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9.還是好朋友
雖是個清閑的部門經理，但高管會議還是要參加的。
林美景第一次因為公事走進葉文的辦公室，也沒有特殊待遇，按輩份坐在了離他最遠的地方。
葉文一身黑色西裝，本是沉悶死板的顏色，穿在他身上卻顯得高雅講究。開始會議，他就表情嚴肅，聽取報告時偶爾蹙眉，批示也言簡意駭，還真符合他少言的風格。
至於會議內容和她這個拓展部真真是一點關係都沒有，她聽著，目光情不自禁就挪到去了葉文的手上。鑽石戒指收起來以後，葉文果然按她要求弄來一對銀戒，半分款式都沒有普通得就像在地攤上十元錢淘來的。
不過，看見他手上戴著和自己一樣的銀戒，美景心裡莫名有種感覺，異樣而且奇怪。就是那種和某人牽扯上關係的那種異樣，甚至於有些不好意思，下意識地將手放到桌子下，以免讓其它人看見這個細節。
「葉總，之前和靈犀那邊的合作開發案在總經理那兒擱置了，如今需不需要重新考慮呢？」有人提出這個建議，立即有人支持，有人反對。
靈犀是這幾年興起的熱門IT公司，之前與俊華實業談過合作，欲共同開發集娛樂購物便民服務為一體的APP平台。
贊同的聲音是因為看好年輕消費群體對於APP的依賴，反對的聲音則是集團從未涉足過這種新型領域，沒必要去嘗試，還是保守點的好。
兩種聲音僵持不下，葉文始終淡定自若，冷眼旁觀。
「葉總！新的業務類型固然是好，但是要耗費多少人力物力，涉足我們並不擅長的領域這需要謹慎啊。」
周圍都沒了聲音，林美景手裡拿著方才發過來的靈犀合作案簡介，喃喃地說了句：「APP是趨勢，放棄了太可惜。」
她說完即發現所有人都在盯著自己，葉文同樣。
她笑了笑，頓感有些尷尬，不得不說：「我的意思是，APP確實已經在改變我們的很多東西。生活習慣，購物習慣，消費理念。我們集團涉及的領域眾多，百貨公司，影城，工廠.……如果這些都可以集合在一個平台上面，想想覺得挺有意思，我覺得.……可以嘗試。」
她話音才落，就有人嗤之以鼻：「林經理覺得有意思，它確實是有意思。但是集團的盈收一直都非常穩定，根本沒必要弄這麼一個嘩眾取寵的東西。再說，做事情是需要人力物力的，集團還要耗費資金讓靈犀來做開發，還要耗費人力專門為這個合作案工作，到頭來，是打響了靈犀的名氣，給它人做嫁衣。」
美景愣了愣，這個反調唱得她還真是不認同。「先不說嘗試新事物到底會給集團帶來多少好處，如果靈犀的名字因此更響了，那說明這個APP也是成功的，受到認可的。理論上來說，不是應該屬於雙贏么？怎麼會是給它人做嫁衣呢？」
對方沒了聲音，轉而對葉文說：「葉總，這個合作案還是應該請示一下董事長。」
「這上面不是有董事長批示的意見么？」林美景擰著眉頭，照著上面念出來，「跟上潮流，勇於嘗試。」
那人瞬間臉綠：「葉總.……」
「合作案重新啟動。」葉文沒再給那人說話的機會，「由誰來負責？」
沒人答話，畢竟是分歧如此之大的提案，誰都不想在這個風口浪尖上出頭。
「葉總，這個合作案可以交給我們拓展部么？」林美景主動請櫻。
她這一說不要緊，大多數人的表情都是帶著輕視。
「林經理，恕我得罪，之前你是在行政部的。有過這類合作案經驗嗎？」
林美景從容一笑：「我的確沒有這方面的經驗。但從眼下的情況來看，我們這個部門是最適合接手的部門。拓展部的設立之初，不也就是為了儲備使用么，現在剛好派上用場。就算我這個負責人沒有經驗，在座的哪位經理是有的么？」
她說的是事實。在座的各高管都分管著集團各個領域的業務，沒有誰是涉足過平台開發的。當然也沒有資格來說教她。
「我來當這個摸石頭過河的人。」美景挺直了腰桿，「希望葉總給我們部門一個機會。」
所有人都齊刷刷看向葉文，他卻不急於點頭，好半天才說：「合作案由拓展部負責。」
「謝謝葉總。我不會讓集團失望的。」
