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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公主獻策慰母心

  歲月坦緩、流光易逝,今年的春夏季節似乎並沒有怎樣的區別,夏至時不怎麽如往年般的燥熱難耐,以至於春夏的交替便被人們潛移默化的模糊了去。便是連緊隨其後的朗秋,似乎也與前麵兩個季節沒有太大的溫差區別。


  但冬至時還是很冷的。


  今年暮冬時,浩浩繁繁的曆經整整十個月大費周章、破土動工的傳說中的那座偉岸、華麗、肅穆、近乎神跡的明堂,終於在薛懷義的躬自指揮之下,圓滿竣工!

  這委實是一個奇跡,無論是那傳說中方可一窺殘貌的明堂於現實中修成、還是薛懷義,都是一個奇跡!

  據新舊唐書《唐要會》、《資治通鑒》等一係史料記載,明堂共有三層,名頭淵繁、講究頗多。乃是效法春、夏、秋、冬四季輪轉變換;與子、醜、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十二時辰;以及五行八卦二十四節氣依下、中、上的層次逐一而成。


  整個明堂乃是武後力排眾議拆除乾元殿(即隋之乾陽殿)、附於台基之上而建,方三百尺(88米)、高二百九十四尺(91.43米,相當於清故宮太和殿的兩倍);圓頂、最上層漆九條鎏金巨龍,九條金龍之央捧一圓盤,圓盤之上立一鐵鳳,鳳高一丈(2.94米),鳳身盡鋪黃金、雲霞款繞振翅呈祥,其氣勢咄咄、直逼得其下九條巨碩金龍亦不禁黯然失色!

  這之中便又有了許多寓意……


  待這明堂才一竣工,很自然的,便由皇帝李旦率領群臣在這座富麗堂皇、神跡天成的明堂之中拜見武後。泱泱曆史長河之中,書中常有提及、但始終都於現實難覓的“天子坐明堂”之盛景,終於在唐武後初期現世!隻是這泱泱明堂裏高坐著接受群臣禮拜朝賀的並非天子,而是天子之母、聖母神皇。


  武後強悍如此,卻終是無人膽敢對其有無資格坐鎮明堂而稍示質疑、提出異議。


  在這之餘,武後下旨改革文字,將各部文字做了校對與統一,且將當年由“日月麗天”之象而衍生出的“曌”字列入新造文字當中,寓意自己有若日月一般立於瑤台之巔、彩雲之間,普照山河大地、萬裏長空!

  這同時,唐國各地不斷有針對聖母神皇的祥瑞層出不窮,武後皆欣然領受、順水推舟。


  而督造明堂有功的男寵薛懷義更得了武後的心!但這薛懷義所帶給武後的驚喜還遠不止這些,就在明堂圓滿竣工沒有多久,薛懷義又精心的為武後鋪陳了一個驚喜!

  他在明堂之北、微偏西的隋大業殿處,又建高五層的“天堂”。他心知武後喜佛喜禪,這天堂便是專程為貯巨大佛像之用。


  那佛像之大,雖史書終留遺憾、未有記載,但我們後世之人也不難從細節之處透過曆史的塵埃加以想像、加以忖度;單看一個微妙的細節,有史書所記,那尊佛像僅僅一根無名指裏便可容納數十人之多,可想而知佛像、以及天堂與之相輝相映之時那一派宏偉壯闊之象!

  這天堂共修五層,才修到第三層時那高度便已蓋過明堂而去。


  不難想象這樣一副場景,入夜之後的盛世神都燈火璀璨、星月齊暉。那長街肆夜之間走動、過往的人群有意無意的抬首去看,無論身在神都哪一個角落,都一定會看到那距離自己或遠或近的太初宮中一尊碩大的巨佛高高佇立雲海星河,神色悲憫、體態安詳,以智上之態普渡臣民、護佑眾生……


  那該是怎樣一副慰籍人心、便連虛空間一道靈魂都忍不住頂禮膜拜、顫粟生敬之天人合一之大和睦殊勝之景!


  。


  儒裙百褶,豔紅底子滾金邊的顏色充斥了眼簾、帶起一種無形的氣場。高綰的雲鬢簪了玉色的絹花、又匠心獨運的留出幾縷細碎的流蘇。太平神色和順、姿顏狡黠,抬了柔荑拈了嵌彩的茶壺為武後親自滿了一盞清茶。


  那雕花的小格子窗間有淡淡的陽光斜斜篩入,周圍的一切便都被染上了一層細灰的剪影,氛圍卻顯得軟款而安好。


  “母親。”太平勾唇淺笑,抬手將茶盞恭敬的遞到了武後的麵前,“母親,請用茶。”羽睫纖纖、聲息甜糯,“這是湖南安化那邊兒特有的茶種,經由蒸煮、發酵等諸多工序遂才得成,有著美容、養顏、安神等不一而足的許多功效,勝過茶中極品的陳年普洱呢!女兒為給母親尋這個,可是廢了一大通的心力!”最後這一句話略顯撒嬌。


  眼前分明是一幅母慈子孝、其樂融融的畫麵,看不出絲毫陰霾異樣來。


  距離薛紹那檔子事兒不過幾月有餘,太平卻仿佛已經將那一段如煙往事忘的一幹二淨了,她的心情似乎很不錯。自打那次肆意闖宮、被母親冷麵冷目的使她碰了釘子之後,她便好像改變了許多,自那後絲毫不再提及關於薛紹的任何事情。


  原來人的心境真的可以因為某些事態的刺激、某種境地的不同而發生本質的改變,有些時候就連太平自己都在懷疑,這個亂亂紛紛、由諸多假象並著業力堆疊出的娑婆塵世之間,是否真的存在過一個喚作“薛紹”的有血有肉的人呢?

