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提燈照忘川【5】
付秋年問:「你決定了?」
謝洵肯定地回答道:「嗯,決定了。」
「那麼走吧。」付秋年說,「我陪你一起。」
……
春天早晨的陽光充滿了暖意,晴朗的碧空下,海風很和煦,謝洵帶著付秋年往停靠著靈船的碼頭走去。
「喲,謝道長!」看見謝洵,碼頭管事的立刻迎了上來,「是什麼風把您給吹來了?」
謝洵一身白色道袍,在海風中衣袂飄飄,本是修仙的凡人,卻已透出一股仙氣。他神色冷漠,唯對著身旁的付秋年才會顯出幾分溫柔。
碼頭上四處都是修士,看見謝洵,立刻露出警惕的目光。謝洵在南方一帶的修仙界頗負盛名,縱然不認識他,聽說過他的人不少,更何況他身上那不可忽視的強大氣息。
謝洵並不在乎周圍人的目光,他淡淡道:「我要去南海南端的某個地方,還有船嗎?」接著強調了一句,「最好是單獨的船。」
南海之中異獸遍布,根本不是普通的船能夠航行的,更非修士們用法力能夠強渡的,須得有一種特製的靈船,堅固程度至少能夠抵抗海中普通異獸的攻擊碰撞。這碼頭,便是經營的這種靈船。
「南海?哎呦!謝道長,您也是去南海盤古墓的?」管事的一聽是要往南海去,面上便呈現出瞭然的神色,不過卻也很是為難,「真的不好意思,這個時候去南海盤古墓的修士也多,這單獨的船是真的沒有了,只能和其他去盤古墓的修士共乘一艘。」
謝洵知道南海最近發生了一件震驚修真界的事,那便是南海之中的盤古墓出世。再過幾日的春分后的第一個滿月之夜,是千年來潮汐之力至盛的時刻,屆時潮水退去,會顯現出沉眠在南海海底的盤古墓。
所以近來各地的修士蜂擁而入南海地區,不斷租船出海,這碼頭上的船十分緊張,到這個時候,只能幾十位修士共乘一艘。但謝洵並非為盤古墓而去,並不想同這些去尋求機緣的修士一道,只想與秋年單獨乘船,免去這許多麻煩。
謝洵在桌上放下一袋靈石道:「報酬都不是問題。」
管事的對面前的靈石露出垂涎之色,但卻還是搖搖頭,將靈石推回謝洵面前,道:「當然,現在這報酬確實不是問題,問題是這段時間去盤古墓的修士真的特別多,船十分緊張,我們確實是騰不出船來啊,所有的船的出發時間都已經安排好了,還有一大批修士等著去呢。」
他看謝洵面露猶豫,緊接著勸說道:「謝道長也是去盤古墓的吧?盤古墓要在過幾日的滿月之夜潮水褪去后才會出現,我們的船絕對會在落潮前到達,是不是單獨的船,也沒什麼區別。」
謝洵卻搖頭:「我並非是要往盤古墓去,只是要去南海的某個地方。」
「謝道長,您是說笑的吧?這時候往南海去的修士,誰不是為了那盤古墓?」管事的滿臉不信,卻還是賠笑道,「您也看見了,這碼頭停的船,確實已經所剩無幾了,大多數船都在前幾天出海往盤古墓出世的海域去了,您真的是來晚啦!如果您真的不是為了那盤古墓去的,要不您過一段時日等盤古墓出世的風潮過去了再來?」
「不。」謝洵遙遙望著晴空之下深邃湛藍的海面,喃喃自語道:「不,錯過這一次就沒有機會了。」
謝洵皺起了眉頭,心裡的感覺越來越強烈,用心去感知那南方的海,竟有一直攝人心魄的感覺,他想去南海的心情,也越來越迫切。
最後他問:「現在最早出海的船是哪一艘?」
……
船頭破浪,濺起的浪花拍打在船身上,砰然濺開細碎的水花,折射出點點剔透的光。
回望逐漸遠去的海岸線,春天明亮陽光下的海灘泛著一種刺目的白。
碧藍的天空沒有一片雲。
海浪微微喧囂的起伏,卻安寧得讓人昏昏欲睡。
謝洵站在船頭,手裡拿著一份海圖,凝視著遠方的海。
現在靈船的航向是在往南,那是那份海圖上盤古墓的方位,經過一座小島,盤古墓便在小島的南端,當春分后第一個滿月之夜,潮水退到千年來最低,便可找到盤古墓的入口。
而他要去的地方,確實是這個方向沒錯,但是,那個地方,還在……還在比盤古墓還要南的位置,在南海的深處……
那是……一切的……源頭。
源頭?什麼源頭?
