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8.安慰
第九回
地球是圓的，命運有時候也是圓的。
自以為不會再走的路，卻還是回到了原點——
馮倩已是委屈地淚流滿面，心痛地看著葉文說：「兒子，是媽錯了。媽不該把你生下來，不該讓你受了這麼多年委屈，現在還要受這般羞辱。」
「倩，你不要生氣。」鄭心妍表情心痛，「是英喬的不對。」
「姐姐。」馮倩聲淚俱下地控訴，「我真的很後悔，你明不明白？當初我就不該生下阿文。這麼多年了，阿文一直都是委屈求全。進不了祖譜，算了。被人叫是私生子，算了。
「小小年紀就被送去澳州，也算了。從小到大，我的阿文從來不受重視，也統統算了。到如今，還要受到這種待遇。都是我這個做媽的害的。」
「媽，別說了。」葉文過來扶住母親肩膀，容顏依然冷竣。
「哼，別把自己說得那麼高尚偉大！」葉英喬已是不管不顧，面容猙獰扭曲，「為了能攀上高枝，你生幾個葉文都願意吧？你就等著我媽不在了，好取而代之是不是！」
「老秦！」葉俊華這座火山終是爆，「把這個不孝子馬上給我帶走！沒有我的同意，不準回這個家！」
聽到命令，老秦就照辦。
「不用拉我！我自己會走！爸！你會後悔的！這個阿文從小到大都恨極了你！總有一天，你會看清楚他的狼子野心！到時候，你的親兒子我，才會好好地侍奉你終老！」
葉英喬走後，整個餐廳都陷入一股令人窒息的死寂。
鄭心妍蒼白的臉上沒有半點血色，顫顫巍巍地就要往下沉。
美景一個箭步過去抱住她，葉俊華也緊張地過來。
「我沒事。俊華，我沒事。」鄭心妍說著看向美景，「你扶我回去吧。」
美景點頭，然後扶著鄭心妍回了房。細心地為她蓋好被子，正想離開，卻被她拉住了手。
「媽媽，你想要什麼？」
「你坐。」鄭心妍輕聲地說，臉色看上去確實不好。
「美景，你要好好安慰阿文，聽見了嗎？」
她點了點頭：「媽媽，你也不要擔心。大哥冷靜之後會明白的，他現在只是.……一時糊塗。」她心裡明知道葉英喬本性難移，卻還是只能這樣安撫。
鄭心妍笑笑：「知子莫若母，我知道他不會改變的。他只會越怨恨我這個當媽的，記得我打他那一耳光。記得他爸爸是怎麼把他趕走的。」
「這不是你們的錯。」
「說實話，我也不知道這是不是自己的錯……生了英喬之後，我的身體就一直不太好。英喬五歲的時候，查出來有血液再生障礙。」
美景愣住，沒想到這裡面真的是有緣由。
葉英喬五歲時查出得病，遍訪名醫都沒有效果，情況越惡化。醫生建議鄭心妍懷孕，用新生兒的臍帶血來救孩子。但鄭心妍那時身體跟本不具備生子的條件。
眼看著自己的孩子在鬼門關前徘徊，夫妻兩人都是一籌莫展，只能感嘆有再多錢也無用。
這時，一直照顧鄭心妍私人看護馮倩站了出來，提議由她來懷孕。馮倩一夜得子，後來生下個男嬰。葉英喬順利做了手術逐漸康復。葉俊華原本拿出一大筆錢，讓馮倩帶著孩子離開。在他心裡，只有鄭心妍是他的妻子，也只有葉英喬是他的孩子。
鄭心妍於心不忍，將馮倩留下。馮倩成了葉家公開的另一個女人，見馮倩貼心照顧著鄭心妍，也不要名份，葉俊華也不再說什麼。
聽完這些，美景說不出心裡是股什麼滋味。她好像明白，『替代品』這三個字是何種污辱。
「俊華是個好男人。」鄭心妍眼眶帶淚，「只是有時候太過偏執。他偏執於不想辜負我，不想傷害我，所以這麼多年了，對阿文母子一直是心存芥蒂。
「你媽一直照顧我，他的態度還好一些。但是阿文從小時起，得到的父愛和關懷就最少。英喬是長子，他愛。英其是最小的，他疼。但是阿文，他刻意地冷落和忽視，可以說是荷刻的程度。
「做得不好，會罰；做得好，也不見得有獎。所以阿文個性一直都是隱忍，再怎麼受委屈也不會說出來。有誰想被人罵是私生子呢？怎麼說，都是葉家虧欠了他。」
美景聽完這些，不知道該說什麼。
「美景，多愛他，對他好。」鄭心妍說著已是疲累不堪，緩緩閉上眼睛睡著了。
美景出了房間回去，心裏面像壓了塊巨石，有些難以呼吸。
