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8.第三份禮物
第七回
誰說，真正的報復，是活得比敵人更好。
我說，真正的報復，是要活在敵人眼前。
——
林美景安安靜靜的聽著，心底莫名燃起一股淡淡的傷感。一樣是這個家的孩子，卻只能平和忍讓。換作是誰，都會覺得不公平。
說到這裡，葉老太太失了會兒神，才說：「我的孫子阿文果然不負所望，一直都很優秀。可是他越優秀，反而越不被喜歡。小小年紀就被送去了國外，孤零零地在那邊生活。還好，如今他回來了，成家立室留了下來，也算是回家了。」
說完，老太太欣慰地一笑，拍拍美景的手問：「明白了沒有？」
美景一臉茫然。
老太太直接一口氣上不來，大聲說：「阿文需要的是有人真心對他好，我說這麼多，你還不明白？」
美景立即點頭，不好意思地笑笑，實話實說：「奶奶，他冰疙瘩一個，我就算對他好，也是吃力不討好啊。再說，我用七年時間就證明了一件事，對人好是沒用的。」
聞言，葉老太太沉默了會兒，倒也沒怪她，只是氣定神閑地說：「凡事豈能盡如人意，但求無愧於心。七年時間，你無愧就好。」
這話的確有說到美景心坎里，微笑著點了點頭。
……
從葉老太太的小屋出來，美景看見葉俊華竟然在院子外面站著。
「伯伯。」她笑著小跑過去，趕忙糾正，「又忘了，爸爸。」
葉俊華一臉寵愛地笑著：「下次再叫錯，我可要罰你了。」
美景吐吐舌頭。「爸爸怎麼不進去？奶奶在裡面呢。」
葉俊華看了看裡面，面色猶豫，然後就示意美景挽上自己胳膊，轉身離開。
美景不明白，也不好細問。
「以後有時間就來陪陪奶奶。」葉俊華主動說，帶著份感激，「奶奶挺喜歡你的，你就替爸爸多陪陪奶奶。」
美景欣然點頭，還是忍不住說：「不如下次，我陪爸爸一起來陪奶奶？」
葉俊華咯咯一笑，卻是搖了搖頭：「奶奶見到我，可沒有見到你高興。」
美景不明所以地看著他，停下腳步。
葉俊華沉默了半天，終還是說：「爸爸把這個家支撐起來，並不是所有事都問心無愧。你奶奶生爸爸的氣，而且一氣就是這麼多年，面不願意見，房子不願意進。也只有逢年過節的時候，才願意過來看上一眼。」
不用再問，美景也能猜到，葉俊華這心裡的滋味並不好受。
她一時也不知道說什麼才合適，只好重新挽上葉俊華胳膊：「奶奶心裏面也有這個家。不然，也不會種那麼菜，養那麼多雞，然後全都往廚房裡面送。」
一聽這話，葉俊華感慨良多地點點頭。「總歸是我這個兒子不孝。」
「爸爸別擔心。」美景一拍胸膛，「以後我多來撿撿雞蛋，順便給奶奶打打小報告，就說家裡人都想她愛她，她一心軟就捨不得生爸爸的氣了。」
這番話，聽得葉俊華心裡好一陣溫暖，含笑拍拍她的手：「美景啊，說實話，爸爸仍然不想你變成兒媳婦。但是現在.……爸爸覺得，這是自己做過最正確的決定。有你在，這個家會比以前更好。」
「爸爸這評價是不是為時過早？我這個人缺點挺多的。」
美景著實不好意思，葉俊華倒是樂得不行。
「對！你最大的缺點就是沒大沒小！」
「那還不是爸爸慣的么？」她眨巴著眼睛。
葉俊華聽了，哈哈大笑，兩人依偎著往花園方向走。
美景回到房間，一推門卻見馮倩在，看樣子是在翻什麼東西。
「媽。」她愣了愣。
馮倩表情著實有些難掩心虛。「我進來看看，想幫你們收拾收拾。」她是這樣回答，但美景仍直覺很奇怪。
「儀式的事，還沒有謝過你。」馮倩轉了話題，「你們的婚事這麼低調就完成了，確實是你的功勞，我會記住的。」
美景笑笑：「媽，不用謝我。」
「聽老爺說，明天你就要回集團上班？」
「是。」
「好好的在家裡當少奶奶不好？何必要去上班折騰？」
「我閑不住，而且上班能幫阿文的忙。」美景心想這還挺有豪門劇的即時感，只可惜她就沒把自己當少奶奶看過。
「想要幫忙是好，但以後做事情更要低調。畢竟，你現在是阿文的太太了，言行舉止都會影響到阿文。」
面對訓誡，美景心裡說不出的，有些難受。「知道了，媽，我儘力。」