謝洵的心中瞬間閃過的這個念頭,連他自己都不知為什麼。就像他一直有著要去南海的這個執念,卻從來不知這個執念為何而來。
越靠近南方,似乎他腦海里便會閃現一些轉瞬即逝的片段,但是,依舊會轉瞬就忘記,什麼也不記得。
但要說這些混亂的片段閃過之後,他會想起什麼,那隻會是身旁的付秋年,彷彿只要看著她、叫著她的名字,縱然心底在那些片段閃過之後只剩下空茫茫的一片,他也會覺得安心和溫暖。
謝洵感慨般地對身旁的女子輕聲說:「秋年,還好你在。」
「嗯,我在。」身旁白衣的付秋年的語氣裡帶著安撫與鼓勵,只是一句輕輕的回答,卻彷彿成了支撐謝洵的力量。
周圍的修士都對甲板上的謝洵十分警惕,他當算得上這船上幾十個修士之中最強大之人了。在修仙界中,許多修士為了成仙不擇手段,多得是殺人奪寶、搶奪機緣之事。像謝洵這種強大的天才,便是前去盤古墓尋寶的修士的勁敵了。
付秋年嘆息道:「我們想去的地方就在盤古墓附近,在旁人看來,你就是想去盤古墓罷了。你也是修仙之人,何不同他們一樣,也去這盤古墓看看是否能得到什麼機緣呢?」
謝洵的眼神很堅定,提到盤古墓,他也沒有絲毫意動,他說:「但我並不願意這樣,我確實並非為南海盤古墓而去,只不過是為了完成心中那個執念。我從來都沒有忘記,一直以來,我的本心。」
付秋年說:「說不定,就是那盤古墓在呼喚你呢?」
「不。」謝洵毫不遲疑地搖頭,他望著南方一望無際的海平面,輕聲說:「呼喚我的,不是盤古墓,而是,我自己的心。」
「我的心好像缺失了什麼東西,現在,我要去那個地方把它找回來。」
就在那片遙遠的南方海域里。
……
海上的夜晚,本該非常寧靜,但卻在這藏在月光陰影處的暗黑之中,蟄伏著陰冷的殺意。
有人的地方,就有爭鬥,何況是這擠在一艘船上去爭奪同種機緣的修士。
謝洵這樣的人,便是修士們的眼中釘肉中刺。早在白日里,就有幾個修士商量過了,要聯起手來,除掉謝洵。
謝洵住的是這艘靈船上最好的艙房,夜深了,他還沒有睡,但並非是在警惕那些心懷不軌的修士,而是在凝視安靜躺在身旁的付秋年。
越靠近南邊,他心底充斥快要找回缺失的喜悅,也有著將要揭開真相的……不安。
秋年於他的意義到底是什麼呢?當自己實現了往南的願望,又該如何定義一直陪伴他的秋年呢?
自己和秋年的以後會是什麼樣子?他竟然半點也不知道。
腦海里就像是那些碎片閃過之後,空茫茫一片。
「秋年……南行的原因,到底是什麼呢?」
「我是不是忘記了什麼?」
幾個修士剛剛接近謝洵的艙房,謝洵便感知到了,他輕聲對付秋年說:「秋年,我答應過你,不徒造殺孽的。」
謝洵並未掩飾自己的聲音,當聽見謝洵的這句話,暗中接近的修士便知自己已經暴露,便立刻破門而入,搶先施法攻向謝洵。
但謝洵只是輕輕地一揮袖子,所有攻向他的術法便全都散去,艙房裡只剩下微微流動的風。謝洵順手施了個束縛術,自覺不敵正要逃走的幾個修士便動彈不得,他們姿勢各異地被定在艙房裡,看起來格外滑稽。
此刻他們才體會到了,謝洵的道行和他們,簡直是天差地別,謝洵要殺他們,簡直像捏死一隻螞蟻那樣簡單!虧他們還想著首先聯手除掉謝洵。
他們憤憤道:「既然落到了你手裡,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謝洵神色冷淡地說:「你們應該聽說過,本座從不殺人。」
幾個修士面面相覷,似乎不敢相信。
「修道之人當心存善念,以修心為要。而不是互相傾軋,為了搶奪一點道果、一點機緣,而失去本心。」
謝洵解開了他們身上的束縛術,道:「你們走吧,若再做出此等事,我必不會放過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