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真話

  「他們知道是你偷的嗎?」這名冊一聽上去就覺得很厲害的樣子,阿飛張大著嘴,半響才吐出一句話。


  鍾叔咚的一下敲在阿飛腦袋上:「要知道了,還能放她出來?」


  「也是喔!」阿飛揉揉腦袋,眼珠一轉,好奇心湧上心頭,「哇,這麼厲害的冊子,小魚快讓我長長見識。」


  楚漁一臉黑線:「阿飛叔叔你咋只長個兒不長智慧呢?這麼重要的冊子,放身上是生怕國色天香的人不知道是我偷的么?」


  「那藏在哪?我帶你去找!」


  阿飛說著就站起了身,楚漁趕緊把他拖住:「你小聲點,我把上面的內容背下來之後,就一把火把冊子燒了。」


  「這麼重要的冊子就被你燒了,可惜啊!」阿飛對於沒能觀摩幾眼表示很失望。


  鍾叔也有些遺憾:「是挺可惜的,不然留著說不定還有點用。」


  正當鍾叔和阿飛十萬分惋惜時,一直默不吭聲的靜王冷不丁地說:「讓阿飛跟著你去江寧。」


  「師父,你咋知道我要去江寧?」楚漁一愣。


  「這冊子中的內容,現在只有你一個人知道,他們在暗,你在明,唯一脫險的辦法即是摧毀國色天香。」


  「摧毀國色天香?爺,咱可連國色天香的窩在哪都不知道!」鍾叔哼了聲。


  靜王沒有回答鍾叔的話,轉而問楚漁:「小魚,你的計劃是?」


  還是師父了解她啊!楚漁思索片刻,才道:「我現在有名冊和解藥藥方,但還缺少國色天香與細作的聯絡方式,所以還無法切斷他們的聯繫,但,這些名冊和解藥足夠我攪亂他們的聯絡線,所謂『欲破敵,必先繞其心智,亂其方陣』。」


  阿飛迫不及待地問:「怎麼個攪亂法?」


  楚漁勾勾手指頭,阿飛和鍾叔都不由自主地湊過頭去。


  「我會先挑一部分埋藏在各國的細作名單,然後分兩步走,首先採用誘敵深入計策,以解藥誘使他們叛變,其次採用殺雞儆猴計策,不肯叛變的直接殺無赦。如此一來,部分聯絡線會斷掉,國色天香會方陣大亂,背後的掌權人情急之下,必定會浮出水面,屆時,我只需要活捉幕後人,所謂樹倒猢猻散,國色天香自會自動瓦解。」


  「那如果捉不到幕後人呢?」


  楚漁一個你傻呀的眼神丟過去:「捉不到幕後人,就先端了它的老窩,所謂老鼠洞塌,流散的老鼠不就成了過街老鼠么?奔哪!」


  鍾叔默不作聲,阿飛撓撓手背,雖然也沒太懂,但好像說的也挺有道理。


  「引蛇出洞確實有效,畢竟十分兇險,為師不可讓你如此冒險。」靜王凝神道。


  「師父,國色天香那麼恐怖的地方,我都能活得好好的,還能逃出來,在外頭,還能怕他們不成。」楚漁往靜王身上靠了靠。


  「時境不同,彼時,他們欲利用你培育你,而此時,你手握能決定他們生死的名單和解藥,已成為他們最大的威脅,他們必會不惜一切代價傷害你。」


  「可是.……」雖然不贊同師父的話,可是師父字裡行間對她的擔憂與保護,還是讓楚漁無法反駁,「那我辛辛苦苦偷出來的名單和解藥豈不是白費功夫?」不能親手摧毀國色天香,楚漁心裡還是憤憤不平。


  「也不能說白費功夫,至少解藥可解你的毒。」靜王淡淡地說。


  阿飛卻跳了起來:「小魚,那個王八蛋給你吃□□了?我要去剁了她!」


  楚漁差點一命嗚呼:「不然呢!沒□□,這些人能乖乖聽他們的話!」


  「也是喔!」阿飛恍然大悟。


  楚漁鄭重其事地看著阿飛:「阿飛叔叔,核桃是個不錯的東西,最重要的是補腦,我覺得你可以多吃點。」


  「.……」


  「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有心思貧嘴。」鍾叔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一個梨花爆頭,打得阿飛兩眼冒金星。