「什麼叫你儘力？」馮倩蹙眉表示不滿，「阿文是頂著很大壓力和你結婚的，你可不要害他。」
害他？美景倍感莫名其妙，想回嘴卻見一個身影從陽台翻了進來。
是勝男，美景隔著窗帘紗就能看得出，倒是習慣了。
馮倩回頭即被嚇了一跳，捂著胸口險些尖叫。
「媽，沒事，是阿文的保鏢勝男。」美景見狀，趕緊過去扶住她。
勝男一臉冰冷地進來，對馮倩微微點了點頭。
「和你說過多少次了！不要活得像個鬼一樣！」馮倩撇開美景就直指了過去，口氣里全是怒氣，「沒有人會在意你的存在，你就大大方方地出現然後離開，行不行？！」
美景愣住，看向安靜得出奇的勝男。
「你什麼時候就在的？一直在偷聽我們說話是不是？」馮倩進一步質問，手指馬上要戳到勝男腦門上。
「媽。」美景沒多想就走上前去，出言維護，「你別生氣。是我讓勝男來找我的，她習慣了這樣進來，不是故意的。」
馮倩一臉不悅：「她是阿文的保鏢，不用你來做好人！」
美景胸口一緊，她怎麼說什麼都成了錯了？這就是傳說中的婆媳永遠是對立面？
「對，我方才就在了。」勝男突然說話，「倩姨摸進來東翻西找是想找什麼東西？倩姨口口聲聲說，讓林美景不要害了老闆。到底是誰想害老闆？」
聽到這話，美景汗毛都立了起來，這種公然叫板，簡直就是給自己找麻煩。但勝男明顯沒有絲毫畏懼，一張冷臉讓馮倩瞬間就炸了毛。
「阿文護著你，你就不把我放在眼裡了？」馮倩氣得連臉都是發抖，「沒有阿文，沒有我，你還是那個被人踩在腳底下的爛泥！你如果懷念那樣的日子，我大可以成全你。」
勝男不恥一笑：「謝謝倩姨。勝男只知道恩人是老闆，和你沒有關係。您是尊貴的葉家二夫人，我依然是爛泥！就不高攀您的這份恩德了！」
啪！馮倩一個耳光就扇了過來，勝男卻沒有躲。被打了之後，淡淡又說了句：「倩姨可以離開了。老闆交待，如果有人來找林美景麻煩，勝男都會如實稟告。」
「好！看你能囂張到哪一天！」
馮倩憤憤然地離去，美景呆在原地卻是徹底傻住了。
勝男的意思是，葉文讓她盯著自己？但勝男現在頂撞得罪了她婆婆，她是該在中間調和，還是不該？
「.……」美景吞吐了半天，「女俠，你.……這是在暗中保護我么？」
勝男面無表情地看她：「倩姨方才在房中翻找，重要的文件不要放在房裡。」
「我和葉文的約法三章。」美景這才恍過神來，難不成她這位婆婆就是在找類似這種東西？還好，那東西她交給葉文自己去保管。「謝謝你啊。」她看著勝男被打的臉，心裏面歉意極了。
「這幾天，我都會在你附近。」
「喔，謝謝。」
「我只是服從老闆的命令。」勝男冷臉以對，然後身手矯捷地又從陽台翻了出去。
美景心裏面好一陣亂麻，實在忍不住就開門出去，到樓下去找她。
勝男果然還在，手裡面把玩著瑞士軍刀，完全是冷血女殺手的架勢。
美景顫危危地過去。勝男扭頭看她，不掩飾自己的煩意。
「方才.……」美景笑呵呵地開口，「讓你受委屈了！你的臉，沒事吧？」
勝男用眼神表示著不關你事，收起刀來，就想換個地方。
「勝男！女俠！」美景偏偏攔住她，「你是因為我才挨了個耳光，你好歹說點什麼，不然我心裡過意不去。」
勝男實在受不了地開口：「我被打不是因為你，更不是維護你！你不要自我感覺良好，也不要裝聖母。」
美景愣了愣，自己這種反應確實聖母。「做人怎麼這麼難！」她忍不住嘆氣，「我要是當什麼事都沒發生吧，是冷血！我現在這樣，又是聖母！」
「我只是在提醒倩姨，不要自作聰明害到老闆！」
「我知道！但你下次不要硬碰硬行不行？你使個眼色，我會上場的。你不過是個保鏢，被打了也只能吃啞巴虧。還疼不疼？我看她打得挺重的。」
美景說得語重心長，害勝男明顯不太適應。
「有病。」勝男罵了兩個字走人。
美景站在原地眨巴著眼睛，環起手來嘆氣。「比起我，你更有病吧？」
晚上，葉文回來，帶回來一束花。
當然，是當著全家人的面，送給她這位新婚太太。
美景回到房間，心情極好地讓人找來一個花瓶，親手把花插進花瓶里。
葉文換了衣服從更衣室出來，冷言了一句「沒有觀眾，還演得這麼起勁？」