離開總經理辦公室，林美景鬥志滿滿。縱使其它經理們都在等著看笑話，她也想證明自己並不是擺在那兒看樣子的葉太太。
她回到部門把這個消息告訴手底下的人，他們的反應皆是有點懵，還沒有開始打仗就在那兒說他們不會，不知道怎麼做，甚至都有人想調部門了。
美景坐在會議桌主位上，掌心往桌子上一拍，眼神先把底下這一盤散沙給掃一遍，然後語調嚴肅地說：「我不管之前大家是怎麼在這個部門工作的，混日子的也好，認命的也好，求安穩的也好，我統統都既往不咎。
「你們願意被其它部門看輕，願意被其它人當作雞肋當笑話，我不願意。合作案就是我們證明自己的機會，如果想和我一起拼一起努力的人，歡迎留下。如果想繼續虛度時光的，寫申請表上來，只要有其它部門要的，我馬上簽字。
「大家可以好好想清楚，然後做出決定。」
這番話說完，沒有人再敢說話，都是悶不吭聲地等她繼續發話。
周承禮看著林美景的眼神都變了，好似從未見過這樣子的林美景，很有氣勢，也很有……魅力。
「經理，我想好好乾，不然每次集團年會，一說是拓展部的，就要被挖苦說我們不該參加年會。」秘書婷婷在這個時候聰明地說話。
「就是就是。還說我們不該領獎金和分紅。」
「被人讚賞當然好，只怕到後面沒出人頭地，反而成了笑柄。」
……
林美景淡定自若地看著他們，然後說：「我們是一個團隊。只要我們齊心協力，沒有什麼事是做不成的。我還是方才那句話，願意留下的留，但是如果留下來卻不努力的，我絕對也不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說完，見沒有人說話，神情皆是被震住，美景轉而投向婷婷，「把靈犀合作案的資料統統要來我們這邊。」
「知道了，經理。」
……
結束了部門會議，美景在辦公室里一直在苦思，想要把合作案先理個大致的步驟出來。
她在網上查了大量的關於靈犀的新聞，發現這個IT公司還真是行業里的一匹黑馬。傳聞靈犀的老闆十分年輕，也十分有能力。公司創立之初，就以一款先進的晶元打入市場，長時間壟斷了這項創新技術的供應。
所以一夜之間，這位靈犀的領導人從普通人躋身富豪榜前十。但這人也十分低調，鮮少在媒體面前露面，媒體都送他一個外號『影子俠客』。
合作案之初，是這位『影子俠客』主動找到葉俊華，向他提出這個合作案。傳聞，葉俊華剛開始並不感興趣，與許多保守派的意見相同。但這位『影子俠客』一次又一次向葉俊華講述合作案的長遠利益，最終打動了葉俊華。
後來，合作案在葉英喬手中擱置，『影子俠客』也並未再出現遊說，只是說了句『道不同不相為謀』就去周遊列國了。
林美景看著論壇上的這些敘述，突然覺得這個『影子俠客』還真是有些意思。
關於這位『影子俠客』最後的蹤跡，就是他前往藏區做公益支教去了。至於他人現在在哪裡，就連靈犀的高層們，都給不了一個確切的答案。
她看得入了迷，一看時間才發現到了下班時間。葉文說過，下班要教她學車來著。她開始收拾包包，不想周承禮敲門進來。
「什麼事？」她問。
周承禮彬彬有禮地笑：「美景，喔不，經理，我只是想來告訴你，如果你想把這個合作案促成，應該先找到靈犀的老闆。因為我方才看了看資料，合作案停止后，他就沒在國內了。」
「我剛才也想到了。」美景拎著包走到他面前，「不過，你能來提醒我，這很好。」
「我是擔心你從來沒有涉足過這種領域。」周承禮臉上全是關心。
美景扯起嘴角來沖他一笑：「以前，我腦子裡就只有朝九晚五，一心只想當個賢妻良母，心思都放到伺候男朋友上去了。」
聽到這，周承禮難掩尷尬不知怎麼接話。
「現在想想挺傻的，不過，過去的事不要再說了。」美景又說，一副釋然的樣子，「所以，我現在也該在事業上爭一爭了。不然被葉家當成米蟲就不好了。」
「美景，我會儘力幫你。」
「好啊。」
「你不相信我？」
「我怎會不相信你！拋開別的不說，你一直工作都很努力也很出色，光是這一點我知道的。」
