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洛毅
讓我們來回憶一下，
醫院裏，青城和塔慕坐在椅子上聊天，兩個人各自懷著不為對方所知的小心思：青城心裏想著怎樣巧妙讓塔慕和洛毅錯開；塔慕是隻要和青城在一起，就想著，怎麽樣才能在青城身邊多呆一會兒？
與此同時，洛毅在幹什麽呢？
洛毅按照青城的要求，從醫院回老城區的家裏拿東西。
剛走到胡同的路口，就看到自己的隊友偽裝成賣水果的小販，在胡同口張望叫賣，鬼鬼祟祟。
洛毅自然地走到小販攤前，拿起一個水果，裝作賣水果的樣子，顛了顛，黑著臉說，“沒有發現你們偽裝得很失敗嗎？這裏的居民都不買水果，你在這裏呆了這麽長時間，什麽時間看到過一個水果販？每一個路過的人都感覺出來你們的不正常。”
“隊長？”自從那次夜闖塔府的行動後，他們就沒有見過隊長，看到洛毅，他們覺得既驚訝，又興奮，完全不管隊長的冷嘲熱諷，他們早已習慣這樣的冷嘲熱諷的隊長，他們早已喜歡這樣的虛張聲勢的隊長，他們已經好長時間沒有聽到隊長這樣的訓斥，好像聽不到隊長的訓斥諷刺，他們就渾身發癢，不舒服。
他們打量了一下隊長現在的著裝，紅的紅，綠的綠，色彩鮮明的搭配，他們的隊長向來是黑棕灰，深刻遵循身上不超過三種顏色的時尚規律，從來沒有穿過這樣鮮豔的衣服，怪不得剛開始沒有認出來隊長。
“隊長，我們是比不得您那，您看您這一身，嘖嘖嘖.……真的是偽裝的很成功，這衣服……嘖嘖嘖，哪弄來的？”
是青城翻出來的青城爸爸的衣服，洛毅這幾天都是穿著這樣的衣服，並未覺得不妥。
洛毅低頭，看著自己這一身，西雙版納沒有四季，隻是春天，到處都是落英繽紛的花，到處都是穿得像花一樣色彩鮮豔的衣服的人，他覺得挺好，這幾天穿著這樣的衣服，他的心情也像春天一樣，高興快樂。
“甭兒在這兒給我耍貧嘴，前幾天我不是已經通知過你們了嗎？最近都不要擅自行動，一切行動聽我安排……”洛毅是地道的北京人，說得是流利的京片兒，訓人亦如此。
“哎呦嘿，你就是借我們個膽，我們也不敢擅自行動，向來都是隻聽您的命令才行動，況且誰不知道待在根據地裏曬著太陽才是最舒服的？隻是，最近上麵下來一個首長，官很大，我們不得不服從命令聽他的指揮。”隊友們說到首長是，擠眉弄眼地賣著關子。
洛毅沉思了一下，說“你沒有跟他說，是我下的命令，不讓行動嗎？”他對什麽首長根本不感興趣，他隻關心他影響他的行動。
“我們能不說嗎？可是他說，我們不聽他的命令，就要軍法處置我們。”隊友們故作無奈的表情。
“他是誰？”這時，才提起了洛毅對首長的興趣。
“洛首長。”
“……”八九不離十，洛毅猜這個洛首長，是他的爸爸。
這是他意料之外的，負責整個中華區的緝毒工作，洛將軍一向軍務繁忙，不下緝毒前線好多年了，沒想到現在卻親臨西雙版納，看來最近上麵有大動作，這動作是什麽，洛毅不感興趣，也不想揣摩。
其實固然是上麵要有大動作，但是羅首長這次親臨西雙版納的主要原因還是因為洛毅。
聽到任務失敗，洛毅失蹤的消息後，洛首長當時隻是微微皺了皺眉頭，顫巍巍地扶住了辦公桌，努力控製住了自己出格的表現，這樣努力是為了讓別人看不出來什麽異常，洛首長不喜歡在別人麵前表現太多。隻是在沒有人知道的內心深處，洛首長早已心急如焚。急火攻心，硬逼著自己吃完晚飯，勤務兵撤走後，他的胃實在受不住，隻好又去衛生間全部吐了出來；明知道明天還有繁重的工作，躺在床上強迫著自己閉上眼睛，可以閉上的是自己的眼睛，閉不上的是自己這顆擔驚受怕的心，一整晚都睡不著，腦袋裏全是洛毅，一會兒是小時候活潑好動的洛毅拿著一把木製手槍在院子裏“biubiubiu”的射來射去，玩累了就撲進自己的或是妻子的懷抱，暖烘烘的小孩兒，一身汗氣；一會兒是長大後沉默寡言的洛毅悄沒聲息的離開了家，自己第二天起來才發現，隻留下那個空蕩蕩靜悄悄的家，沒有家的氣息的家；一會兒是學習時優秀認真的洛毅又上台領了什麽獎，身邊的人都知道後，他才知道，他是最後一個人知道的；一會兒是工作時苛刻律己的洛毅，那個在外麵隻是稱他為“首長”的洛毅……就這樣過了一夜，想了一夜，以至於第二天見到他的勤務兵都有點兒驚訝，洛首長仿佛一夜之間，老了十歲。
讓人不得不噓唏，英雄遲暮，廉頗老矣。
洛首長再也不是那樣意氣風發的軍人了，他蛻變成一個隻是思念兒子的父親。
洛首長自從洛毅媽媽去世後，就一直沒有再娶，兄弟雖然多，卻都已成了家，有了牽絆，再也不是想喝酒就能約出來一起醉一場的兄弟了，所以年齡越大的洛首長，越感到孤獨。
什麽是孤獨?