  「叔,你幹嘛只打我!」


  「.……」


  鍾叔翻了個白眼,心道那姑奶奶能碰嗎?還不被爺剝皮抽筋。


  「把藥方告訴鍾叔,好立即去給你尋解藥。國色天香的□□絕非普通□□,即使有解藥方,要配出真正的解藥,也得費些時日。」


  楚漁點點頭,隨即就著書案上的紙筆,寫了藥方,交由鍾叔,鍾叔心道:這可是比命還重要的寶貝,趕緊收進了懷裡。


  「可是師父.……」


  楚漁的話還未說出口,靜王即點了點頭:「你不必擔憂,即使為了你的安危,也必須要瓦解國色天香,只是此等兇險的事,由為師來做即可。」


  「可是師父.……」


  靜王再次打斷了她:「我與周國也有些來往,你的事,我自會與他們了結。這些年,由著你的性子,讓你在外流離,為師本以為能解你心中苦悶,可想到你的安危,以後便是再不能由著你了,你安心住在王府,我會讓小眉提前回來,同阿飛一同照看你。」


  「可是爺,吳越國的還好辦點,其它國的事,咱能辦得了嗎?」鍾叔怯怯地說。


  「不是還有周國的定*節度使嗎?」靜王半垂著眼。


  「趙元朗?」


  在鍾叔喊出趙元朗的名字時,楚漁心中微微一顫,難道連她替趙元朗賣命的事,師父都知道了?那還有什麼事是師父不知道的嗎?楚漁的眼珠子轉來轉去,沒來由地就有點心慌了,就像一個撒了許多謊的小孩,陡然就被拆穿了謊言!尤其是師父對她那麼好!而她卻還一而再再而三地撒謊騙師父!真是羞愧得她無地自容啊!


  「師父,你都知道了!」楚漁摳著衣角,臉一直往衣領埋。


  靜王注視著她的表情變化,輕柔地捉住她的手:「你不必害怕,當年將你一人留在福州,才生出這許多變故,說到底,都是為師的錯,自不會責備於你。去年,鍾叔偶然發現趙元朗在打聽你父母之事時,我才恍然明白,后又打聽出你在宣城從人販子手中逃脫時,得趙元朗所救,之後你們一同出現在郎溪和江寧,據我所知,麵館隔壁的筆墨軒的老闆正是趙元朗一名手下,也由此推斷出你們當是有些聯繫。」


  「師父,你真的不怪我騙你?」楚漁不敢相信地抬起頭,眼中含著淚花。


  靜王搖搖頭,黯然的雙眸看了楚漁一會兒,又轉而嘆道:「如果知道會是如此結果,我當年定不會棄你父母而不顧,眼睜睜地看著他們被帶走。」


  「師父,別說了.……」


  說到爹娘,楚漁撲進靜王的懷裡,扯著他的衣裳,嚶嚶哭起來。


  「可是王爺,那不是王爺的錯,王爺身負吳越國子民,也無能為力.……」鍾叔揉了揉腥紅的眼,往日里粗獷的漢子竟顯得十分難過。


  靜王擺擺手,不讓鍾叔說下去,手在半空中頓了頓,最後落在楚漁的黑髮上,他一下下輕撫楚漁的頭,聲音頗有些遺憾:「我明明能救你父母,卻只做了一個冷眼旁觀者。小魚,你父母的事,我也算是半個兇手,你可以恨我怨我的。」


  「師父。」楚漁抬起頭,聲音哽塞,「師父,不怪你,小魚知道那時候的師父過得並不怎麼好,許多事都身不由己。而且,而且……」


  也是那次偷秘籍時,發現師父就是靜王時,楚漁才明白師父當年在雲井村從未踏出禾苑半步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原來那些冷冰冰的大叔大哥都是來看守師父的,師父那幾年過得是囚禁的生活,這也難怪師父的眼睛里總是一片灰暗。師父十二歲被他兄長所囚,一直到二十二歲,兄長亡,他才得以重獲自由,而這自由也來得格外不易,楚漁也是後來才明白師父當年把她放在福州,確實是做了必死之心,所謂謀權,不向來就是,成則為王,敗則橫屍遍野么?師父留下她,是捨不得讓她陷入危險,捨不得她死,師父對她的好,她又怎麼會不知道呢?一個失去自由的人,又怎有能力搭救爹娘,而且還可能為吳越國帶來戰事!屆時,他的兄長怎可能放過他和鍾叔阿飛小眉這些人呢?


