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戲開鑼了就得唱
然,容長安微微蹙眉,並沒有接話。
「立刻看完。」殷九堯將一張文書扔在他的懷上,快速地說道。
容長安狐疑地將目光移過去,卻是越看臉色越晦暗。
「王爺你是要……」
「一會你就知道了。」殷九堯對他露出不設防的微笑。
不大會功夫,就有侍衛抬著兩具屍體走上來了,身後跟著陸公公。
容長安看見那兩具已經開始腐爛的屍體,嘴角微沉。
四名侍衛小心翼翼地將屍體放在中央,向殷九堯躬身行了禮,退了下去。
「今日這瓊林宴,乃是為我大雲朝廷今後的棟樑準備的,能在這裡見到各位,本王心中甚為欣慰。只是你們還有這樣的幸運,但這兩位士子,卻再沒有這個福分了。」
場上有不知情的人,面上微微露出疑惑。
殷九堯看向大理寺卿阮昀,輕飄飄地道,「本王日前聽說,本屆科舉,有兩名士子意外身死。就是他們。阮大人,此事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你給在座的各位講一講。」
阮昀年近五旬,在大理寺卿一位上坐了近十年。他經驗豐富,為人正直,之前對此案便心存疑慮,此時聽殷九堯提起來,心中一凜。
他答了聲「是」,便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詳細道來,「死去的兩名士子一個叫王孝傑,剛過而立之年。另一個叫季弘文,十八歲。都是本屆恩科的熱門進士人選。王孝傑死於科考前三天的夜裡,因喝醉跌落河中溺水而死。季弘文,死於科考前兩天夜裡,也是因喝醉跌落河中溺水而亡。」
殷九堯挑挑眉,「二人竟都是因喝醉溺水而亡,阮大人可曾細查過,這是意外還是蓄謀已久?」
「微臣查過,本案有兩點可疑之處。但並不能證明二人究竟是死於意外還是謀殺。」最後這兩個字阮昀一說出口,便聽得在場眾人面色一怔。
「哦?哪兩處疑點?大人不妨說來,今日在場的都是我大雲的棟樑,讓他們一起幫著大人參謀參謀,好將此案早些結了。」殷九堯斜斜地依靠著椅背,姿態慵懶,明明說的是這樣嚴肅的事,她卻是一派漫不經心的模樣。
「第一,王孝傑為何要去飲酒。王孝傑此前曾經幾次參加科考,但均不幸落榜。而今年是他最後一次參加科考,也是最有可能高中的一年,所以他極其重視,他死後微臣甚至還在他的書房裡發現了一本記錄,上面記錄著他每日的讀書情況,根據這本記錄,在他死的那一日他還有兩篇文章未完成。試問這種情況下,王孝傑又怎會不在屋中溫習,突然出去喝酒呢?」
太子心腹孟高,就是那位「早泄」的孟大人,聽了這話,不由得反駁道,「或許他是覺得考前壓力比較大,所以去飲酒減壓呢?」
阮昀卻搖搖頭道,「孟大人有所不知。這王孝傑,本官前幾日見過他一次,此人為人開朗,對此次科考信心十足,且我問過與他同試的士子,他那幾日的心情很好,並沒有任何愁緒。斷然不至於非要在考試前幾天喝得酩酊大醉。」
「那也有可能是他忽然得知了什麼事情,所以心情低落,突然而發,去飲酒買醉。」孟大人道。
阮昀一頓,「這種情況……也有可能。但目前無從證實。這也就是為何我說這只是疑點並非證據的緣故。」
左相閆珅適時地打斷二人的爭辯,問道,「那第二個疑點又是什麼呢?」
「第二,是有關季弘文的,他性格低調,在他朋友的印象中,他從不喝酒,也很少出房門。可那日他卻被碰見出去,有人問他去做什麼,他說出去見個朋友。然他並非京城考生,從前也未曾來過京城。又從哪裡來的朋友呢?」
阮昀皺眉道,「這兩點始終是本案的疑點。因微臣還未能將之查明,所以此案懸而未決。」
事發多日,勘察案發現場早被破壞,殷九堯也不可能帶人去查看,便將此案的案宗傳閱給眾人翻看。
而她則坐在椅子上,悠閑地道,「依眾位愛卿看,此案到底是自殺還是謀殺?」
「微臣以為是自殺。」
「微臣以為是謀殺。」
一時間,底下說什麼的都有。
殷九堯靜靜地聽著,不說是也不說不是,只是回過頭悄無聲息地給容長安使了個眼色。
容長安卻兀自低頭夾菜,根本不看她。
殷九堯瞪得眼睛都幹了,不由得在桌子底下伸腿踢他,然而,容長安恍若未聞。