周承禮露出一個急切的笑容：「美景，我們又是好朋友了，是不是？」
美景笑著點點頭，示意自己必須走了，然後拎著包快步沖了出去。
好朋友？是的，他們又是好朋友了，只不過，她林美景是在演戲。
……
晚飯時間。
葉俊華在飯桌上就說美景膽子太大。上任第一天，就敢攬下靈犀合作案。
至今為止，美景還沒有後悔的感覺，說自己會努力。
「美景啊，上班就是去打發個時間。」馮倩笑著，卻是在數落，「也難怪老爺說你膽子大，這要是捅出什麼簍子，還不得阿文給你想辦法解決。」
美景臉上保持著微笑，接受了婆婆插的這一刀。「媽，我拿著那麼高的工資，總要有貢獻吧？不然，我心裡不安。」
葉俊華在旁邊咯咯一笑：「覺悟倒是數你最高，就不知道真本領有多少。」
「俊華。」鄭心妍插進來幫腔，「孩子想替這個家分憂，替阿文爭氣，你可不能潑冷水，就算失敗了也沒關係，只管放手去做就好。就當漲漲經驗也好。」
美景沖鄭心妍一笑，表示感謝。
葉俊華認同地點頭，就對葉文說：「阿文，多幫幫美景。反正這事兒也是你批准的，你負全責。」
美景一聽，這成了連坐了，挺好，笑眯眯地朝身邊葉文看去。
「爸，我會的。」葉文睨了美景一眼，然後看向葉俊華，「靈犀合作案放棄了也確實可惜。」
「哼。」葉英喬對此可不這麼認為，「我倒覺得，靈犀就是來騙研發經費的，換個其它IT公司，也能做這個事情。」
「不不不。」美景笑眯眯地把話接過來，「大哥，這不一樣。靈犀如果要騙研發經費，當時就不會暫停合作案了。如果他們的目的是騙錢，不管大哥你當時有多反對，爸爸同意了的合作案，他們只管繼續往下不就可以了？」
這樣明目張胆地把當時情況說出來，葉英喬臉上明顯有些掛不住。這不就是告訴所有人，靈犀是因為瞧不上他這個總經理才暫時了合作案的么。
「弟妹。」他硬是把氣給咽了回去，「你這話我可聽著有點針對啊。」
美景還未解釋，葉俊華就發話了。「美景說的是事實，若不是你，靈犀合作案現在早就成形了。別把實話當針對，而應該是把人家的實話聽進去，然後好好反省。」
氣氛一度變得有些緊張。
「吃飯怎麼又訓孩子了？」鄭心妍在中間調和起來，「英喬，現在美景在努力做事，你這個大哥該多給建議，多幫助她。」
「我知道的，媽。」葉英喬笑笑，然後看向林美景，「弟妹，有空聊聊，我當時與靈犀接觸得很多。建議還是有一些的。」
「那就謝謝大哥了。」
「美景，吃完飯你把大致構思說說，爸爸也給你參謀參謀。」
「謝謝爸爸。不過我得先去跟阿文學開車。」美景一直記著這個重要事情。
「好！學學學！」葉俊華寵愛全寫在臉上，連帶著看葉文的眼神也緩和了許多，「阿文，好好教。」
「知道了，爸爸。」
……
林美景一直覺得，自己命里和『機械』二字是相剋的。
她不是沒有報過駕校，只不過到最後，駕校校長都親自把學費退給了她，請她不要再來學習了。
因為她毀過的車，毀過的學習設備都比學費高昂。
所以當她站在葉文車前，心裡還是惶惶不安的。
「那個等一下.……」她表情沉重地看向葉文，「家裡面有沒有比這個便宜一點的車？」
葉文站在副駕旁邊，一副不要問傻問題的不耐煩表情，拉開車門就上了車。
美景深呼吸一口氣，坐進駕駛位，緊張地調了調座位，又調了調方向盤的高低，把腦袋往前伸著看看，這才握住方向盤。
葉文右肘搭在車窗邊，指尖抵在耳側，表情冷漠地朝前看著，淡淡提醒了句「安全帶」。
「喔。」美景這才意識到，感覺到更緊張了。
「出發。」葉文輕聲命令。
美景愣了愣，手握住排檔，想了想：「我掛在哪個檔？我之前學的是手動檔，這個自動檔……」
葉文一邊幫她掛了檔一邊教說：「踩住剎車，掛在這個檔，鬆開剎車，車子就會向前。」
「喔。踩住剎車。」她一邊喃喃地重複，一邊按他說的操作。
葉府門前的大道上，車子終於忽動忽停地向前行駛起來.……這樣的行駛還算順利，畢竟自動檔的好操作。美景第一次開得如此輕鬆，竟有些飄飄然了。
