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問神
逍遙初到布瑤寨的時候,還是感嘆於瑤人的創造力,他們將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利用的淋漓盡致,除了寨中最中間的天井,可以說所有的建築都不在地面,借著那些枝繁葉茂的古樹,他們的房屋依樹而建,地面不見道路,不過樹與樹之弔橋相連,走家串戶也是十分方便,而每個樹屋也都是合理的運用著自己依靠的這根樹,若拿阿涼家來說,他們家的木屋在寨子中最大的樹上,樹多五六枝巨大的分支,他們借著這些分支將木屋分為了五個樓層,一樓放一些農作工具,二樓往四樓那都是住人的地方,最頂上用來燒火做飯,而在這些樹木的最底部,是牲口棚子,平日里要下地或下湖做事,便在一樓拿了工具從繩索滑下。若遇到外敵人入侵,那更為簡單,只需要將平時上樓的軟梯收好,也無需怕敵人火攻,這裡潮濕易常,樹木青苔從生不易點燃,而樹屋與樹屋之間弔橋如蛛網一般密集,布瑤人雖愛好和平,不過常年狩獵也個個都是弓的好手,所以也確保了寨子里千年來的安逸。
昨日被阿涼帶回家后,天色已晚,與烏恩一起簡單的向阿涼的父兄寒暄后就被阿涼帶到了客房,昨夜能是粗略的看了一下寨中風景,今日天色正好,阿涼家的屋子又是寨子里最高的,逍遙不禁推開窗子,準備將美麗寧靜的靜湖覽盡。
這次這湖中風光,莫說逍遙看了激動,就連烏恩也不得不承認它的美景,它就像一面巨大的鏡子,將天空中景色映入湖中,可以在湖裡看到藍天、白雲和飛鳥,而湖中亦有成群的鳥群,它們相互梳理羽毛,又一起埋頭下水覓食,偶爾一隻領頭鳥飛起,其它的鳥兒也振翅高飛,在湖面掀起一大片水花,接著他們又如侵天之箭飛入天際,壯觀異常!
逍遙看著如此美景,心花怒放,這可是她旅行至今最最美的地方,可是當她的目光行至一處,卻又不禁鄂然,在湖的南方,一個黑色的建築群上空,一直飄著濃濃的黑煙,而建築群的附近也不像湖邊其它地方,它是如此的兀禿看不見一絲綠色,而在與綠色相接的地方,還能見到樹木正一棵棵轟然倒地。逍遙有些不敢繼續再往那看,因為這哪裡是伐木,根本就是一次對靜湖的凌遲,一刀一刀的汲取著這片土地的生命,可是這個巨人卻無力反抗。
「阿涼,那邊是怎麼回事?」逍遙轉身問了問背後的女孩。
「那是洛人的黑房子。」阿涼說著,又扔了一件衣服給逍遙:「你今天穿這個吧,你們那些華服在這林子里穿很不方便。」
逍遙拿起衣服往身上比了比,這種還露著腰的衣服她還真不知道能不能穿得下去,可又往窗外看看,這寨子里的女子都是如此穿著,也就不那麼在意了,一邊往自己身上套著一邊說:「黑屋子是做什麼的?」
「打造武器的。」阿涼說著,也走到窗邊往湖的北方一劃:「黑房子是去年修好的,以前那裡全是樹,米鷗的領地就在那裡,但是今年米鷗再沒來過這裡了。」阿涼的話語中明顯透著些失落。