她回到自己房間，換衣洗漱，玩了會兒電腦都不見葉文回來。她穿著睡衣窩在沙上，心情仍是沉沉的。
葉文是恨葉俊華的，是么？他並不僅僅是想要得到繼承權，得到家業……而是恨，就像葉英喬說的那樣，他恨極了這個家……
換作是自己，又怎會不恨呢？他明明也是這個家的孩子，卻連這個家的名字都沒有資格擁有；明明也是這個家的孩子，卻連半點父愛都沒有得到過。
這不是他自己選擇的出身，卻被視為用過一次就可以扔棄的『替代品』。他來到這世上，不因為是什麼愛的結晶，而是有利用價值的一件『東西』.……
親生父親討厭他，是因為看見他就要面對自己對妻子不得已的背叛.……他就像是父親人生中的污點……無辜，憤怒。
美景伸手捂住額頭微微嘆氣，就連自己也會往這種方面去想，更何況是當事人。
她看了看時間，離開沙就往外面去。問了老秦，他並不在葉俊華那邊。也對，葉俊華現在不想見葉英喬，自然更不想見他。
她唯一能想到的去處，就是泳池。
果然，她在泳池見到了葉文。他就像一條鯊魚，孤獨地在來回間，無聲地和自己較勁。
美景站在泳池邊將他凝望，心裏面生出一種不怎麼順暢的感覺。她告訴自己回房，這不關自己的事。但她的腳就像灌了纖塊，終還是沒有挪動。
又是十幾分鐘過去，葉文才停下來，默默無聲地將對方凝望。
美景在他的眼中搜尋，搜尋冰冷後面的東西。其實，她也不知道那會是什麼，總歸應該是有溫度的，哪怕是讓人不敢觸碰的憤怒。
「什麼事？」葉文冷冷問。
「沒什麼。就是恭喜你，成功獲得更多的時間。」美景把視線挪開，不自在地看向旁邊。
葉文沒說話，只是定定地看著她。
美景暗咒自己就是多事，撇撇嘴，說了句「我回去了，你也不要游太久，不然虛脫了，可沒人救你。」然後就要走。
她才轉身，就感覺腳邊騰起一片水花。葉文單手撐著池邊，猛得一個躍起，拽著她手腕就將她拉進了池水裡。
美景嚇得不輕，睜開眼時不僅是落湯雞，還現自己在葉文的懷裡，而且牢牢地抵在池邊上。
「葉文！」她張嘴就罵，「你有病啊！」
葉文手掌抵在池壁上，輕輕喘息，眸子黑白分明冰冷至極。
「行，你整蠱成功，應該已經爽了吧？」美景不敢看他的眼睛，伸手抹了抹臉上的水，「我上去了.……我可不想再感冒了。」
可葉文偏偏一動不動，只是那麼駭人地盯著她看，好像要把她吞進肚子的感覺。
美景不安地咽了咽口水，不禁口吃起來：「想找出氣筒能不能換一種方式？」
「你是不是覺得我很可憐？」葉文眉心擰了擰，終於開口問。
美景心裡咯噔一下，底氣不足地回：「沒啊。比你可憐的人多了去了，你錦衣玉食的，有什麼好可憐的？」
「你這樣找來？不是擔心我？」
「擔心你？」美景噗嗤一笑，「葉總這是怎麼了？突然這麼接地氣，缺愛啊？」說完，她就後悔，趕緊更正，「你不缺愛，我說錯了。我的意思是……你才不在乎這些東西呢。」
葉文一動不動地盯著她：「你怎麼知道我不在乎？」
美景只感覺到身體越僵硬，強撐出一個笑容來：「現在不就是你想要的么？你終於成功了一部分了。奪愛的仇，羞辱的仇，想害你性命的仇……如今葉英喬走了，你抓緊時間穩固地位。你會達到最終目的的，加油。」
「繼續說。」
美景愣了愣，這人是在自己這兒找存在感呢嗎？
「你爸爸會現，你比你大哥強一百倍。就是你這個不被他重視的兒子，最終才是他最佳的繼承人。你會用這個結果向他證明，你也是這個家的一份子，你也有資格姓『葉』。你想讓他後悔，想讓他承認這個事實。」
美景並不確定說這些是否合適，但葉文輕扯起一邊嘴角，模樣很是蠱惑誘人。
這一瞬間，她只感覺到心裡亂得厲害，趕緊說：「我可以走了嗎？我感覺到冷了。」
「你臉這麼紅，怎麼可能冷？」葉文故意又靠近了些，並沒有放開的意思。
美景伸手捂臉，煩到不行：「你玩夠了沒有？這樣很好玩嗎？」
葉文眸子里的光沉了沉：「你沒有說對，就不能離開。」
「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蟲，我怎麼知道？」