美景依然帶著笑容，將花放在陽台邊的桌子上，心情並未受影響地說：「一個優秀的演員，最高境界就是享受其中，這樣才能演得更逼真。」
葉文暗暗扯了扯嘴角，拿著一份文件到沙發坐下，一副繼續公幹的樣子。「敬業固然好，但不要到最後，分不清虛幻和現實。」
「你放心好了！我不會愛上你的。」美景直白地回應，真想吐槽他想太多。
葉文沒說什麼，專心於文件中。
美景擺弄好花，走過去偷瞄，胳膊搭在沙發邊，輕聲問：「那個女人怎麼樣了？回來了么？」她本沒指望葉文會告訴她，不想葉文很自然地就答：「啟明的人很快就會找到她。」
美景點點頭，心想以鄒啟明家族的黑道背景，要找一個故意躲起來的人，確實不難。
「如果找到那個女人，她還是不願意再告你大哥，怎麼辦？」
「殺掉。」葉文脫口而出，一點玩笑的意思都沒有，「然後把屍體放進大哥車裡，再把警察叫來。」
美景聽了怔住，有點不相信聽到了什麼。
下秒，葉文眼神陰沉地看向她：「你想想看，怎麼把警察叫來又製造成一個巧合。」
「.……」美景臉色有點發白，怔了許久，「你是在跟我開玩笑的吧？」
「我像是在開玩笑？」
葉文眼中的陰狠，讓人完全不敢直視。
「不行！」她屏住呼吸，發聲拒絕，「害人性命不可以！我不會做幫凶的！」
「你就不怕我殺你？」
「那算我倒霉！反正，路是我選的，我逃不掉的話，就聽天由命了。」
「林美景。」
「叫我幹什麼？」她已是氣到不行，嫁了個假老公，還要被他殺死，她這命也是背到可以了。
葉文直勾勾地看著她：「以你這智商，要怎麼報仇？！」
美景啞口，這才意識到自己被耍弄了，一時間尷尬難擋，咬了咬唇邊，「就你聰明。」然後去到那一邊玩電腦，懶得理他。
葉文把視線放迴文件上，暗暗揚起嘴角。
……
美景自認是不聰明，所以坐上拓展部經理這個位子還是有點心裡沒底。
車子在集團停車場停好，她還在思考這第一天上任應該做些什麼。
「今天晚上教你學車！」葉文下車之前，只說了這一句。
美景跟著他下了車，其實更想他先教教自己，怎麼當這個經理。
她忐忑不安地坐上電梯，快到拓展部的時候收到葉文發來的簡訊，禁不住噗嗤一笑，整個人都變輕鬆許多。
（用鼻孔看人。）
他葉文用鼻孔看人，她林美景可做不到，這不是她的風格。
她打起精神到了拓展部，可是想像總是美好，現實卻總是不盡如人意。
以前她還在行政的時候就聽說過，拓展部雖然名日拓展，但實在是個可有可無雞肋般的部門。被調往這個部門的員工，大家都會很羨慕。如今她才發現，這部門何止是雞肋，完全就是閑散人員聚集的部門，適合養老，不適合『拓展』！
部門歸她這個經理一人管轄，部門人員有十二人。
她這個新任經理受到大家熱烈歡迎之後，就坐進辦公室裡面發獃，完全就是個人偶擺設。而她手下的這些人，不是在聊天打屁，就是在上網購物，還有人直接在工位上睡覺的。
這果然是個沒挑戰，有身份，還高工資的職位，真是適合她這位葉太太！
「經理，等下有位新員工來報告。我讓他直接進來找您么？」她的秘書小妞婷婷敲門請示。
美景點頭，又喊住她讓她進來。
「經理有什麼吩咐？」
「婷婷。」美景示意她坐下，「我們這個部門平時負責什麼工作？」
婷婷對這個問題表示驚奇，笑了笑，答：「拓展部是集團的儲備部門，隨時聽從集團的調遣。」
美景抿著嘴唇也笑了：「婷婷，我不是想考你，你也不用這麼官方地回答我。我初來乍到，就是想知道，我們是個什麼部門。你輕鬆地說就好，我不會說什麼的。」
婷婷保持著微笑，十多秒后實在是憋不住了。「經理。前任經理來的時候，其實也問過我這個問題。當他接到調職通知，要離開這裡的時候，請我們吃大餐，唱K，宣布終於可以重新回去人類世界了。然後您就來了。」
美景與她四目相對，突然有種掉進某個大坑的感覺。
「其實，您也看到了。我們這個部門真的挺休閑的。不是因為我想休閑，而是實在沒什麼事情可做。所以，您慢慢也就會習慣的。」
美景表情不佳，瞬間連說話的心情都沒有了。
