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打擂
又是一個清晨,馬小山走出了客棧,紫裳還在熟睡,馬小山想出來找些吃食。他想要吃一碗熱騰騰的麵條,望仙樓雖也賣早食,卻不賣包子麵條之類,那裡的廚子做的早飯太過精美,而馬小山想要的只是一碗熱騰騰的爛麵條。
馬小山走在路上,看著路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已是正月初一,那勤快的商家已經抬出的新鮮的菜品在賣,他們肩頭的扁擔沉重而堅實,隨著他們的走動一顫一顫的。
馬小山心頭也有一副扁擔,那是副仇恨的扁擔,一樣沉重,壓得人透不過氣來,他本就是為仇恨而生,他固執而偏激的生命,因為這一副仇恨的重擔,變得更加沉重。
別人也許在羨慕馬小山的悠閑,可是他們卻絕不會想到,馬小山心頭的重擔是多麼沉重,仇恨本就比菜蔬沉重,更何況小販們有卸下擔子當街而立的時候,而馬小山心頭的仇恨卻沒有,如果他卸下了擔子,那豈非已是一個死人?他的仇人還沒有死絕,他新的仇恨已經在滋生,這彷彿一個永無止境的苦難的輪迴,輪迴的另一頭,也不知是否有幸福和甜蜜。
馬小山並沒有看見賣爛麵條的攤子,他先看到了一道橫幅,橫幅用白布做成,長有丈許,寬三尺,上面赫然用紅色寫著字,白布蒼白得像馬小山的臉,鮮紅的字像是從這張臉上流下的血水一般。
馬小山縱然不認識字,也可以聽周圍看熱鬧的人念出來,也可以聽周圍看熱鬧的人討論。
「馬小山,有種來長樂坊前的空地!」一個人慢慢的念道。
「馬小山?莫不就是那個殺死南宮冷的馬小山?」一個人問道。
「正是。」另一個人答道,「知道是誰拉的橫幅么?」
「好像是馬幫的人。」
人們正在小聲的討論著,馬小山已是高高的躍起,一把扯下了橫幅,他的心頭激蕩氣憤,他的仇恨絕不允許有人拿來觀賞把玩,這橫幅已是對他最大的挑釁!
長樂坊前的空地上,已被人用圓木連夜搭建了個擂台,擂台上豎著的旗子上面,寫著大大的「馬」字,檯子上站著一個人,穿著白麻布的衣服,頭上也扎著一條白巾,他的手上拿著一柄刀,烏黑的刀鞘,烏黑的刀柄,正是那馬幫燕五郎。燕五郎在檯子上踱著步,踩得擂台咚咚作響,不時的向街角張望著,像是在等待什麼人一般。
檯子下面早已圍滿了人,甚至連空地旁的屋子也打開了窗子,人們在竊竊私語著,說著關於馬幫和馬小山的一切。
「聽說那馬小山被南宮老怪盯上了,已是半個死人,為何馬幫仍要出手?」
「聽說最近那馬幫勢衰,金錢幫的人倒是越來越多了。」
「聽說燕五郎是馬幫一等一的用刀好手,一柄鋼刀舞得甚是厲害。」
「聽說……」
燕五郎看著黑壓壓的人頭,聽著嗡嗡的低語聲,心頭不禁煩悶起來,太陽照在他的頭上,使他覺得如遭火燒,頭上不免慢慢的沁出一些汗水,手心裡也在不停的往外冒汗,他鬆開握刀的手,在衣服上擦了擦汗水,然後重新握在刀柄上,刀柄上一片涼意從手心傳遞出來,他的心情才稍稍平復了些。
忽然所有的人都停了下來,整個場面突然一冷,卻看街角走來了一個人,一件灰色的麻布長衫,一雙渾濁的眼睛,他的腳步艱難而沉穩,他的拳頭正握得發白。他手中提著一卷白麻布,布上有著紅色的字跡,他的臉就如同那白麻布一樣白,他的血就像那紅色的字跡一樣紅,馬小山終於來了。
人群自動的讓開了一條道路,馬小山在眾目睽睽下走向擂台,在距離擂台兩丈遠的地方停了下來。
他並不是不敢前進,只是他的心頭忽然浮現出了一種異樣的感覺,馬幫已經勢衰,如果打倒燕五郎,那麼下一個要對付的就是馬如令,可如果馬如令也死了呢?他的仇是否已經得報?當然還有雁雲飛,可是如果雁雲飛也倒下了呢?馬小山一時竟迷茫了起來。
燕五郎站在擂台上大聲的叫了起來:「我是馬幫的燕五郎,馬小山速速來送死!」
燕五郎大聲的叫著,把馬小山從迷茫中拉了出來,現在已是生死相搏的態勢,已經容不得他迷茫,高手過招多一分遲疑便多了一份風險,馬小山不願冒險,他知道紫裳還在等著他,他還要回到望仙樓去找紫裳,所以他絕不能死!