「才修一年呀。」逍遙又看向那光禿禿的靜湖南岸,就一年的光景,真的就是寸草不生了。
「是啊。」阿涼打量了一下換好衣服的逍遙,滿意的點點頭,又低頭說道,面色上有些苦悶:「這一年鳥少了好多,沒了鳥糞我們的糧食也長不好。」
逍遙若有其事的點點頭,她不太明白鳥糞與糧食的關係:「那你們可以捕魚呀。」
「魚也長得不如以前了,那黑屋子的廢水都排到了湖裡,前幾日寨口樹上的李大哥說,南岸那些魚有股子怪味。」阿涼跳到逍遙跟前,幫逍遙帶上他們的瑤人帽子:「總之黑屋子修好后,變了好多東西,寨子里的人也都不開心了。」
帽子帶好后,逍遙倒是有模有樣的,她低頭看了看自己,露著白晰的大腿和臂膀,腰上的肉也亮在外面,腳上是藤草鞋子,自己看起來還真是怪異,接著又抬頭給阿涼說:「今日帶我去湖邊逛逛?」
阿涼搖搖頭:「今日中不行,阿爸叫我去見巫醫奶奶。」
「巫醫?」逍遙問道,這對她來說可是一個新鮮詞:「你生病了?」
阿涼老氣橫秋的嘆了口氣,一點也不像十二歲的少女:「是靜湖病了。巫醫是和湖神對話的人,阿爸有處理不了的事情時,就會請教巫醫。」
「那你帶我去見巫醫。」逍遙聽著玄乎,不過也好奇,在中原大家都只拜先祖,這拜神的都只有異族,她倒是想看所以然。
阿涼臉色一變,忙搖頭道:「可不行。巫醫奶奶可不是誰都能見的。」又無奈的說:「現在寨子里只有我能去。不然,我讓哥哥陪你去湖邊?」
釣魚可以,逍遙的好奇是萬萬吊不得的,阿涼說得越神秘,逍遙似乎興趣就更,她眼睛一轉說道:「阿涼,沒事,我就站在遠處看看,不說話。」又往窗下烏恩的房間指了指:「你要帶我去我把大叔借給你?」
在阿涼本來拒絕的眼神中里又看到些猶豫,逍遙知道這事成了一半,於是又繼續說道:「大叔騎馬特別厲害,倒時候讓他帶你跑山去,可爽了。」
阿涼伸出手放在逍遙面前:「擊掌,成交!」
逍遙滿意的笑了笑,學著阿涼的動作:「擊掌,成交!」
——
等逍遙將這個交易告訴烏恩時,烏恩心裡是拒絕的,那個讓自己出生入死的東家為了看一個巫醫就把自己賣了,而當知道阿涼要他的原因時,烏恩是實打實的覺得古逍遙不用去看神了,因為她就是活脫脫的一個麻煩神附體。
「逍遙,你說得真對!」阿涼拍著手歡笑著,一邊用手指揮道:「大叔騎馬真厲害。往左..往左..」
「哈哈。」逍遙放聲笑了兩聲,有點收不住的感覺:「對呀,大叔是為馬而生的,阿涼你眼光真好。」
烏恩垮著臉,並不想說話,只是慢慢的向左去。這都走了快一個時辰了,山路崎嶇難行不說,這阿涼一路上嘮叨起來比逍遙有過之而無不及,更為過份的是阿涼看到稀奇的草藥時還要讓他停下,於是這樣走走停停的,一路極不自在,幸好這是在深山之中,無人見到他的窘迫。
「大叔蹲著點。前面有……啊!」咚的一聲之後,阿涼緊緊的捂著自己的頭,責備的朝下面說:「我說了蹲著點了,你怎麼當馬的嘛。」
「我……」烏恩看著逍遙盯了自己一眼,又老實的閉嘴了,真不知道為什麼要跟一個女孩做這麼幼稚的遊戲,搭馬肩這種事不是應該是四五歲孩子的專利嗎?
