又還要問她做什麽!心念一堵,旦轉目歎氣,平朗的聲音裏夾著一脈徐徐的落拓:“婉兒啊!你一直都是明白人,時今卻如此糊塗?”重又與她四目相對,即而口吻再低,“皇上若是想要殺我,我們再怎樣謹小慎微的度日過活,他也都能在這之中尋到間隙。倒不如磊落一點兒、恣意一些,且管那旁的呢!”內心積蓄的思潮、那些壓抑就此徐徐然道出來,旦心中忽而澄明,隻覺整個人都是輕盈盈的。


  這話使婉兒一定,頓有一種兜頭而下的灌頂醍醐之感!她內心一動,喚起一抹後知後覺的恍然。


  旦的話沒有錯,道理明白,可誰又能如他一般行來順勢?

  “……是我糊塗了!”半晌輾轉,她頷首深深的籲出口徐氣,落言一歎。


  旦脈脈的目光已經定格在她清朗如蓮的麵靨間,那些不需刻意矯情、自有深情一段的字句順勢潮水般席過來:“如果沒有你,活著又有何意義?”他俯身,在她耳畔輕輕的附過去,唇兮款動時撩起癢癢的心悸,“婉兒,答應我,不論什麽時候、什麽境況,都不要再讓我找不到你,都不要再把我遺棄,亦或者……遺棄你自己!”


  不高的聲音自有深意的沉澱,婉兒麵上一陣濕潮,心中亦是淚雨滂沱。


  不會,我不會!不會的……


  遵循著內心深處一束灼亮的光,升騰起一道擂鼓般的呐喊。婉兒順應了自己的心願,闔眸定定的點下頭去。眼瞼微垂時,視野已經模糊一片、變得婆娑朦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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