馬小山動手了,似是提起了勇氣一般,快步的衝上擂台。
燕五郎的刀也動了,銀光一閃,一片銀芒已似雨霧般護住了全身。
馬小山卻不急,圍著燕五郎,豹足輕點轉起圈來,這是他與南宮冷決鬥時所悟出來的招式,此番正好在燕五郎的身上嘗試。他一邊轉圈,一邊用虛招試探,燕五郎看得焦急,一刀向著馬小山的肩頭劈了過來。
馬小山豹足一點,卻是不接這一招,人已躥出了丈許,然後一個鷂子翻身,直打向燕五郎的腰眼。燕五郎揮刀便格,左手一拳也已打出,正砸向馬小山的太陽穴。
馬小山清嘯一聲,一個鯉魚打挺躍將起來,拳頭自上而下,正取向燕五郎的百會穴,燕五郎揮刀搶上,一刀揮向馬小山的胸口。馬小山人在空中,想要收勢已是不及,胸口中了一刀,登登登退出了三步,但看馬小山胸口的衣服已經劃過,皮膚已經被劃開,傷口卻不深,乃是他在落地那一剎那急急後退,卸開了燕五郎的一刀之威。
馬小山望著燕五郎,一雙眼睛已變得赤紅,仇恨的火焰已在他體內呼呼的燃燒,對周圍的一切他已失去了感覺,他的眼裡只有燕五郎!只見他形如山貓,後足直立前足輕輕點地,一雙手呈爪狀,正是一式狸貓撲樹!
燕五郎只覺那眼前一花,不退反進,弓步上前,一刀襲向馬小山胸口,馬小山疾疾變招,腳在燕五郎的膝蓋上一踩,竟是一招喜鵲登枝,然後手往燕五郎的脖子一按。燕五郎力已使老,新力未發,一時間竟躲避不急,只覺得後頸一陣酸麻之感,頭一暈,已是登的一下栽倒在地。
馬小山翻身落地,對向燕五郎,燕五郎晃著腦袋從地上爬起,一柄鋼刀又護在了身前。馬小山見一式建功,也不敢怠慢,忙又使出了一招雙手貫耳,雙拳直直向前搗去,燕五郎慌忙一刀斬向馬小山的手腕,馬小山手腕一收,前腳後撤,一式退步八門打出,正砸在那鋼刀上,刀鋒一偏,使馬小山避了開去。
燕五郎站定身形,又是一個弓步劈砍,疾疾逼向馬小山面門,馬小山當即往前一撲,撲倒在地,雙手握著燕五郎的腳踝,用力一掀。燕五郎當即凌空飛起,落地時卻正是要斬向馬小山的後背,馬小山就地一滾已經滾出了丈許,才又站起身來。
「好!很好!」燕五郎說著,手中的刀又舞動劈向馬小山。
「好什麼?」馬小山答著話,又是向斜方避讓開來。
「好一個馬小山,敢接老子的鋼刀,老子在祁連山殺人的時候,你還不過是個小叫花!」燕五郎變劈為削,直取馬小山腰際。
馬小山左手一拍將那刀身押低下去,右手直搗燕五郎面門,一邊道:「我在山中苦練了十年武功,絕不是為了死在這擂台上!」
是啊,馬小山已練拳十年,又經歷了生死之苦,他這麼做絕不會是想死在擂台上。
可是燕五郎又怎會放過他?他的心中也早已埋藏了仇恨的種子,隨著馬幫的勢衰,這顆種子已經生根、發芽,他也已被仇恨的種子布滿了全身,他此刻只想殺了馬小山,然後和馬如令一起再去對付金錢幫,馬幫一統邊城的日子已經過去,他要奪回來。
燕五郎跟隨馬如令已有十餘年,在馬幫中已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馬如令的財物便是他的財物,馬如令的兄弟便是他的兄弟,馬幫百年的基業正是他與馬如令的兄弟用血和汗鑄就的,他怎麼可能眼睜睜的看著馬小山將它摧毀!
燕五郎的刀又劈了過來,馬小山小心的迴避著,然後再還以雷霆一擊,燕五郎有仇恨,馬小山也有,他的仇恨伴隨著屈辱,這些仇恨已經在他的心中埋藏了十年,燕五郎又怎麼會懂?他固然毀了馬幫,可是馬幫也已經毀了他一生,他已註定是個局內人,他已註定為仇恨而生,每當夜深人靜的時刻,他總是將著仇恨拿出來,慢慢的舔舐,像山中的孤狼舔舐傷口一般小心,那是苦澀的滋味。
所以馬小山來這裡絕不是送死的,他是來尋仇的,他的仇恨已將他這個人煅燒得固執而偏激,誰是他的仇人,誰就要付出代價,而這代價,便是生命。
燕五郎還在與馬小山打鬥,遠處忽然傳來了呼喊聲,燕五郎和馬小山均是一怔,然後循聲望去,卻看到遠處火光閃閃,正是馬幫總舵的所在,馬幫的總舵竟然著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