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2.人肉背景板
葉老太太沒說話，只是聽她說。
「假懷孕的事，我不是有意。我以我爸媽發誓，到了醫院我也才知道，自己並沒有懷孕。」美景娓娓道來，「我和您的外孫女楊依娜，還有她的男朋友周承禮之間，恩怨實在太大，我要是不撒這個謊，不借勢裝作流產了，那麼被指責被收拾的人，就是我。」
「你和依娜之間到底怎麼回事？」葉老太太臉色很沉重。
美景咬著唇邊，遲遲不敢開口，想起老太太曾那樣護著自己，還是只能說出實情。「我和周承禮在一起七年，本來是要結婚的。」她開了個口就無法繼續下去，肩膀已是禁不住顫抖。
葉老太太眼神透出意外：「你是說……依娜身邊那個男人，本來是你的未婚夫？」
美景點點頭，見老人家臉上表情已是忿忿不平，苦澀一笑：「詳細的您也別問了，反正都差不多。」
下秒，老太太穩如泰山地握過她手腕，讓她起來坐到自己身邊。「事情過去了，可是你心裡沒過去。」
美景不否認，倒是驚訝於老太太竟然都沒有罵自己。「奶奶，我錯了。」她誠懇再一次低頭道歉，「你對我這麼好，又幫我作主，我對不起你。」
「所以你只是覺得對不起我這老太婆，而不是因為你的欺騙行為？」
美景看著葉老太太很是威嚴的臉，誠實地回答：「奶奶，我現在已經作不得好人了。」
「現在，你把一切都坦白，就不怕我告訴你的葉伯伯，不怕我趕你出去？」老太太不像是開玩笑的。
「怕。」美景現在已然是後悔了。
「既然怕，還說出來？」
美景眼眶濕潤：「長這麼大，除了我爸爸之外，只有您像我爸那樣保護了我。如果您生氣趕我出去，我不怪您。」
如果這是她林美景人生最後一次真性情，她也覺得值得。
葉老太太沉默了，然後嘆了口氣，笑笑，指著她只說了一個字：「笨！」
美景愣了愣：「您……不趕我出去？」
老太太揚了揚下巴：「死罪可免，活罪難饒。以後，只要我叫你，就給我當苦力去！」
美景聽了，破涕為笑，趕緊說：「好好好！做什麼都行！」
葉老太太白她一眼，然後語氣沉重地問：「美景，那你與阿文結婚，是真心的么？」
美景避開老人家的火眼金睛，沒有回答。
「罷了。」葉老太太長嘆一聲，「你們這一輩的人啊，折騰來折騰去，自有天意。你和依娜的恩怨是如此，你和阿文的婚姻也是如此，種的因，得的果，還是只有你們自己嘗。我這個老人家，保得了你們一時，也保不了你們一世。」
美景心裡歉意更深，想了想，說：「奶奶，我發誓，不會傷害這個家的人。」
葉老太太苦笑著搖了搖頭，淡淡說了句「休息吧」就出去了。
美景呆坐在床尾，想起老太太說的那句種因得果，心裏面無限惆悵。她今天種下來的因，以後又會得什麼樣的果？
流產風波好似就這樣過去。
接下來的幾天，美景都有點迷迷糊糊，不知道怎麼過的。主旋律就是被一大幫婚禮公司的人包圍，量尺寸，試婚紗，決定各種婚禮上需要用的東西。這一切都是葉俊華特意交待，很有要大肆彌補的意思。
只是美景恰恰最不想這樣，答應了倩姨的事，她還沒找到機會跟葉俊華提。
趁著聽老秦說，葉俊華在花園裡會客，心情還不錯，於是美景就找了過去，想找這個空隙。
她到的時候，一個西裝筆挺的中年人正好離開，而葉俊華坐在花園裡也發現了她，伸手招呼她過來。
「葉伯伯。」
「美景你來得正好。」葉俊華笑呵呵地把幾份設計圖遞給她，「你看看，喜歡哪一個。」
「這個是……」
「這個房間是個套房，挨著英其那邊，陽光比較好。你和阿文的新房，我給你們拿了主意就定在這間了。裝修方案的話，你來定。挑好了，告訴伯伯。如果想跟設計師親自溝通，就讓老秦把設計師請過來。」
美景看著圖紙，風格清爽卻處處透著細心的設計，一看就讓人喜歡。「伯伯，這房間看上去會不會太大了點？」
「嫌大啊？」葉俊華作勢伸手要拿圖紙，「那就不給你們了，你們就住阿文那間吧。」