  有的吧?不對不對,為什麽這個人帶給她的感覺從來就沒有真實過……


  沒有吧?好像也不對,因為自己確實同那個人有過那樣一場盛大的婚禮、有過那麽一個喚作“薛紹”的自己的第一任丈夫!

  想來也真是可笑,原來她與薛紹之間這一段婚姻的內在,其實如幹枯的稻草一樣輕浮的經不起推敲;所記憶深刻、證明那個人似乎存在過的,居然是一場做盡風光體麵的婚禮……


  那到底是有還是沒有過的呢?


  算了,人總不能過多深陷在記憶的洪荒裏不斷較勁兒、反複認真。那般的苦心苦意半點兒也不會為自己帶來切實的利益,還是放眼前路、一路向前來的比較好!


  對於女兒這日夜趨於的成熟,武後會心不語。她斂了一下眉目,在接過女兒遞來的茶盞、湊於唇邊細品的同時,任由女兒這樣自顧自的念叨,並未置得一詞。她近來心裏正煩,委實沒有心緒花在對茶的研究上。


  “母親。”太平體貼的喚了一聲,武後眉目間噙著的一縷清愁她已盡數入眼,心裏也有了幾分猜度。她把身子往武後這邊移過一些,“母親,可是在為民間那檔子事煩惱呢?”善睞的眸子浮了漣漪水潤,語聲泠泠,雖是問句卻不起波瀾,可見這個疑問並不是眼下才忽然想到的。


  武後側目看了太平一眼,輕輕點了點頭。


  太平說的不錯,她確實正在為那一檔子事兒煩心……


  且看時今格局,縱然各地所謂“祥瑞”之事如雨後春筍一般層出不窮、可謂緊跟風氣。但即便這樣,這之中所傳達出的信息也未必對武後完全有力,還是存在著許多負麵的陰霾!

  自古以來便對人文思想有極大影響力的儒家學說,其實是竭力反對女人幹政的!儒家學說有道,“牝雞司晨、惟家之索”;意為“母雞司其公雞之責打鳴、乃家門不幸矣!”


  那麽站在儒家這樣一個角度繼續由小及大的引申其意,便是:女人執政,泱泱一國定要滅亡!

  武後一開始並沒有過多想到這一層,她隻運用儒家學說裏那“天人感應”一說,欲向世人證明自己當權乃是天意若此,是天欲授皇位於女子;可也正是在這同時,更是主動投了一個把柄去給人抓,會讓人由種種女性當權的神跡指向、以儒家對女人當權必要亡國的解析來反對武後弄權,並指出那種種所謂的祥瑞其實並非祥瑞、乃是蒼天對於災禍的一種示警。


  如此一番辛苦忙碌,到了頭卻讓武後隱隱有一種搬起石頭砸了自己腳的悲涼感……縱然她對於種種不利的說辭、反對的聲浪麵兒上看起來招架的遊刃有餘,但心裏如何能不煩心?

  見武後對自己頷了頷首,太平心中一定,垂了盈盈妙目,將目光轉向盞中茶,抬手拈著果木勺、兀自攪動起茶麵兒上浮著的一層沫子:“卻也不是個什麽事兒。”她就這樣頗為悠閑的信口道了一句,再啟口時又與前言不是很搭,“清茶似禪,若有一日品茶品出其中的大奧義,便是佛的境界了吧!”落聲後甫一抬目、輕扯溫弧,對著母親會心一笑,也不多話。


  母親會懂。


  一些話點到為止,從來都是智者之所以為智的大關鍵。


  有風“嘩啦”一下撞開了雕花的窗子,這同時武後心頭一震,倏然頓生一種茅塞驟開的後知後覺!


  她解過了女兒的意思,太平方才那話從茶到禪再到佛……卻原來這心頭之事的解決之法便在於此!太平是在告訴她,既然在儒家經典裏尋不到女子當權的一個說法支撐,那便從佛家典籍去著手下工夫!

  這個道理如此簡單,自己怎麽就沒能早些時候想到?武後撫了一下額角,不覺展顏一笑,遂命人賞賜太平公主明珠千斛。


  這時天光離合,為太平這張神色彌深的麵目鍍了一層淺淺的金波:“謝母後恩典。”她曼聲頷首、唇際弧度尚好,“兒臣告退。”適時的曲身盈盈居前一拜,得允後離開。


  彼息一瞬,當太平斂裙冶步、邁入進深過道的那麽一刻,依稀見她殷紅唇畔是浮著一絲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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