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偷酒
司徒柏從帳篷中走了出來,馬王宴請賓客,他也跟來了馬場,卻並未參加宴席。想是剛才的鑼聲也驚動了他,使他走出來探查。
燕五郎也跟了出來,他本在旁邊的帳篷中休息,想是鑼聲也驚動了他,使他來到帳篷外走動。
「這血跡還沒有干透。」閻正說道。
「是,還透著潮氣。」梁緒接著閻正的話,似是想要看看這位「催命判官」要出什麼動作。
「所以殺人的人還沒有走遠。」
「也許他的身上還有血污,也許他殺人的時候自己也受了傷。」
「我們應該差人馬去追。」
司徒柏聞言,立即向身邊的小廝吩咐道:「速速差人追出十里,一定要把這人抓到!」
七人一齊回到了那宴席所在的大帳篷,桌上的手抓羊肉還在冒著熱氣,卻沒有人吃得下去了,看到外面的慘像,若是還有人吃得下去,那這人簡直就不是人。
七人相對無話,只待那去追查的人回報,馬如令坐卧不安,不時的在大廳中踱著步子,殷海濤也在踱步子,梁緒、閻正與那司徒柏倒是坐得安逸。
過得半晌,門外傳來一聲長長的「報……!」,但見一個小廝走進帳篷,跪伏在地道:「報馬王,向東追出十里,未見可疑的持刀之人。」
「報……!」又一個小廝入得堂來道:「報告馬王,向西追出十里,未見可疑的持刀之人。」
「報……!報告馬王,向北追出十里,未見可疑的持刀之人。」
「報……!報告馬王,向南追至城中,未見可疑的持刀之人。」
馬王馬如令的臉色越來越難看,手掌重重的拍在桌子上,口中怒罵道:「混賬!」
「馬王莫急,這人若是並沒有逃走,想必還在這裡。」閻正信誓旦旦的說道。
「先生的意思是……」
「既然能連斬二人不出聲響,想必此人武功甚高,若是沒有逃走,這人必在這大廳之內!」「獨臂鷹王」殷海濤接道。
說著「獨臂鷹王」殷海濤走到了燕五郎的身邊,「拔你的刀!讓我看看有沒有血跡。」
燕五郎微微一怔,旋即轉向馬如令,誰知馬如令並沒有望向這邊,似是已默許了這件事。
「拔你的刀!」殷海濤催促道。
燕五郎將頭轉過來,站起身,面對著殷海濤道:「我來馬幫已有十餘載,這五年十餘載里為馬幫的事情日夜操勞,你竟認為我是馬幫的敵人?」
「閑話少說,拔你的刀!」
「我素來只殺兩種人。」
「哪兩種人?」
「一種是要殺我的人,一種是擋我財路的人。」燕五郎頓了頓,「現在看來,又要多一種人了。」
「多哪一種人?」
「逼我拔刀的人!」燕五郎說著,那刀已拔了出來,自下而上撩起,直砍殷海濤胸膛。
烏黑的刀鞘,烏黑的刀柄,刀身卻是銀光一片。
那殷海濤豈是好相與的,他原本左手練開碑手,右手練金剛掌,在江湖中便享有盛名,後來與人爭鬥,被人一刀斷了右臂。誰知僅剩左手,使他將專註力放在了左手的開碑手上,竟練到了九成的火候,端是另人稱奇。
此刻只見那殷海濤單掌橫擊,拍在那刀上,只聞金鐵交擊之聲,這一刀竟被拍得向邊而去,終是劈空了開來。
燕五郎並不氣餒,鋼刀又是一連劈出了三刀,直取殷海濤面門及肩頭。殷海濤急忙後退,躲得這三刀,一隻手臂卻是伸了過來,拍向燕五郎肩頭,這一掌勢大力沉,似洪水洶湧而至,掌力未到掌風先達,竟吹得燕五郎的衣袖抖動開來。
燕五郎急忙翻身後退,一連翻了三個跟頭與那「獨臂鷹王」殷海濤隔了丈許,方才停下。
這時留意看時,燕五郎的刀還是那柄刀,烏黑的刀鞘,烏黑的刀柄,刀身上閃著銀光,卻毫無血漬。
「夠了!」馬如令大聲的喊道。
