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蕭公子宴客
楚漁搖搖頭:「傾城姑娘的好意,楚漁心領了,可是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什麼事?」
「我要留在江寧開一家『楚漁麵館』,要開在最繁華的地方,我還要把『楚漁麵館』開遍天下,這樣我爹就能找到我了。」
「楚漁麵館?」
楚漁毫不猶豫地點頭。
楚漁想了想,點頭妥協:「既然如此,你便照著你的心意做吧,只是凡事小心著,若被蕭儼所害,那也是你自己的選擇,怨不得別人。」
「這個道理我自然懂。」
楚漁摸著熱乎乎的銀子,看了眼莫愁和九兒,她又想起麵館的事。
之前,她想開麵館,是為發家致富;現在,她想開麵館,卻是想著有一天能讓楚漁麵館名滿天下。這樣,說不定某一天,爹爹走在街上,看到「楚漁麵館」,就能找到她了。
在牢獄的這些日子裡,楚漁閑著無事,腦子裡翻來覆去,都是想著如何為娘親報仇?以及如何找到爹爹?她有一個周密的復仇計劃,但卻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所以,眼下,最急的事,還是找爹。
可是怎樣才能找到爹爹呢?趙元朗的找法,那就是大海撈針啊!得等到何年何月。
所以,她想著既然她找爹爹如大海撈針,倒不如讓爹爹來找她,會不會簡單點呢?
想要讓爹爹找到她,那最好的辦法便是出名。只要她楚漁出名了,天下人都知道她了,那爹爹也自然會知道了。
如果有一天,她的「楚漁麵館」聞名天下.……
於是乎,楚漁堅定了開麵館的念頭,並為「楚漁麵館」思考了一套詳細的計劃。
前期,慢一點,到後期,她可以收一大批徒弟,再成立個「楚漁派」什麼的。
可是開麵館,還需要人手啊。楚漁又偷偷看了幾眼傾城,看她今兒心情似乎也沒有很差,便鼓起勇氣開了口:「這個,那個,傾城姐姐啊,如果,我說如果啊,如果我跟姐姐借九兒用用,姐姐一般是按月收費,還是按天收費呢?」
「我……」九兒反應過來,二話不說就噗通跪在傾城面前,「姑娘,九兒的命是小魚救的,小魚現在需要我,求姑娘准許我幫小魚。」
傾城看也不看九兒,只盯著楚漁:「你想讓九兒給你掌廚是吧?」
「這不我不會煮麵么。」楚漁不好意思地笑笑。
傾城這才去看九兒,嚇得九兒慌忙中垂下頭。
傾城將九兒上下打量了一番,突然笑了,慢悠悠地說:「借你用用也不是不可以,不過呢。」
「不過什麼?儘管說。」
傾城端起桌上的綠豆湯,小勺子在碗里攪著攪去,攪著攪著,忽然轉過頭來,笑眯眯地看著楚漁,一字一句說:「店鋪分我一半,讓我做掌柜。」
「啊……」
哪有出一個廚師就分走一半店鋪的理,還要做掌柜,這買賣明顯不划算啊,楚漁一臉的不情願:「麵館又賺不了幾個錢,姐姐咋看上這破麵館了呢?」
「我也得為以後打算呀,等我老了,有個店鋪傍身,也不至於餓死。」
楚漁咋舌:「就姐姐這身家吃幾輩子都沒問題吧。」
「哈哈,總之我就高興,就看上你這破麵館了,你可答應不答應?」見楚漁猶豫,傾城也不急,慢悠悠地喝起綠豆湯,時不時說幾句。
「開麵館沒有好廚子可說不過去吧。」
「你也不虧。」
……
對於傾城所說的,楚漁還真是無法反駁,她可連面都不會揉,要是沒有九兒,麵館都開不了張啊,可是一半的店鋪,一半的收入,都要分出去,想著心裡都憋屈啊。
傾城這姑奶奶也是,何必來惦記她這幾個錢呢?傾城隨便幾個首飾都可以買幾家麵館了。沒了九兒,這麵館還真開不了。罷了罷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啊!
