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5.公歸公，私歸私
晚飯桌上，美景腦子裡全是冰糖葫蘆，自己碗里的飯都是一顆顆送進嘴裡。
葉文就在旁邊卻容顏冷竣，她只能用餘光時不時地掃上一眼，腦子裡一團漿糊。
「沒胃口？」葉俊華關心地問，「想吃什麼，讓廚房重新做。」
美景趕緊搖了搖頭，然後故意對葉文說：「幫我夾點青菜，謝謝。」
葉文抬眸看她，眼神里閃過一絲意外，在這眾目睽睽之下，不得不照辦。
美景笑笑，又說：「我還想要點那個肉。」
葉文目光一沉：「你才好些，吃清淡點好。」說完，夾了一大筷子苦瓜給她。
「.……」美景笑容一僵，看著自己碗里的苦瓜愣了愣。
兩人目光間電光火石，看得葉俊華這個旁觀者微蹙了一下眉。
「爸。看他們這樣恩愛，我都想再婚了。」葉英喬突然感慨起來。
此話一出，馮倩有了說話的機會：「英喬也該再考慮一下這個問題了。身邊有伴，總能少一些不必要的麻煩。」
葉英喬表情閃過幾秒鐘尷尬，笑了笑回：「倩姨說得對。」
「官司什麼時候開庭？」葉俊華變為嚴肅。
「後天。」葉英喬恭敬地答。
「這次的禍你自己惹的就自己擺平，我不會插手。」葉俊華當著全家人面這樣說，一點臉面都沒有給他留。
葉英喬自是只能佯裝無事。「放心吧，爸，邪不能勝正，官司結束后您就會知道，我真的是被人陷害的。」說完，有意無意地看了葉文一眼。
美景咬了咬唇邊，突然覺得這人嘴臉真真讓人噁心。做了錯事，竟然還這麼睜著眼說瞎話。
葉俊華不置可否，轉了話題說：「馬上就是你們奶奶的生日。你們都想想要怎麼讓奶奶開一下心。也只有這種時候，你們奶奶才不會拒絕這份心意。」
「爸爸，給奶奶辦個盛大的壽宴吧。」葉英喬急於表現。
沒等葉俊華否決，美景就說：「盛大就免了吧。奶奶估計不會喜歡。」
葉英喬吃了癟，見葉俊華點頭，乾脆收了聲。
「你們奶奶最不喜歡的就是鋪張浪費。」
「老爺，我看這件事啊就交給美景去計劃吧。」馮倩突然說，看了美景一眼，「她和老夫人親近，心思也比較細，她一定能想出讓老夫人高興的方法。」
美景完全愣住，這麼重要的事情還真是抬舉她。
「倩姨，二嫂工作那麼忙，不如這事兒還是交給我吧。我好好想想怎麼逗奶奶開心。」葉英其也插了進來，一幅要把這事攬上身的架勢。
馮倩聽了噗笑：「你個小孩子知道什麼。你忘了上次奶奶生日，我們都送了那麼多稀罕的禮物，結果奶奶生日後就病人，還躺床上好多天？」
葉英其撇撇嘴，特意看著美景說：「因為奶奶太難搞了嘛。不送，不高興，送了也不高興。」
美景當即領會，朝馮倩看去。可能別人都會覺得這是婆婆相信她，但她怎麼覺得這是婆婆在等她搞砸呢？
「英其，怎麼能說奶奶難搞？」鄭心妍瞪過來。
葉英其吐吐舌頭，小聲說：「知道了，媽媽。」
「美景，奶奶這麼疼你，你可得好好替奶奶過個生日。」馮倩不罷休地再次說。
美景笑笑：「爸爸，媽媽，媽。我是家裡的新成員，也該敬一下孝心。這個事情，我儘力而為。做得不好，也請你們原諒。」
鄭心妍溫柔一笑：「沒關係的，談什麼原不原諒的。」
「你想要什麼支持，全家人都必須無條件配合。」葉俊華下起命令，「別有心理壓力。不過奶奶確實有一些忌諱和脾氣，準備之前你多問問你媽媽，她會提醒你的。」
「知道了，爸爸。」
美景點頭，再看向馮倩時，她笑容明顯有了些不自然。在葉俊華眼裡，家裡的女主人始終是鄭心妍，自然沒有她的存在。就算她才是美景的婆婆，也不能與之相提並論。
吃完晚飯，葉文跟葉俊華去了書房。
美景則先回了房。
她躺在床上，覺得腦子裡真是一片漿糊。
靈犀的事、和葉文吵架的事、冰糖葫蘆的事.……現在還多了件奶奶生日的事……
想起冰糖葫蘆，她噌地爬起來把盒子拿到吧台那邊的冰箱里擺好。
如果這也屬於棋子的福利，那麼她不要白不要。
她早早就在地鋪躺下，睡得迷糊時，聽見葉文回來的聲音，神經一緊就醒了過來。