最後,她只得深吸了兩口氣,強壓下心頭的怒火。
既然戲開鑼了,那就得唱下去。
她咳了咳,眾人便立刻安靜下來看向她。
「依本王看。這兩人都是被謀殺的。」
「不知王爺從何處看出二人乃是被謀殺的?」大理寺卿阮昀兩眼放光道。
而他的問題,也正是眾人都想問的。
「答案其實很簡單。」殷九堯笑道,「因為他二人根本就不曾喝過酒。」
這話一說出口,頓時引得眾人嘩然。
「什麼?」阮昀倒抽一口涼氣,「王爺,這怎麼可能?二人死後,微臣就命仵作查驗過,二人確系是醉酒後溺水而死。這怎會沒有喝酒呢?」
「這二人的屍體,本王事先已經命暗香去查過,這二人並非是醉酒,而是被人下了葯。這種藥名叫百日醉,可以致使人仿若喝醉。」說到這,殷九堯忽然想到了什麼,她目光中劃過一道幽光。
頓了一下,她又繼續道,「百日醉的解藥很簡單,只需要服藥者飲下一杯清水便可。但二人並未將此葯解開,暗香一查之下便已經發現。而且,眾位都清楚,若飲酒怎會無菜?且是能將人喝得酩酊大醉的量。這豈不是不符合邏輯?可這二人的腸胃中乾淨得連殘渣都未曾找到。這一點,仵作在驗屍的時候也已經寫明。」
「可這也只能證明二人喝了葯,並不能證明兩人是死於非命啊,若這只是巧合呢?」孟大人不甘心道。
「若是巧合,那他們是怎麼巧合地喝到了同一種葯?」白明軒冷聲反問。看著地上兩具已經在腐爛的屍體,他的目光中露出深深的思索。
「兩人同時喝得一種葯,兩人同是進士考生,兩人死亡時間相隔只有兩天,孟大人,這麼多的巧合都湊在一起,還能稱為巧合?」殷九堯幽幽地問道。
孟高被問得說不出話來,立刻尷尬地道了聲「王爺說得是」便垂下了眸子。
「王爺,依老臣看,兩名死者都是今年熱門的進士人選,若是考中,位列三甲也並不是不可能。若是如此,本案的兇手就極有可能是同要科考的士子。只有他們才最有動機。」左相閆珅緩緩地說道。
「這麼說,那殺死二人的兇手豈不是極有可能現在就在場上?」有大臣不由得驚呼道。
隨著他將這個猜測說出口,幾乎所有人都倒抽一口冷氣。
想起自己竟然和一個殺人兇手站在一起,說不准他還就是你右邊的誰或者面前的誰,這個人剛才或許還和你推杯換盞,相談甚歡,他用那雙沾滿了死人血的手拉住你,和你坦誠肺腑。然他卻在你看不見的地方獰笑,甚至若你惹得他不快,不知什麼時候他就會暗暗地在你杯子里也下點葯,神不知鬼不覺地將你給殺了。
頓時,在場不少人都臉色大變,莫名打了寒顫。
「眾位大人無須憂慮,若是此人今日在場,本宮定然不會讓他安然離開這裡!」太子云慈面色冷峻的從座位上站起來,冷聲安撫道。
果然他的話像一顆定心丸,將大臣們的慌亂安撫下去一些。
殷九堯坐在高位上,似笑非笑地看著變臉似的眾人,心中哂笑。
不過是兩具屍體,一個殺人兇手,就能將這一班朝廷棟樑嚇得臉色發白,雙腿發顫,要是讓他們上了戰場,難不成敵人大刀砍過來的時候還要跪地求饒?
「那這人究竟是誰?」
「我們要如何將兇手找出來?」
「王爺,這該怎麼辦啊?」
眾人七嘴八舌地議論著,殷九堯喝了口茶,緩緩地道,「這兇手今日的確就在這裡。」
話落,場上鴉雀無聲,她的目光從幾個人的臉上掃過。
「今日若是你自己站出來,承認罪行,本王可以給你一個機會免你死罪。你可想好了。」殷九堯悠悠地道,「我數三聲。」
「三——」
「二——」
「一——」
無人出列。
「不站出來嗎?好!好得很吶。」殷九堯手指敲擊著膝蓋,顯示出愉悅的心情。
她笑吟吟地道,「既然沒人站出來,不如本王以此與眾位愛卿玩個遊戲。在場的各位,若是誰能將這兇手猜出來,且講出推斷的依據,本王就允他一個請求,只要這個要求不違背道德倫常,不禍國殃民,本王便應允,如何?」
話落,見眾人都面露喜色,殷九堯又看向雲慈,「太子殿下,你不考慮也允一個請求?今日是為新科進士設的瓊林宴,你也允個要求當彩頭?」
見眾人都用殷殷期盼的目光看著自己,包括同樣滿含希冀的殷九堯,雲慈心中某處一軟,頓時點了點頭,「那好,本宮也允勝者一個請求。」
於是,「善良」的雲慈就這樣沒有一絲絲防備地掉進了殷九堯挖好的坑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