楚漁咬咬牙:「一半就一半吧,你做掌柜,我做副掌柜,但,傾城姐姐既然做了掌柜,那就不能另外收取九兒的工錢了。」
「成交。」傾城放下碧綠的瓷碗,想了想,又說,「讓我做掌柜,你不虧,就我這名氣,就能帶來不少生意,再有,既然你不肯回福州,這一百兩銀子就作為我在『楚漁麵館』的投資吧。」
「這可不行,送出來的銀子哪還有收回去的道理,這銀子已經是我的了。」趕緊把銀子抱緊了些。
「小財迷,既然要開麵館,那就買間大點的鋪面,再請幾個夥計,別整太寒酸了,也丟我的臉。」
……
傾城才說了幾句,又哈欠連天,丟下楚漁莫愁三個,就回房歇息去了。
楚漁和莫愁九兒三個回到屋裡又說了一上午的話,沒想到楚漁不在金風館的這半年裡,金風館變化也不少。
首先,是與楚漁一批進來的丫頭們,無論琴棋,還是書畫,絕大部分人現在都有門像樣的技能了。其次花容要離開金風館,去崔府做少奶奶了,聽說花容現在已經有兩個月的身孕,為贖身,也算是花盡了幾年積蓄。下月初八,崔府就會來抬人進門了,七月起,花容已經閉門謝客了。最後,這半年來,金芙蓉又買了不少小姑娘,或美貌,或憨厚,或聰慧……各式各樣都有,楚漁看到她們,總會想起九月和小雪。
托傾城的面子,金風館的人還沒趕楚漁走,傾城讓楚漁儘快買好鋪面,最好鋪面後面能帶幾間小居室的,這樣她就能儘快搬過去了。
由於楚漁現在是自由身,又得傾城照拂,她基本上不用干金風館的活,每日只管在大街小巷看鋪面。
跑了整整三天,最後在趙文昌的幫助下,楚漁選定了趙文昌書鋪「筆墨軒」旁邊的一間鋪子,鋪子不算太大,也不算太小,能擺下六張方桌,鋪子後面還帶了個獨立的小院子。院子總共有三間房子,一間正屋,楚漁準備改成廚房,兩間廂房,楚漁準備把一間做雜物房,一間做睡房。楚漁琢磨著以後再在院子里搭個小棚子,下面擺一張桌几張圓凳,沒事還能坐那喝喝茶鬥鬥蛐蛐。
連續幾年戰亂,許多難民湧入江寧城,這也導致江寧城的鋪麵價格大漲,就這麼一間鋪面配一座三間房的小院子,那老闆開口就要一百五十兩,好說歹說,嘴巴皮子都磨破了,老闆才同意降到一百兩。
一百兩啊,楚漁出獄前全部身家就三十七兩,算上出獄后,傾城給的一百兩盤纏,和趙文昌給的一百兩酬勞,總共加起來二百三十七兩銀子,其中有二百兩都還沒捂熱,就要花出去一半,楚漁那個心如刀割啊。
糾結了好久,才顫抖著手,付了銀子,畫了押,接過官府給開的房契時,楚漁的手都在顫抖,這半年,小命都快搭進去了,才賺回來一個落腳的地,發家致富的路,還真是任重道遠啊。
買完鋪子和住的地兒,開麵館的計劃就算完成一半了,剩下的就是麵館布置和材料採購了。做面所需的材料,楚漁也不太懂,只先忙著把麵館布置的事。
還好,她所需要的都是普通的桌椅和柜子,街上的木匠店都有現成的賣,花了兩天時間挑選,買了七套桌椅,一張掌柜台、一個存放酒水盤子的柜子、一張床、一張梳妝台、一個衣櫃,還有幾件睡房用的傢具,共花了三十兩銀子。
買完房子和傢具后,楚漁的兜里就只剩一百零五兩銀子了,還要做牌匾、買被褥、買麵粉和柴火等,好在只要賣出去一碗面,就能收回一碗面的銀子。