她從被窩裡爬起來，不見葉文躺床上，揉了揉眼睛卻見他在沙那邊，燈也不開，靠著沙背似是閉著眼睛，一動不動。
看了看錶，竟然已經是凌晨一點多。
他與葉俊華在書房談什麼事情，竟談到這麼晚？
美景猶豫片刻，還是爬起來走過去。越是靠近，就越是覺得空氣都變得壓抑沉悶。
「你……沒事吧？」她聲音輕得似在喉嚨里。
葉文仍是閉著眼睛，沒有回答。
美景心裡有種不好的預感。
「你如果困了，就床上睡吧。」
「林美景。」他薄唇微啟，從裡面飄出她的名字。
美景卻為之一顫，自動回了句「現在很晚了。你如果想罵我，想收拾我，等明天也不遲。」
下秒，只見葉文唇角勾了勾，似有還無地，撩得人心莫名失了平靜。
「我再教你一件事。」他冷冷地說。
「喔。」美景總覺得這是暴風雨前的平靜，整個人都是綳著的。
「必要時，以退為進。百足之蟲死而不僵，笑到最後的才是勝利者。」
美景安靜地聽著，卻覺得這話，是他在說給自己聽。
她還在愣，葉文重新睜開黑白分明的眸子，起身淡淡說了句「去睡」，然後就進了浴室。
第二天，到了公司。
美景才聽到傳言。葉文這個代總經理，馬上就要把地方重新挪回給葉英喬。她這才明白，葉文說的這番話是什麼意思。
葉俊華的態度很明確。將葉文叫進書房，先是肯定了他這段時間的成績，然後提前知會他。等到官司結束，他大哥平復了這件事情之後，他就去到副總經理的位置。
他要好好輔助大哥接管這個家業，並且不能有不滿的心。
這一大個上午，美景都陷入深深的自責之中。她放了那個女人，卻害葉文失去了一個時機。
她越想越覺得難受，去了總經理辦公室，剛好撞上楊小寶和勝男出來。
勝男一見她，就滿臉不悅地扭頭走人。
美景怎能感受不到，此時心情也不佳。
「美景姐，找老闆有事？」楊小寶依然是笑容滿面。
「他在忙么？」
「才結束了一個會議，也不是那麼忙了。」
「那你幫我知會一聲，我想……」
「美景姐，你等會兒再來吧。老闆說了，暫時不見任何人。」
美景心裡咯噔一下，想了想說：「是關於靈犀的事，挺急的。」
楊小寶一臉為難，好半天才小聲說：「那是你趁我不在進去的，與我無關……」
美景投去一個『謝了』的眼神，然後推門進去，輕手輕腳向內張望。
偌大的總經理辦公室，葉文坐在辦公桌前低頭翻閱著文件，顯得很是落沒。他外衣搭在沙上，襯衣領口隨意地敞著，眉頭微鎖，不時輕咳兩聲，臉色看上去有一些疲憊。
她終還是沒有勇氣走過去，返身走了出來，找到楊小寶就問：「你老闆是不是不舒服？怎麼一直在咳？」
「昨天就有一點了。今天更明顯了點。不過，老闆不會吃藥的。」楊小寶如實說。
「生病哪有不吃藥的？」
「美景姐你不知道。以前在澳洲的時候，老闆生病就不吃藥。不過他身體好，熬一熬就都會康復的。」
亂來！
美景這下心裡更是歉疚，衝出了集團大廈，在旁邊藥店買了川貝粉，又在小市裡買了幾個梨。
她教楊小寶將梨用勺子挖空，將梨肉切碎撒上川貝粉放回梨殼裡，再將整個梨放進茶杯里，最後找來個大一點的玻璃容器，隔水放到微波爐里蒸。
然後，她交待給楊小寶，讓他明天照樣這樣弄，就回自己部門去了。
楊小寶端著蒸好的梨遞去葉文手邊，也是抱著碰運氣的心態讓他賞臉嘗嘗這個。
葉文自是頭都沒抬，說了句「正事不做。」
「老闆，你嘗嘗，對你的咳嗽有好處。」
「最近很閑么？」葉文說著就冷眼掃。
楊小寶怔了幾秒，還沒有掩飾就已經全盤托出：「這一看就不會是我的心思。是美景姐見你不舒服，又知道老闆你不吃藥的，所以才花心思弄了這個，說是當甜點吃，對咳嗽特別好，裡面有川貝和冰糖的。」
葉文聽了沒說話，視線繼續投向文件。
「老闆……美景姐說了，這個要趁熱吃.……」
「你應該去當她的秘書。」
「老闆，我馬上就去把各部門的工作報告整理過來！」楊小寶說著，風一般跑了出去。
葉文翻著文件的手停了停，眼角的餘光看向手邊的茶杯，臉上的表情閃過一絲動搖.……
回部門的路上，美景見很多員工都抱著手機在竊竊私語。
她還在奇怪，手機上就來了推送消息.……