「別呀，別。」美景急得邊叫邊把圖紙緊攥在手裡，眼睛笑得眯成兩條縫，「這麼漂亮的房間，哪能真嫌棄啊？我也就是作作樣子，客氣一下。」
葉俊華聽了咯咯直笑：「你啊！怎麼跟英其似的，這臉皮越來越厚了？」
「我哪是臉皮厚啊？我這是越來越不見外了！」
「這話我愛聽！」葉俊華聽了更是高興了，再拿出幾份資料來，「喏，你再幫你爸媽挑一下，伯伯啊想在旁邊置套房子讓他們過來住，你也好時常過去陪他們。至於你和阿文嘛，按理來說也該幫你們置辦一套，但是伯伯還捨不得你，想先留你幾年。等哪天伯伯想清靜了，再讓你們分家出去。」
這個時候，美景已經是呆若木雞。
「怎麼了？被嚇到了？」
「伯伯，你不必.……」美景已是感動到說不出話來。
「都是一家人了，什麼必不必的？」葉俊華一副不容她拒絕的表情，「伯伯也算是大風大浪里過來的人了，活到這把年紀，也可以說是無欲無求了。好不容易啊，又想對人好了，你可別奪走伯伯的這份心意啊。」
美景聽了，心裡莫名發酸，看著葉俊華帶著點哀傷的表情，不禁心軟了起來。
「伯伯。您的好意，我真的明白。我媽倒是樂不得您給你一百套一千套房子，再帶點金銀珠寶的更好。但是我爸，您知道的，他不會離開鎮子的，更不會接受您給買的房子。」她據實說。
葉俊華早有準備地沖她一笑：「這房子我買了擺那兒，他來的時候就讓他住幾天。他肯定時不時會來看你吧？到時候，住著住著，我再找個理由讓他長住！最後啊，不就長住了嘛。」
美景看著他老頑童的調皮表情，噗嗤一笑。
「所以你得保秘。」
美景作了個拉鏈封嘴的動作，然後借勢說：「伯伯，房子的事我不說什麼了，但有件事，您得聽我的。」
「什麼事？」
「我和阿文的婚事從簡吧。」美景終於把話說出了口，「兩家人一起吃個飯也行，簽個婚書也行，那種又上報紙，又是像上次慈善宴那種級別的，就免了吧。總之，低調合法，就可以了。」
葉俊華笑容消失在臉上，沒有說話，目光審視著她。
「其實.……」美景只好繼續說，「我一直夢想旅行結婚的。不然，您給封個大紅包，我們就旅行結婚唄。我長這麼大，連國都還沒有出過呢。」
聞言，葉俊華倒是重新笑了。「美景啊，婚姻是大事，哪個女孩子不希望嫁得好，你爸媽也會希望你嫁得風光。你現在這想法，伯伯理解不了。是不是什麼人……跟你說了什麼？」
美景趕忙搖頭。
「伯伯，其實直到現在，我都挺惶恐的。一個普通女孩兒，現在卻要嫁進豪門。我不在乎別人會怎麼說，但是我在乎，因為我，葉家會被怎麼說。」
「美景你多慮了。」葉俊華神情穩重，「坦白說，當時英喬要和方庭結婚時，我心裡是反對的。門戶之見，我還是有的。當時，葉家在輿論風頭上，也確實是我不喜歡的。結果也如我所料，並不好。
「但是你葉伯母說得話很對，我不喜歡是因為我自己的面子。子女幸福與否，開心與否，才是我應該去考慮的。」
這一刻，美景心裡佩服，贊他確實是個無論好壞都敢於坦白的長輩。
「伯伯，這次只會比英喬大哥的事更惹人議論。」她順著他的話講，「因為我們的婚事，很多陳年往事都會被重新搬到檯面上，好的，壞的，到了人的這張嘴裡，就都不會是好的。到時候，那麼多的非議，您不會開心的。」
葉俊華沒說話，表情卻已經出賣了他在意的內心。
「這麼多年，伯伯一直都很低調，不也是想避免這種麻煩產生么？我的婚事，確實也想風風光光，但我不喜歡這樣的風光。我寧願一家人清清靜靜的，開開心心就好。」
「伯伯不能委屈你。」葉俊華很受感動，卻一臉愁雲。
「您都讓我住這麼高級的房間了，還要送我們超值旅遊包，已經很夠意思了好不好？」美景笑著挽過他胳膊，「我可聽我媽說了，您給的彩禮錢也太多了點。」
「你可是你爸爸的寶貝女兒，他們也不會同意的。」
「這個好辦！」美景賊津津地笑，「在家裡是我媽作主。到時候我就偷偷告訴我媽，您給置辦了套房子。我媽一高興，我再在旁邊給好好解釋，她一定會接受，一併說服我爸的。
「您知道，我爸也不愛高調，他只是希望我幸福。不過，您可千萬別真落成我們家的名字，不然我媽又得出不少幺娥子。」