木匠店的夥計走後,楚漁又里裡外外檢查了一遍,確定沒有損壞,才放心地鎖上門,此時,外面已是黃昏時分了。
夏日的黃昏,天邊的雲霞一層又一層,就如一朵巨大的繡球花,晚霞的光,落在江寧的屋頂、街道、百姓身上,使它們都批上這五彩的霞衣。
讓這一切看起來是那麼的美好。
楚漁閉上眼睛,就能想起雲井村的黃昏,娘親在廚房炒菜,爹爹抱著她,她抱著大毛,爹爹講故事給她聽,她講故事給大毛聽。
晚風吹乾了她臉頰的汗珠,吹散了疲憊,吹柔了她的心。
從筆墨軒到金風館不到一里路,楚漁卻走得格外慢,她多希望這樣的時刻能變得漫長些。可,當金碧輝煌的金風館出現在她眼前時,剛才的寧靜就像被風吹散的夢一般虛幻。
今天是七夕節,天上的牛郎織女相會日,地上的男男女女私會日,這個日子離楚漁的年紀還有點遠,但卻是金風館一年一度的大日子。
不用想,金風館今晚肯定是燈火通明到黎明,為避開人流,楚漁特地從後門進去的。回了房,一個人都沒有,楚漁也不奇怪,徑自躺在床上小憩。
蕭公子今日要在金風館宴客的事,這幾日,莫愁時時刻刻掛在嘴邊說,那些公子詩做的多好,字寫的多好,尤其是那靜王爺畫畫的多好,琴奏的多好,反正說的好像她都親眼見過一般。
不過,聽九兒說,那靜王爺長得確實好看,美貌絲毫不遜色於傾城,楚漁原本也想去看看到底有多美。
只是,連著五天勞累,她現在連腿都不想抬,再者,關於男女之美,蕭公子曾說「堂堂七尺男兒,當生得勇武才好,太俊了反而少了陽剛之氣」,楚漁是非常認同這句話的觀點,所以,她對天天和女人比美的靜王爺便沒什興趣了,還不如早點洗洗睡。
楚漁睡得口水橫流時,蕭公子的宴會上,卻有一雙冷若冰霜的眼睛,正盯著貼在燈籠上的一張春聯出神。
那春聯只有簡單的「五穀豐登」四字,「五」字寫得端莊,「谷」字寫得不羈,「豐」字寫得飄逸,「登」字寫得工整,四個字四種風格。小魚喜歡寫不同風格的字,她的課業從來都是五花八門,有草書的飄逸,行書的流暢,隸書的端莊,楷書的溫婉,鍾叔的莽,阿飛的亂,小眉的秀氣,還有他的謹慎……
那一刻,世子爺有點恍然,那幾個字都突然變成了活蹦亂跳的楚漁,她或喜,或鬧,或靜.……若不是在煙花之地,他一定會以為這是小魚寫的。
想著,不免失笑,小魚怎麼會在這,她一心要去開封找她爹娘,唉,他派了那麼多人,也沒打探到楚貴夫婦的消息,現在劉知遠也死了,那白文才奸詐的很,小魚辛苦一場,只怕也是勞碌無為吧。
正嘆著,蕭公子已舉著酒杯來到他的跟前:「可是這燈籠做工奇巧,還是這張春聯有特別妙處,王爺不如說出來,讓我們幾個也見識見識。」
正吃得津津有味的阿飛抬頭看了眼,燈籠長得丑,普普通通的「五穀豐登」四字而已,也沒什特別的文采啊,就又繼續埋頭苦吃。
眾人都在等世子作答,座位上,一名白衣公子走到那牆邊,將那燈籠上的春聯仔細瞧了一番,才笑說:「這春聯確實別有一番風味,四個字,四種字體,四種風格。」
那貴公子話音剛落,其餘的人也都發現了這春聯的奧妙之處,紛紛點頭。