「不坐了,下來了。」阿涼傷了頭,心裡自然掃興:「你們就在這等著吧,巫醫奶奶的家就在前面了。」
順著阿涼手指的方向,逍遙確實看到了前方有一顆參天巨樹,而樹間有一個非常不成比例的小樹屋,小樹屋被樹藤覆蓋,若不定眼用力看,怕也會注意不到。
「我先過去了,你們千萬別過來喲。」阿涼轉身,再三叮囑道。
逍遙點點頭,可是心裡已經開始琢磨著怎麼跟著阿涼過去,巫醫這個詞聽起來會激發起逍遙的好奇心。看著阿涼快速走遠的背影,逍遙和烏恩使了一個『跟上去』眼色,烏恩撫額搖頭,這個時候他總會比逍遙還想念紹凌。
當阿涼看到巫醫時,那個滿臉褶子的老太太正烤著一隻飛鼠,阿涼的拜訪似乎並不會讓她感動意外,她將一隻鼠腿遞給阿涼,為了表示對阿涼的愛護,她還順手撒了一些香料在上面。
「奶奶。」阿涼接過鼠肉后,還是老老實實的給這位老人行了一個禮。
老人笑著點了點頭,露出了她缺少牙齒的嘴:「你阿爸讓你來的?」
「嗯!」
老人輕笑兩下:「你是長大了,都不會主動找奶奶了,上次來也是你那無用的阿爸要找我。」
阿涼無奈的癟了下嘴:「誰叫你說只能讓我來找你呢?」她將鼠肉扔在一邊,無奈的說:「寨子里的人都聽你的,不就都指望著我了,我才十二歲啊。」
老人伸手摸了摸阿涼的頭髮,像安撫一隻小獸:「你是我的繼承人,肯定要讓他們敬重你才行。」
阿涼環顧了一下四周,這清靜寂寞的地方,平日里連人都見不到一個,她才不願意在這裡終老,可是自己出生時就帶了巫醫的印記,這是湖神的意思,誰都不能違抗:「明白了,奶奶。」
「再說。」那老人用手指了指門外的灌木:「這次你不就帶了其它人來?」
「嗯?」
「既然客人來了,就進來吧。」老人說著又開始用小刀分割那可憐的烤鼠。
當逍遙和烏恩應聲走過那古老破舊的小屋時,老人分別為二個遞上了一盤子烤肉,逍遙看著那支撐烤鼠的木枝上僅剩下的鼠頭,不由的有些反胃,而一旁的烏恩倒是吃的津津有味,逍遙呵呵笑了一聲音,將盤子推到烏恩面前,不過這個動作引起了阿涼的不滿,在那個可以殺死人的眼神下,逍遙又將盤子拉回自己的面前,看著這肉,她確實不知道如何下口。
「你們是阿涼的朋友?」老人將逍遙面前的肉撤下推給了阿涼。
是感謝也是肯定,逍遙猛的點點頭:「嗯!是朋友。」雖說是朋友,不過自己無禮的不請而入還是尷尬的:「巫醫奶奶,我不是故意不請而入的,只是……「
「只是有些好奇。」老人幫逍遙補充完想說的話,又轉道向阿涼問道:「這次你阿爸讓你來問什麼事?」
既然老人並不在意逍遙的來訪,阿涼也就直說道:「黑屋子的人一直在傷害靜湖,阿爸找了縣守,縣守管不了,現在阿爸不知道怎麼辦了。」阿涼上前拉了拉老人的衣服,可憐巴巴的說:「所以才請奶奶幫忙問問湖神的。」
提起黑屋子,也讓這個有些年歲的老人皺眉,這一年靜湖改變了太多,鳥和魚越來越少,糧食也越發差了,可是這並不是她一個老人能解決的,神並不是每次都會顯靈,或許這世上根本就沒有神,她能為部族做的最多的,就是做點葯,但這一切只有她自己知道。
看著躊躇的老人,阿涼又拉了拉她的衣衣:「奶奶,你就問問吧。」
老人輕嘆一聲,從懷裡拿出了個龜殼,自己也許問不到神,不過湖神總會給自己一些啟發吧,老人搖動著龜殼,殼裡發出陣陣鈴聲,在林子間回蕩,老人嘴裡念著讓人聽不明白的話語,反覆三次以後,她停下手中的動作,殼裡掉出了貝殼做的鈴鐺。
老人凝視著地上的鈴鐺,考究著它的寓意,微微的點點頭,那老的全是皺紋的嘴裡慢慢吐出幾個字:「以戈治戈,以戰止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