「我不屑於證明什麼。」葉文直勾勾盯住了她，另一隻手已經過來勾起她的下巴，聲音魅惑，「我要的不是證明，我要的是.……毀滅。」
「你……什麼意思？」
「我不屬於這裡，從一開始就不屬於。『葉』這個姓，我從來就沒有在乎過！」
這一刻，美景在他眼中終於看到了仇恨，心口上卻狠狠揪了一把。
「你不是在同情我，擔心我么？現在呢？還覺得需要麼？」
「嗯。」美景腦子裡一片空白，呆茫地點了點頭，「越是說自己不在乎的人，其實越在乎。」
葉文意外地擰了擰眉頭，完全沒想到她會這樣說，而且自己竟還無言反駁。
「你這麼好心，是不是想要安慰我？」
「你需要安慰？」美景心中泛起一陣漣漪。
葉文薄唇已近在咫尺，微微那麼一動，『需要』兩個字就像是一股電流躥遍了美景全身。
她立馬就成了木偶人，腰被一個用力摟住，耳朵里立馬一陣轟鳴，只有眼前亦真亦幻的俊顏一幀一幀地慢慢靠近，終貼上了她的緊閉的唇……
這個男人的唇好冷，甚至一點也不柔軟，但那上面好似塗滿了某種毒藥，只是這樣觸碰到，她已是全身泛起一陣酥麻.……
理智告訴她伸手推開，告訴她咬對方一個血肉模糊，但她卻是一點力氣也使不出來。
當那霸道的男性氣息繼續入侵的時候，她最後僅剩下一丁點的理智也已破碎得無法自持，只能任他為所欲為……
直到唇上感覺到空氣的涼意，美景驀地睜開眼睛，葉文面無表情地看著自己。
「謝謝你的安慰。」他冷不丁地露出一個笑容，卻極盡羞辱之能事，「你真是一個好人。」
美景只覺得全身冷到血液都跟著凍結，撇過頭去，一個字也不說。
感覺到葉文離開，她才紅著眼眶爬了上去，蜷著身體瑟瑟抖。她不該來的，真的不該來。她誓，終有一天要把這份恥辱原封不動地還給這個混蛋，一定。
一整晚，她都氣憤難眠。好不容易睡著了，卻做了個春.夢。夢裡的男人竟然還是葉文！
美景坐在辦公室里抓著頭就煩燥難忍，親個嘴沒什麼，就當是被狗咬了一口，但還做個這種夢是什麼意思！
做這種夢可以解釋為是受到了心靈創傷，但她現在老是在回憶那個夢，而且還心路加，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煩！」她抓起文件夾就像狠狠地往自己腦袋上來幾下。
這時，婷婷推門進來，見她這幅樣子，立馬愣住：「美景姐，你幹嘛呢？」
她只能把文件夾放下，伸手理了理被抓亂的頭，故作無事：「沒事啊。你什麼事？」
「靈犀那邊回復了。還有.……靈犀的老闆突然過來了，好像就在葉總辦公室呢。」
美景擰了擰眉頭：「你是說雷宇峰現在在我們這邊？」
「對。我剛收到的消息。」
一聽這個，美景噌地就跳起來，拉著婷婷就往總經理室跑。
上次酒吧那事之後，雷宇峰就了個道歉簡訊過來，然後說會儘快考慮清楚。他現在這樣突然過來，難不成是直接過來否決方案的？
她才衝出電梯，就見一眾高管都在，而葉文和雷宇峰從總經理辦公室出來。雷宇峰一身正裝，和平時的休閑裝扮相比，沉穩帥氣得多。
「葉總，合作愉快。」他伸出手來，笑容有禮。
葉文與之握手，回了句「合作愉快。」
周圍的人都在鼓掌，美景卻看得了愣。
「林經理。」還是雷宇峰現了她，同樣朝她伸出了手，「合作愉快。」
美景呆茫地和他握了握手。
「你說得對，這個合作案如果廢棄的話，實在可惜。如今有這麼好的合作夥伴，我還需要考慮什麼呢？」
美景笑了起來，這才算是回過神來。「雷先生，這會是一個明智的決定。」
……
接下來，林美景受命帶著雷宇峰參觀了集團的很多部門，最後到了拓展部，並向他介紹這次合作案的參與人員。
介紹到周承禮的時候，他一眼就認出了雷宇峰。上次在咖啡店的時候，他還叫囂著走著瞧。
雷宇峰笑笑，一副有意思的表情：「這個世界還真是小。」
「的確。」周承禮笑得尷尬，只能這樣說。
介紹完，美景請雷宇峰進自己的辦公室坐。
「你膽子真大，敢把前男友……」關上門，雷宇峰又變成了那個陽光的大男孩。