點開來看，原來是香菲兒代言人楊依娜和某男在天台接吻的娛樂大爆料。
這種事情是雪莉的長項。把照片修得若隱若現，交給那些娛樂記者之後，連周承禮拋棄未婚妻的舊事也被扒了出來。
楊依娜的經紀公司第一時間出來申明是誤會，是拍攝角度問題，還了封很鄭重的追究函。如果她記得不錯，楊依娜最後是過河拆橋了的，沒有把經紀權給方庭。
不過，她知道方庭的后招，恐怕也不是真心想簽楊依娜。如今出了這種婁子，竊喜的應該不止她一個。
她回到辦公室，拓展部也炸開了鍋。
除了這個爆炸新聞，美景和周承禮曾經的關係也從行政部傳了過來，也剛好驗證了婷婷曾經傳出去的不確切消息。
「真沒看出來啊，長得人模人樣的，竟然勾搭上女神就不要糟糠了。」
「什麼糟糠！我們美景姐哪裡糟糠了？不就是沒有那種女人能媚能作嗎？」婷婷忠心護主。
「對！美景姐看上去太賢良了，跟本不是這種女人的對手啊。」
「這是美景姐命好，沒了這種男**害，還嫁了個更好的！」
「咱們老大真是總經理夫人啊！這也太低調了。」
「注意你的用詞，是代總經理夫人。」
「哎喲喂，即使總經理複位了，那咱們老大也是副總經理夫人啊。現在看來，跟著她不吃虧。」
「你們這些男人就是現實！真搞不明白，怎麼還有臉在這個部門呆？呆在前任的手下，難道就不難受嗎？」
「你們懂什麼，這叫因果循環。」
……
部門裡面八卦滿天飛，周承禮咬著牙強裝不關他事，硬是一句話也不說。
美景站在門口聽著看著，大咳兩聲走進去，他們這才如鳥獸散開，回去自己工位。
「婷婷，靈犀那邊是怎麼回事？」她直接問。
婷婷也是一臉不理解：「我也沒弄明白。反正各種借口拖著。」
美景想了想說：「等下我出去，你們快點把計劃案的細節拿出來。」
「知道了。」
「還有.……」她正了正氣勢，「我和周承禮之前確實是談婚論嫁的關係。但是分分合合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我結我的婚，他交他的女朋友。沒人規定再見面就要是仇人吧？誰還沒有個分手的時候？」說著，她指了指一對男女下屬，「你們兩個，辦公室戀情以為我看不出來啊？」
兩人相視一眼，不好意地笑了，其它人也噗笑看起熱鬧。
「放心，我懶得拆散你們。」美景笑笑，「只是如果你們倆吵架鬧脾氣鬧分手的話，拜託拿出氣度來，不要影響到工作。」
所有人都投來敬佩的目光，畢竟拿出這種大方的態度就非常了不起。
而周承禮更是顯得意外。
「該工作就工作，你們想評頭論足等下了班聚在一起的時候再八卦。在這裡，周承禮是你們的同事，也是我的同事。」她說著指了指周承禮，「你跟我進來。」
周承禮跟進來，臉上的意外完全藏不住。
「怎麼這麼不小心？」美景一邊收拾要帶出去的東西一邊問。
周承禮心煩意亂地抓了抓腦袋，好半天才說：「我還以為.……」
「以為什麼？」
「我還以為這個新聞是你.……」周承禮開了這個頭又趕忙解釋，「抱歉，美景。一開始我真以為消息是你出去的。因為那個拍攝的角度，因為我們之前的關係……」
美景佯裝無事地冷著臉：「你們自己不注意讓人撞見，還想賴我頭上？」
「不是。」周承禮半天也不知怎麼說才最好，只能是嘆口氣，「對，你說的對。是我們不注意。依娜現在不是普通人，名氣也比以前大了很多。盯著我們的人自然比以前多。」
「如果當初楊依娜不來公司找我鬧，可能今天這個新聞出來，也扯不出我們之前的事。」
「依娜那衝動的性子……美景，不好意思。葉文總經理那邊應該不會對你有什麼吧？」
看著周承禮一副故作關心的臉，美景真心想吐。
「過去的事他又不是不知道，頂多不高興一下。」
周承禮點點頭，露出一個感激的笑容。「謝謝你方才說的那番話，要不然我沒臉繼續在里呆下去。」
「現在正是我需要用人的時候。我叫你進來就是想告訴你，公歸公，私歸私。」
周承禮繼續點頭。「放心。我會留下來幫你的。」
「出去吧。」
等周承禮出去，美景笑容也跟著消失。