  楚漁擦擦眼角的淚,露出堅定的眼神:「而且師父救了我,冒著極大的風險救了我,小魚永遠感念師父。」


  是的,師父,小魚都懂,你的良苦用心,小魚懂,你的無可奈何,小魚爺都懂。


  「與其說我救了你,倒不如說是你救了我!我救的是你的人,而你救的是我的心。小魚,師父也永遠感念你的到來。」


  靜王突然而來的打開心扉,讓阿飛和鍾叔先是一愣,隨即淚如雨下。十年囚禁生涯,他們眼睜睜地看著曾經意氣風發的小世子,一點點變成老氣的陰鬱王爺,這其中的痛苦,都是他一個人默默忍受。


  「師父,我和趙元朗達成了交易,我替他們打探到國色天香,助他們摧毀國色天香,他們將劉崇和慕容叔懷的命交由我處置。所以,師父,摧毀國色天香的事,就不用我們操心了,費力氣的活,都交給趙元朗和趙文昌去干就好。」


  楚漁最後還是選擇將這秘密和盤托出,從此以後,她和師父之間就再無秘密了。


  「慕容叔懷?劉崇?」阿飛一臉茫然。


  鍾叔想起了雲娘的死,面色大驚,沒想到他們苦苦隱瞞的雲娘的死,楚漁竟然都知道,還一直在謀划報仇之事,雲井村的小丫頭長大了,再也不是那個牽著大白鵝嚷嚷著要做土匪的小丫頭了,而是有勇有謀的巾幗女英雄了!時間過得真快啊,瞧,他耳邊這幾縷白髮不就是時間流逝的最好證明么?


  「小魚,你還是想要報仇么?」靜王低下頭,看著楚漁的眼,目色黯然。


  「必須報仇。」楚漁堅定地點點頭,手裡的拳頭握得緊緊的,「我娘親死於非命,不奪他們二人狗命,我此生不安。」


  靜王遲疑了下,還是說出了口:「可仇恨會蒙蔽一個人的心,你爹娘當如為師的心一樣,只一心期盼你快樂自在,並不希望你承受仇恨與痛苦。」


  這些她都知,可是娘親的死怎麼能就這麼算了呢?楚漁緊咬下嘴唇,牙咬得咯咯響,良久才直視著靜王的眼,「師父,當年師父本是繼承皇位的世子,卻被兄長奪了皇位,搶走了心愛之人,還被囚禁十年,難道師父就從未想過要復仇嗎?如若師父的兄長還在世,師父真能釋然嗎?」


  楚漁的眼依舊純真,可那純真中,卻有點咄咄逼人,靜王被看得面色變了又變,屋子中的氣氛變得壓抑,比下雪前的天空還要陰鬱,鍾叔和阿飛大氣都不敢出。先帝和蕭太后一直是王爺心中的坎,從來沒人敢提過一個字,更不會有人敢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問王爺此事!而王爺會如何作答呢?他們又害怕又期待。


  皇位……阿黛……有多少年,沒有聽過這兩個名字了?又有多少年沒有想起過這兩個人了?從楚漁口中再聽到此事時,那一切久遠得竟恍如隔世!這是他此生邁步過去的檻,這幾年,他享受著權力帶來的刺激,亦承受著茫然的孤寂,往事也常入夢來,他每每也只能盡量逼迫自己不去想起那些人和那十年囚禁生活。


  他釋然了嗎?昨日見過阿黛和阿黛的孩子,當初放棄唾手可得的皇位,答應阿黛輔佐阿黛和兄長所生的兒子,若說一點舊情也沒有,那也絕對是在自欺欺人。可幸運的事,在阿黛成為太后之後,他卻覺得阿黛離他越來越遠了,遠到他如今見阿黛時,內心平靜如水,這對他而言,才是最大的解脫吧。如果當初殺掉阿黛和兄長的兒子報仇的話,他定是一輩子都無法解脫的。


  想著,靜王青筋畢露的手竟漸漸恢復了正常膚色,波濤洶湧的心也漸漸平復下來,他說:「如果報仇能讓你釋懷,那你就去吧,只是,不要拒絕為師,為師不阻撓你報仇,但,也不能讓你陷入險境,所以,你若想去漢國報仇,定要讓阿飛隨你同去。」


  「是啊,小魚,反正我把人抓來,你動手就好,這也算是你親手為你娘親報仇了不是么?」阿飛附和道。


  「劉崇和慕容叔懷兩兄弟奸詐狡猾的很,光你們倆去,王爺也不放心,要不,王爺,我也同去吧!」鍾叔自告奮勇。


  阿飛立即擺手:「你也去了,誰給爺幹活啊!爺,放一萬個心,有我在,保證不會讓別人動小魚一根汗毛,我以我男人的尊嚴起誓。」


  「你還有男人的尊嚴?」


  「當然有。」


  靜王一開口,阿飛和鍾叔又立馬乖乖閉上了嘴。


  「我們畢竟是吳越國的身份,去的人多了,反倒惹人疑,小魚有謀,阿飛身手好,鍾叔留在錢塘,本王有要事需要你做。」靜王頓了頓,又說,「小魚,服用解藥確認無誤之後再去漢國。」


  「小魚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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