「看，我開得不錯嘛。」她已經在洋洋得意了。
葉文在旁邊沒接話，只是暗暗扯了扯嘴角。
「對了，謝謝你的禮物。」美景還敢挪出幾秒來扭頭看他了，能把周承禮安排在自己手下，這種巧妙心思她真是佩服。
葉文俊美的容顏浮現出一抹淺笑：「食物丟給你了，就看你有沒有本事咽下肚。」
美景怎會聽不出他的意思。要怎麼做，才可以讓周承禮自食惡果？這個她當然會好好想的。
「不用操心我。」她笑笑，「我現在有你這個靠山，會好好利用的。」
葉文沉默了一會兒，扭頭看過來：「靈犀合作案，別指望我幫你。」
美景又瞄了他一眼，知道他言出必行。她點了點頭：「知道了。」過了會兒又補充說，「其實今天有人重提合作案的事，是你故意安排的吧？」
窗外夜色正濃，葉文的眼睛也讓人分不清黑白。
「你本來只是想看看誰會反對，誰是大哥那邊的人。」
葉文對此倒是有些意外。「既然知道，你還出頭？」
「我必須得出頭啊。」美景表情淡然地看著前面，「拓展部那種每天睡覺的部門，沒有這種機會的話，我又怎麼收拾該收拾的人呢？
「如果只是為了讓某些人天天對我點頭哈腰就足夠的話，那我也未免太幼稚了。不過，我也的確想好好做成功一件事，這也是我的一部分私心。
「我會盡最大努力的，就算你們都不看好我，既然攬上身了，我就得咬牙堅持到最後。」
車廂里變得很安靜，葉文把視線收回來，突然說：「調轉車頭，去找個陡坡。換成手動模式。」
「手動模式？」美景聽到陡坡二字就心涼。
換成了手動模式，美景就覺得又變回了那個機械白痴。坡上起停，她的惡夢之一。她說的最多的就是「怎麼辦！」還有「用回自動好不好？」
葉文堅持她必須學會手動模式，見她實在一頭霧水，於是下車親自示範，然後又讓她再來。
試了幾遍，車都華麗麗往後退，嚇得林美景緊抓著方向盤，再也不敢動了。
「林美景！」葉文終是失去了耐心。
他這樣一凶，林美景更是沒有信心，顫危危地問：「我就開自動檔，不行么？」
「去練倒庫！」
「喔。」
緊接著的倒庫也沒有好到哪裡去。不管是正著倒，還是側著倒，她林美景都有本事把車停成一種讓人不忍直視的姿勢。
葉文扯著嗓子喊打方向盤，都沒能阻止她的各種『神來之筆』。
最後，葉文氣得甩門就走。
「喂，你幫我把車停好再走啊。」美景在後面喊了也沒用。
她只能懊惱地看著車，伸手抓亂了頭髮，恨這個葉文一點面子都不給。
最後，她只能把老秦叫來車庫門口，把這個差事託付給了他，然後灰溜溜地回去找葉文。
葉文見她進來也不理她，一臉冷漠地抱著電腦。
「誰第一次就學得會啊。」美景不滿地小聲嘀咕著關上門。
「得給你配個秘書。」葉文冷冷地就開始嘲諷，「專門負責幫你停車。」
美景臉上當然掛不住，輕哼一聲：「你願意配，我就要，還樂得輕鬆了。」她想了想，「不如你把勝男女俠給我吧。她讓我很有安全感。」
葉文輕扯了一下嘴角：「勝男正愁沒機會對你下手，既然你要求，我會考慮一下。」
美景瞪大了眼睛：「她想對我幹什麼？」
葉文的眸子眯成不安好心的狹長狀，已然是讓人夠不安的了。
「得，你不用告訴我了。知道了，我更害怕。你應該不想才結婚就喪偶，會管好你的人的。」
葉文笑笑，轉了話題說：「輔地鋪。」
美景點頭，好心問：「你習慣睡軟一點還是硬一點？我是輔一層，還是輔兩層？」
葉文重新抬頭：「問你自己。」
「我怎麼知道你喜歡.……」美景反應慢了半拍，「你的意思是我睡地上？」
葉文漂亮的手指在鍵盤上快速敲擊，清聲回答說：「昨晚你睡了床。」
「那你也睡了床啊。我們應該還是按時間表來吧。」
「林美景，你如果再讓我不停地重複……」
美景看著他強勢霸道的目光，脊梁骨一軟，立馬把話接過來：「我知道，後果自負。」她主動過去床那邊，想到了什麼，又返回來，趴沙發旁邊，一副討好臉地湊過去，「葉總，能不能跟你商量個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