就是要你留下來，至於誰幫誰，幫什麼，就等著慢慢看吧。
美景離了公司就給雷宇峰打電話。
既然靈犀突然像斷了線的風箏，那她只好自己去找放風箏的人。
雷宇峰的電話一直是無法接通，意思還真是再明顯不過。
只不過，她現在已不是以前那個朝九晚五得過且過的林美景了。不到最後一刻，她都不能就此放棄。
她先是去了靈犀，親自找到上次見面的靈犀負責人，問雷宇峰的行蹤。
無果，然後又在他B上查看有沒有什麼動向。
她還去了房子那邊找他。敲門無人應之後，簡直想直接把這道門給卸了。她越等越覺得生氣，這個男人怎麼是公私不分的類型？就算她是這個世界上最讓人不恥的那種女人，跟合作案又有什麼關係！
她越想越覺得生氣，腦子裡突然冒出個不太友善的想法。
她去小區門口五金店買了兩個工具，返回來就開始破壞鎖具。鄰居認識她，不知她已經不是屋主，還以為她是忘拿鑰匙，於是隨口問了句。
她破壞完鎖，就讓鄰居幫打個電話給物管，讓物管趕緊聯繫上屋主，就說鎖具被破壞了，讓屋主返回。
鄰居當然納悶，你不就是屋主么？
美景只是笑笑，然後說了句：「您幫個忙吧。其實是我那個男朋友跟我吵架了，就是您以前見過的那個，馬上就結婚的那個！我得想辦法逼他回來，寧拆一座廟不毀一庄婚啊！拜託您了！」
「好。」鄰居一聽當然得幫，但轉念就覺著納悶，「你那男朋友好像長得和以前不太一樣呢。」
……
後來，物管來了，當即就給業主打了電話。
美景藏在過道那邊聽見這電話是打通了的。以雷宇峰的個性，肯定還會留其它的聯繫方式。畢竟這是他的家了，有個什麼急事還是要現身的。
過了好半天，確實是有人來處理了，但不是雷宇峰，而是方才在靈犀那裡見到的負責人，姓郝。
郝和物管打了個照面，直接用鑰匙開了門，然後就叫來了換鎖師傅。
一個連家門備用鑰匙都有的人，怎會不知道當事人的下落？！
林美景扯起嘴角，抱著手晃了出去：「郝總。」
「林經理？」郝明顯慌了會兒神，然後故作鎮定地說，「您也住在這裡？」
「我之前住在這裡。雷先生沒有告訴過你？就連他這房子，也是從我手裡買過去的。」
郝又裝了會兒糊塗，突然間似是有點明白了，笑笑說：「林經理，宇峰有他的行事作風，你又何必做到這一步呢？適得其反的話，反而不好。」
聞言，美景不慌不忙地笑了笑：「如果言而無信變成了他的行事作風，那我也要懷疑一下自己堅持和靈犀合作的必要性了。」
郝表情僵硬了幾秒。「宇峰不下決定的事情，我們這些兄弟也不好說什麼。」
「那就麻煩郝總幫我一個忙。我只需要一個機會，如果雷宇峰已經決定不跟我們合作了，那我也不會強人所難。當初起這個合作案的人是他，我總要弄個清楚明白。」
郝看上去有些動搖，卻還是不鬆口。
「郝總，你知道靈犀這個合作案當初是怎麼被擱置的吧？現在作主的是葉總經理，我還可以努力促成。如果錯過這個時機，到時候雷宇峰和你們再想做這個事情，那就不一定了。我不能給他再猶豫的時間了，我必須要馬上見到他！」
美景口氣強硬，郝也終於拿出了手機。
……
找到雷宇峰，是在一間叫『靈動』的酒吧里。
這個酒吧建在遠離市區的一個廢舊倉庫里，在這裡面玩的人大部分是機車黨，還有在社會廝混的小年輕。美景覺得這地方與雷宇峰實在是氣質不符。
「美女，一個人啊？」
她一進來，就有人搭訕。
可能她這一身職業裝打扮，本來就和這裡格格不入，不像是這裡的常客。
這一秒，她真懷疑郝是不是在耍自己。
心裏面正打退堂鼓，卻見撞球桌那邊熱鬧到不行。有人在歡呼，有人在爆粗口，而那個俯身在球台上打進最後一顆勝利球的人，正是雷宇峰。
他一身休閑打扮，高舉球杆以示勝利，而他的對手則是氣得將桿摔在了地上。
有人在叫他神，有人在熱絡組織著出錢賭上一局，而他臉上的笑容只是在享受此刻的勝利榮耀。
美景慢慢走過去，出現在他面前時，他明顯一怔。
「喲，嫂子吧？」旁邊有人開始起鬨，「來抓現形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