美景環著手翻個白眼：「純下屬好嗎？而且是葉總把他送給我的。」
「葉文知道他是你的.……」
「知道。」
雷宇峰佩服地笑。
「別胡思亂想。我和他早沒關係了。」
雷宇峰在沙那兒坐下，笑而不語。
「謝謝你啊。」美景坐在旁邊，真誠表示謝意，「謝謝你最終還是選對了繼續合作。」
「是你說服了我。所以應該是我謝謝你。」雷宇峰笑得溫柔。
「哈？」美景愣了愣，「也對。不跟我們合作，是你的損失。」
雷宇峰咯咯地笑，用眼神笑話著她的厚臉皮。
……
合作案得以繼續，林美景心情非常好，笑容滿面地出了集團大門想打車回葉家，卻見葉文的車在眼前停下。
「姐。」楊小寶笑呵呵地下車，過去打開車門。
美景看了眼車裡的葉文，昨晚的事又浮現在眼前，不自在地說：「我和姐妹有約，你們先回吧。我等會兒自己回去。」
沒想到，葉文長腿往外一跨下車站到她跟前：「是去參加王英的生日會？」
王英的生日會？她並沒有收到邀請。
「不是。」她避開他的目光。
「英哥說是也叫了你那兩個好朋友啊。」楊小寶一臉奇怪，「那不就是去參加英哥的生日會？
美景啞口無言，好半天才說：「我……我別的姐妹不行啊？」
「上車。」葉文用命令的口吻。
「我不.……」美景話才說出口，就被葉文不容分說地給攬進車裡。
楊小寶動了車，而她就這樣被逼上了車。
「葉總！我連決定去哪裡的自由都沒有嗎？」她憋著一肚子的氣。
葉文面無表情地看著前方：「配合丈夫出席聚會場合，是一個妻子的責任。」
「你那幾個兄弟，都知道我們只是協議結婚。你不會連這都非要我去配合吧？」美景真是無語了。
「在他們面前不需要，在其它人面前，需要。」
「葉總！那能不能麻煩你提前通知我？我穿成這樣，你讓我去什麼聚會啊？」
葉文扭頭看她：「這個你不必擔心。」
她的確不必擔心，因為葉文先帶她去了一家私人設計室。她在那裡換上了小禮服，還作了頭，還化了妝。
當她踩著高跟鞋，重新出現在葉文面前時，楊小寶在旁邊驚為天人地張大嘴巴，而葉文則是目光滯了滯，然後就看見她那齊臀的裙子長度。
「葉先生，您看如何？」設計師謹慎地問。
葉文眉心擰了擰：「裙子太短。」
「明白明白。」設計師當即心領神會，「是我們考慮不周。那麻煩葉太太再跟我去換一套。」
美景瞪大了眼睛，她好不容易穿這麼美，還能露一下腿，怎麼就要換呢？「我覺得挺好的，不用換了。」
她話音才落，葉文就說了一個字「換。」
「老公。」她皮笑肉不笑地這樣叫一聲，「這裙子不短，我覺得ok啊。我們走吧，不然要遲到了。」
葉文睨了她一眼：「沒關係，我們有的是時間。」
美景氣鼓鼓地瞪著他，只能跟設計師又去換了一身。
「美景姐真漂亮。」旁邊的楊小寶已被深深折服，「可以端莊，可以豪爽，可以可愛，還可以性.感。我要是有個這樣的女朋友就好了。」他說著突然感覺到背後一陣涼風吹過，扭頭看去，竟是葉文那張難看到極點的臉。
他乾咳兩聲：「老闆，我先去熱車。」
終於，林美景換了條到腳裸的裙子，葉文這才點頭說可以。
每年，王英都要開一個熱鬧非凡的生日party，今年自己也不例外。除了好兄弟必到之外，上流圈的貴公子們或其它青年才俊，明星模特都會應邀出席。
進到party，就見被布置得浮誇耀眼的現場已是熱鬧非凡。美女在舞池裡**勁舞，空氣里都瀰漫著紙醉金迷的味道。
葉文一進來，壽星王英就過來迎接：「文哥，嫂子，你們來了。」
「生日快樂。」美景笑著送上祝福。
「謝謝嫂子。」王英一身彩色的花西裝，還戴著誇張的眼鏡，一看就是今晚要玩嗨的架勢，見兩人都兩手空空，直接問：「禮物呢？」
美景愣了愣，她這臨時來的，哪來的時間準備禮物。「沒有。」她老實地說，然後看向葉文，「他應該準備了吧。」
王英再看向葉文，反而諂媚地說：「文哥能來就是禮物了。」
什麼鬼？！林美景蹙眉，直覺得這區別待遇也太明顯了。
「王英！他能來就是禮物了，為什麼我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