「經理，我們平時喜歡聯機鬥地主，您要跟我們一起嗎？」
美景不知道怎麼形容此時的心情。她原本是想出人頭地，碾壓狗男女的，現在這算什麼！「你們玩吧，出去吧，帶上門，我想靜靜。」她揮了揮手，機智地補充，「別問我靜靜是誰。」
婷婷喔了一聲，起身出去。
她沮喪地把額頭磕在辦公桌上，暗咒這可不是她想要的！
「什麼破禮物！」她越想越覺得生氣，一掌拍在桌面上，「葉陰文，你說的禮物呢？禮物在哪兒？」
她正是罵著，然後就聽見辦公室門被人敲響。
她無精打采地說了句「請進。」
然後就見到一個不該出現的人，走了進來，令她突然精神一振。
周承禮一身正裝，表情僵硬地看著她。
「你來幹什麼？」美景沉臉質問。
周承禮遲遲沒有回答，好似掙扎了一番，才走到她辦公桌前，清聲說：「林經理，我是新來報道的周承禮。」
聽到新報道這幾個字，林美景眼前一亮。「你在開玩笑么？」
「我也希望這是開玩笑。」周承禮無奈地低著頭，「現在你是經理，我是你的……」他頓了頓，深呼吸一口氣，「我是你的下屬。還希望你能公私分明，拿出經理應有的氣度來。」
林美景眉心一蹙，然後就見楊小寶捧著一捧花，伸手敲了敲她辦公室的門。
「小寶，進來。」
「美景姐。」楊小寶笑得燦爛，身後還跟著幾個人，手裡也是捧是花，但每個人捧的品類都不一樣。「不，林經理。」他把手裡的花呈過來，「這是老闆特意送來恭賀你新官上任的。他要是親自來，怕太過高調，說下班回家再給你單獨慶祝。」
美景捧著花，臉上的笑容很是甜蜜。見花裡面有卡片，打開來看，上面寫著「第三份禮物，祝玩得開心。」
美景餘光掃了眼旁邊尷尬無比的周承禮，笑著對楊小寶說：「謝謝你，也幫我帶句話，我很開心。」
「嗯。那我上去了。」楊小寶說完帶著人離開。
美景完全視周承禮如空氣，繞過辦公室，將擺滿了一圈的花看了個遍，這才開口說：「你不是在楊依娜父親的公司幹得風生水起么？上次聽說還要升經理了，怎麼突然跑這裡來了？還到我這個部門來？」
周承禮咬了咬牙，只是說：「這是楊伯父對我的試煉，我欣然接受。」
美景嗤之以鼻，走到他面前，表情冰冷：「周承禮，不要一副落入虎口的樣子。你要是不樂意，可以出去。」
「林美景！」周承禮音量放大，「你現在是葉太太，葉經理，葉家紅人，風光得意，人生贏家！什麼仇都應該報了吧？現在站在這裡，我已經是聽天由命，你可不可以不要再落井下石！」
林美景環起手來，送他一個笑容：「你還真是改不掉自以為是的壞毛病！」
周承禮臉色一沉，沒敢說話。
「我做我的葉太太，你巴結你的楊依娜！」林美景笑得漂亮，「我沒那個心思對付你！有那時間，我還不如哄好公婆，做好我的葉太太。周承禮，地球都圍著你轉的日子早就結束了，你還在自我感覺良好呢？」
周承禮臉色尷尬，半天說不出話來。「你真的不記恨我？上次在我家的那件事，其實.……」
「算了，你也是一時糊塗。」美景表面息事寧人，心裡卻恨不得把他撕碎了喂狗，「現在安然無事，我不想和你再計較。就像你說的，做不成情人，也不是非要做敵人。再說，我也結了婚了，還有什麼好記恨的呢？」
「美景，你說的是真的？」周承禮喜出望外。
「隨你怎麼想吧。」美景坐回位子上，冷眼看他，「看在校友一場的份上，你別再來煩我，就好。」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還是我認識的那個，善良的林美景！」
「周承禮。」美景打斷他，「以後在公司，叫我林經理。」
周承禮愣了愣，然後笑著說：「我會的。我發誓，不會再找你麻煩。還有，依娜也不會再來找你麻煩。上次的事，她已經吃了虧，會收斂的了。我也會多勸她，大家以後相安無事，和平共處，好不好？」
林美景笑笑：「你先出去吧。」
「好。」周承禮如釋重負地帶門出去。
關上門的剎那，美景臉上笑容當即消失。周承禮，你想得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