葉俊華笑笑，明顯已在動搖。
「伯伯。不然.……」她轉了轉黑溜溜的眼珠，「您要是真覺得還委屈了我，在集團給我個什麼虛職噹噹。就是那種又不用幹活，工資又高的？我不靠自己努力了，就靠您罩著我！」
這話徹底把葉俊華給逗樂了，笑了半天，搖著頭以示投降。
晚上，葉文回來就被葉俊華傳去書房說了這事。
美景在葉英其那裡聊天正是聊得開心，就被葉文給帶回了房間。
葉文告訴她，婚禮從簡，只會進行一個簽字儀式。
「好。」美景當然早就知道，爽快地點頭，「簽個字就搞定了也好。」
見她如此，葉文目光懷疑地盯過來，只等著她自己說明。
美景如今很看得明白他的意思，主動說：「是我說服了你爸，婚禮低調從簡。」見他聽得專心，又接著詳細說，「其實，我們只不過是一紙協議，還是低調點好。畢竟婚禮這種事，是神聖的事，是需要真心的。
「我不想褻瀆它的神聖，所以就說服了你爸爸。至於我爸媽那邊，提親的場面那麼大，鎮子上的人都知道我嫁得不錯。所以他們的面子也就足夠了。
「到時候回門，可以再高調點。至於你這邊，應該也是樂意的。有那種演恩愛的功夫，還不如想想怎麼繼續你的大計，是不是？」
她噼里啪啦說完，發現葉文的眼神里多了些她看不懂的東西，心想莫非又是嫌她話多。
她乾咳兩聲：「總而言之，我幫你省了好多時間。休息吧。」說完，她就轉身欲走。
「林美景。」
她留步回頭，心裡咯噔一下。
面前的男人眸色清冷，半天才說：「準備好。」
「準備好什麼？」她愣了愣，然後反應過來，「放心，婚禮的事有那麼多人在操心。」說著，她頓了頓，「不過，你得抽時間出來。有件事，少了你還真不行。」
葉文擰了擰眉。
「拍婚紗照！」美景加重每一個音，然後露出一個笑容。
……
之前，美景就錯過了一次婚紗照。那時想等周承禮抽個時間出來，簡直比登天還難，最後不得不決定去旅行蜜月的時候，乾脆來個旅行婚紗照。
後來她才明白，不是對方真沒時間，而是並不想拍這個婚紗照。
如今，她坐在化妝間里，看著鏡子里已經妝扮完畢的自己，突然覺得好諷刺。
沒想到，這第一次婚紗照，還是和一個不是真心的男人。
下秒，她自我安慰地笑笑。雖然這個男人不真心，但比周承禮好得不止千百倍，最起碼這個男人絕對是這世界上最美的美男子。
走出化妝間，她看著迎面而站的絕好容顏，笑容情不自禁地浮現在臉上。
此時的葉文，身上穿著手工高級定製的禮服，表情仍是冷峻地注視著她，明顯對婚紗照這件事情只是履行公事。
「不錯，很適合你。」美景點點頭，明知道不會有好結果，還是忍不住問，「我呢？」
葉文直勾勾地盯著她：「我只有兩小時。」
「葉總！沒有婚紗照的夫妻你覺得正常嗎？我站在這裡，也不是因為我想要拍！」美景理直氣壯地說明。
葉文眼睛的光緊跟著一沉，湊近她：「見你挺開心的。」
「我當然開心！」美景眼睛里都在發光，「拍照本來就是件很開心的事情！我完全可以想像成，我是來拍個人寫真的。」
葉文眉心微微一蹙，「那我算什麼？」
「人肉布景板！」美景脫口而出，「全世界最昂貴最好看的，沒有之一。」
聞言，葉文輕扯嘴角：「林美景，還不是葉太太，你膽子就越來越肥了。」
「我這是誇你。」美景想好好解釋，偏偏這時候攝影師跑了過來，招呼他們可以過去了。
「來了。」美景一把就挽住葉文臂彎，拎著裙角就笑盈盈地跑過去。
葉文愣了幾秒，餘光了眼那臂彎上的手臂，臉上閃過一絲異樣，又快速恢復冷漠。
折騰一番，葉文先走，林美景一個人打車返回。
才坐上計程車，就接到一個電話，是之前負責處理她那套房子的地產中介，說是房子有人想買，買主想和她見上一面。
美景只能讓司機調轉車頭去房子那邊。
說心裡話，她仍是不想賣這個房子的，所以這麼長時間掛在中介無人問津，她也覺得挺好。
「這人啊是個單身年輕人，非常有誠意，連訂金都願意現場付。」
房子里，中介小伙對美景說。