孤獨就是你好不容易閑了，卻沒有能找的人，沒有能聊天的人，沒有陪著自己的人，隻有悵然若失的感覺陪著自己。
能和洛首長在一個桌子上吃飯的親人，就隻剩洛毅一個了，而洛毅又因為洛毅媽媽的事一直不肯原諒他，一直不與他親厚，平時見麵也隻是下屬對上司應有的態度，服從或是反對。
洛首長見不到他的時候時，想念想得很是傷心，見了他，他疏離的態度，洛首長更是傷心，還不如不見。
洛首長心裏的苦，又有誰能解。
隻有自己，心裏苦的時候，洛首長就想起來自己去世的妻子，自己深愛的溫柔賢惠的妻子，又是自責，心裏像是吃了膽汁，更是苦，循環往複，隻不過是傷心又見傷心。
兒行千裏母去世了，洛毅沒有母親，父親擔憂並不比母親少，洛首長當下處理了處理手上的要務，親臨西雙版納。
而這些，洛毅作為年輕的兒子，沒有成家的兒子，沒有當父親的兒子是不能理解的。
父子之間的溝壑，太深，時間又太久，一直沒有平複。
洛毅隻是希望他的父親不要幹涉他，洛首長做不到，洛毅隻是覺得煩。
老子管兒子，天經地義，洛毅隻是覺得無奈。
“回去吧，回去好好跟洛首長說，就說我現在在實地偵查情況，要想進攻毒梟的老窩，必須獲得毒梟老窩的地圖，還得好好找一個時機，才能行動，現在毒梟的老窩，守衛如鐵桶一般，根本進不去，你們家裏都有老小，現在進攻，危險太大，你們不要冒險。”洛毅耐心地跟隊友解釋，希望他們回去可以勸得動洛首長，不幹涉他的工作。
“是”
“先回去吧，好好配合我工作，現在隻是時機未到，你們現在這樣，解決不了什麽問題，特別影響我的工作，特別容易暴露我，特別容易壞我大事。”
“是。”
“別在這兒是是是的了，趕緊收隊，回去。”
“是”
洛毅一臉嚴肅，瞪起了眼睛。
隊友們推著獨輪車一步三搖地跑了起來。
跑到五十米的時候，獨輪車翻了，洛毅回頭，忍不住笑了。
洛毅想起了一句很有名的，別人都說臭了的，他卻隻聽過沒說過的一句話，
不怕神一樣的對手，就怕豬一樣的隊友。
了解洛毅的都應該知道，洛毅最近心情很好。
到這裏，我們從新梳理一下這個故事，一個聰明睿智的擅長偽裝的一心隻想緝毒的軍人，在西雙版納遇到了同樣聰明睿智的捉摸不透的掌握過他的生命、和漠視販毒的姑娘。
一個行走在道德邊緣的姑娘，一麵是水般的清澈，她可愛，她善良，她堅強，她軟弱，她心腸好，她容易被騙，她做飯好吃，她愛貓又愛狗，她願意救素未平生的人，她照顧隔壁的遲暮老人，她盡全力照顧著和她沒有血緣關係的有尿毒症的妹妹；一麵是火般的威脅，她說謊，她狡猾，她會些心機，她的功夫用來偷竊，她放任著自己的鄉裏鄉親販毒，她和毒梟的兒子打的火熱，她知道塔慕愛她還和塔慕曖昧。
她是洛毅無法把握的人，洛毅隻身掉進她們家，一條腿中彈，燒到糊塗，生死未卜的時候，說喜歡她，固然沒有完全說謊，青城這樣的姑娘是值得喜歡的，可是希望青城能手下留情饒他一命的成份有又多少，性命捏在別人手裏，不得不嘴上討個軟。
什麽？你說洛毅膽小怕死，試問誰人不膽小怕死？洛毅不是膽小怕死，死有重於泰山，有輕於鴻毛，洛毅隻是希望自己，能死得其所，能死在真正的戰場上，能死在拿槍對抗毒梟的戰場上。
洛毅小時候聽過韓信胯下之辱的故事，不能理解，長大後突然有一天就茅塞頓開了，韓信生來不是在集市上和人爭鬥理論的人，生來就是談笑間灰飛煙滅的將軍。如果當年的韓信不肯受胯下之辱，手起刀落的惡霸，試問韓信的命運是什麽呢？見官、監獄、斬首還是殺威棒？
洛毅是真的聰明，奉行大丈夫能屈能伸，當年在新疆臥底是，他還和一個新疆的當地的老妓女曖昧過……最終端了新疆的毒窩。
洛毅這人長了一張祖師爺賞飯吃的臉，一雙桃花眼一眨一眨，女的就陷進去了。
他有時候不免自嘲，明明幹得正經的行當，偏偏還要靠出賣色相。
真正讓洛毅決定賴在青城身邊的最主要原因是，得知毒梟的兒子塔慕愛慕青城。
毒梟的老窩太神秘，洛毅想通過青城探一探究竟。
可是，這個時候的洛毅還不明白，感情的債，向來是你欠多少，就得加倍地還多少。
可是，這時候的洛毅還不明白，感情的事，向來不是腦子說了算的，
是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