蕭公子也上前,拿起燈籠看了好一會兒,才又掛回去,轉而躬身面相傾城,笑道:「這張小春聯寫得確實巧妙,簡短四個字,涵蓋了隸書、草書、篆書.……恕我才疏學淺,這個『谷』字,還真不知是什麼字體,還望傾城姑娘指點一二。」
傾城也是第一次注意到這張春聯,去年過年的燈籠和春聯都是莫愁帶著幾個丫頭做的。莫愁她們幾個都跟了她一兩年,她們的字,傾城還是認得的,而九兒不太識字,就算識字,那時候九兒也還在花容屋裡吧。
看來,這張春聯定是小魚寫得了,沒想到這丫頭還有這本事。傾城轉而又想起,這裡畢竟是煙花之地,一個小丫頭的字若引起了靜王爺和這許多貴公子的注意.……這對小魚而言,只怕也不會是好事,所以,還是……
於是,傾城莞爾一笑:「蕭公子嚴重了,我也不知那是何字體,這春聯是我和屋裡幾個丫頭尋新鮮,就一人寫了一個字,那個『五』字我是的拙跡,我記得中間的『谷』字是莫愁隨手寫的,一時之作,也不值得一提。」
果然如此,就說這世上怎麼會有習好相似之人,世子的目光終於從那春聯上移開了。
「沒想到莫愁還能寫出如此不羈的字來,倒是我平日小瞧了你,改天還請莫愁姑娘請教。」蕭公子笑著看了莫愁一眼,看得莫愁心慌意亂。
「蕭公子要笑話奴婢了,一時之作,現在都想不起是怎麼寫出來的,讓王爺和眾位公子見笑了。」莫愁說著福了福身子。
莫愁當然記得那春聯是楚漁寫的,不過,既然傾城姑娘這樣說,她也是不能反駁的,而且這樣能讓蕭公子多看她兩眼,求之不得的好事,她當然不會拒絕。
「天外有天,人外有人,金風館這樣的風雅之地,才貌雙全的女子可不少,就像傾城姑娘,其六藝之精,就是多少男兒都望塵莫及的。」
「蕭公子,過獎了。」
「今夜月白星稀,夜風習習。我一時興起,倒想到了一句詩『月白星稀螢數點,蟲鳴蛙叫風聲和。』,不知眾位覺得可雅?」蕭公子說著走到窗邊,推開木窗,讓夜風吹進屋。
「夏夜之景,躍於眼前。」
「好詩好詩。」
「君自吳來,吾盡餘杯。」蕭公子端起酒杯,向上座的世子微頷首,然後一飲而盡,坐中余者也皆飲盡杯中酒。
「恭迎王爺。」
世子擺擺手,端起了酒杯,慢慢地舉至唇前,把杯中酒當成那一片漫漫無際的孤寂,傾盡腹中。
莫愁趕緊招呼丫頭給大家滿酒。
酒過三巡,眾位才子也活躍起來,有吟詩,有唱曲,有舞劍……
不知何時,有人提議蕭公子和傾城合奏,傾城卻擺擺手,連聲道:「有王爺在,傾城不敢獻醜。」
於是,蕭公子趁機道:「聽聞王爺的畫技,乃吳越國第一,王爺的琴技,天下無雙。蕭某的蕭聲倒還能一聽,不知可否有幸與王爺合奏一曲。」
世子還未答應,便有人拍手道:「王爺的琴音,蕭公子的蕭音,再和上傾城的舞,那定是世間之絕,我等今日,也是三生有幸。」
此提議一出,座中掌聲如雷,莫愁已讓丫頭將琴搬了過來。
世子推脫不過,最後與蕭公子、傾城二人合作了一曲《春江花月夜》。
楚漁在夢中隱約聽見了此曲,自夢中驚醒。
師父、師父、是師父在彈琴.……
楚漁連衣服都顧不上穿,光著腳丫衝到院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