美景微笑著，習慣性地從廚房裡拿出抹布來順手擦起灰塵，就好像這還是她的心血，是她險些就成真的家。
「您好。」伴隨著進門的腳步聲，男人優雅的聲音也同時而至。
美景轉身，見到男人面孔，先是愣了愣，然後和男人不約而同地噗笑出來。
「林美景！」
「雷鋒！」
中介小伙在旁邊看得目瞪口呆：「兩位認識？」
美景止住笑：「他是我恩人。」
「她是我朋友。」雷宇峰緊跟著說。
「那真是有緣！」中介小伙拍手叫好，眼睛里都是已經成交的喜悅，「註定的，註定的。」
美景和雷宇峰又相視一笑，都想說一句這世界真的好小。
因此，中介小伙放心把時間和空間留給了他們。
雷宇峰站在電視櫃旁邊的柜子前：「我第一次進來看時，就覺得這房主真有意思，竟然收藏了這麼多有情趣的小東西。」
美景打開櫃門，邀請他近距離參觀，裡面有雞蛋殼繪成的彩蛋，有毛線織成的玩偶，還有許多其它材料製作成的小工藝品。
「這是……」雷宇峰指了件最奇怪的東西，看上去像是榴槤的殼，卻做成了個刺蝟。
「榴槤做的，你聞聞。」美景說著就拿過去，湊去人家鼻子面前。
雷宇峰條件反射捂嘴，笑著問：「你做的？」
「嗯。」美景笑著點頭，「這柜子里的，都是我做的。」
雷宇峰笑著將那榴槤刺蝟送回柜子里去，然後讚歎說：「真沒看出來，你竟然是個手工達人。」
「達人算不上，不過就是點興趣愛好。」
「我要是買了你這房子，這些也都歸我？」雷宇峰打趣起來。
美景木了幾秒，然後點頭應道：「行，都送你了。」
「這麼大方？」
「何止這些，傢具啊，家電啊，都一起賣的。都是新的，你可以直接拎包入住了。」
雷宇峰反倒沉默了，過了會兒才問：「我看這房子也才裝修好不久，現在價格又不怎麼理想，怎麼想要賣呢？」
美景笑了笑：「放心，這房子乾乾淨淨沒有任何糾紛。只不過，它也算是我一個比較悲哀的回憶了，所以.……就不要了。」
雷宇峰看著她，似乎明白了過來，環著手，笑著說：「真心想賣？」
「說實話不想賣。」美景坦承，「不過見到買主竟然是你，我就爽快賣給你了。」
「為何？」雷宇峰受寵若驚。
「你一看就是個會愛惜東西的人。」美景不客氣地拍拍他肩膀，「所以我這房子就拜託你拉！麻煩你多給它製造點美好回憶！」
雷宇峰嘴角揚得高高的，目不轉睛地看著她：「那我就用個好價格，來買走你這個比較悲哀的回憶！」
美景噗嗤一笑：「那真謝謝你了，活雷鋒。感覺你又救了我一次。」
雷宇峰不謙讓地點點頭，然後從柜子里拿出一個用毛線編織而成的小熊鑰匙扣：「把好的回憶帶上，把不好的留下。」
美景把小熊扣接在手裡，心裏面為之一振。
突然，她感覺到手機在振動，拿起來一看，是個陌生號碼發來的簡訊，上面寫著：葉文在我們手中，想見人就打這個電話。
她擰眉，誰發來的惡作劇？但一想又覺得不對，趕緊說了句「雷鋒不好意思，我有急事要走，細節由中介公司來定吧，我已經委託給他們了。改天再繼續。」說著抓起包就走。
雷宇峰的再見都沒來及說出品，追到過道上：「林美景，你的願望實現了么？」
美景按著電梯回頭，想了想，笑著回：「你的幸運幣果然幸運！我馬上要結婚了！」說著，跳進電梯里朝他揮手再見。
雷宇峰愣在原地，伸手抹了抹腦袋低頭一笑。
……
美景出了電梯就按簡訊提示打了電話，根據電話又打車到了目的地。
所謂目的地不是什麼荒郊倉庫，而是一家情調頗高的義大利餐廳。侍應生一路指引著她至一處空位坐下。晚上正餐時間，整個餐廳空無一人，氣氛詭異。
美景連侍應生端上來的水都不敢喝，正準備拿出手機來打，結果三個男人不知何時已經坐到了她的對面。
三個男人皆是容貌上等，西裝革履的完全不像是『綁匪』。三人皆目不斜視地看著她，中間的男人更是笑容里訕意滿滿。
「你打的電話？」美景直指中間的男人。
男人當即一副掃興的表情，伸手一拍桌子：「我們三個都沒說話，你怎麼要猜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