燕五郎連忙收刀欠身,似是怕惹惱了馬如令,那殷海濤也坐將下來,呼呼的喘著氣。
「幾位今日也辛苦了,就在馬場休息吧!」馬如令說道,沒有人提出異議,在馬幫的地盤,沒有人敢忤逆馬王,馬王的話就是命令,就是金科玉律,容不得任何人推辭。
梁緒已經在帳篷里躺下了,可是他卻睡不著,想要找口酒喝。所以他又從床上爬了起來,套上衣服,鑽出了帳篷。
帳篷外已是一片夜色,斗大的月亮正掛在正空中,馬幫的大燈籠也與月亮爭輝。草場的夜是寂靜的,除了偶爾傳出的狗吠聲沒有一點聲音,夜幕像一副藍色的帳子罩在馬場上空,似是給草場蓋上了被子。
整個草場也睡著了,全不見白天萬馬奔騰的生機,吹過的陣陣微風像大地熟睡時的呼吸,平緩、悠長。身在草場的人們也都睡了,就連那當值的小廝也都打著盹。
梁緒向那宴席的大帳篷走去,他記得那裡的角落裡擺放著幾個罈子,想必其中定有酒水,馬王爺家的酒水,自然不會太差。
可是他剛走到帳篷前,卻看見一道黑色的人影閃入了帳內,梁緒快步跟上,來到帳外,悄悄的撩起帘子向里張望。
帳篷里沒有燃燈,所以帳內很黑,那人影沒在黑暗裡也不知在哪裡,梁緒探身進了帳篷,忽然感到身側有風聲襲來,連忙跳開躲過了那一擊,待得他停下來,那人影已燃著了火摺子,整個帳篷里亮了起來,梁緒定睛觀望,才發現那黑影竟是一個女人。
那女人穿著一身黑色夜行服,沒有戴帽子,一頭烏黑的長發披散下來,像是一條黑色的瀑布,一雙杏眼圓睜,正盯著梁緒在看,臉上稚氣未脫,絕沒有二十歲。
那黑影見到梁緒,低聲問道:「你是何人,為何半夜闖我馬場!」
「在下樑緒,乃是馬王請來做客的。」梁緒雙拳作揖,緩緩而答。
「梁緒……」那女人雙眼向上翻著,似是在努力回憶這個名字的出處,「莫非是今日請來的『俠探』梁緒?」
「正是區區在下。」
「你為何不在這帳中休息,來這大帳中作甚,難道草場里的帳篷你睡不習慣?」
「習慣,習慣得緊,只是肚中饞蟲作祟,想來這帳中找點酒喝。」
「主人家不在,你便擅自闖入找酒吃,想不到堂堂『俠探』卻是個偷酒賊。」那女人故作生氣狀,卻是顯得機靈可愛極了。
「我不止偷酒,還偷人心,而且專偷女孩子的心。」
「呸呸呸,臭不要臉,你不過是個偷酒的假『俠探』,誰家姑娘會被你偷走心。」
「敢問姑娘大名,又不知你為何來此帳中?」
「我叫馬秀芳,我來……也是來偷酒的。」馬秀芳一副泄氣的樣子,全無剛才的氣勢,想是想到自己竟然也是個偷酒賊,不免心中有些氣餒。
「酒是你自家的酒,為何也要偷?」梁緒有些好奇。
「爹爹不讓我吃酒,爹爹說女孩子家不該學吃酒。」
「你爹爹是誰?」
「他們都叫他馬王,」姑娘說著,用手自上而下揮舞著接著說道,「我爹爹凶得緊。」
「那我們快快偷了酒去吃,不要被他們發現好不好?」梁緒道。
「好,好得緊!」馬秀芳一面答著,一面已走向角落裡堆放罈子的地方,抱起了一罈子酒。
二人抱了酒從大帳中偷偷跑了出來,馬秀芳已熄了火摺子,二人趁著夜色跑到了一處草垛子后,躲在草垛子后吃起酒來。
「難吃,難吃得緊!」馬秀芳吃了一口酒,連忙吐了出來,口中碎碎念著,間或還有幾聲咳嗽,「又辣又嗆,難吃得緊!」
梁緒微微笑著,吃了一口酒道:「就是你口中這難吃之物,卻使不少英雄好漢走不動路。」
「你們男人真是奇怪,如此難吃之物卻甚是喜愛,難道你們不覺得辣不覺得嗆?」
「男人都是賤骨頭,越是辣越是嗆的酒吃起來越有味道。」梁緒說著,學那傍晚時的歌聲唱了起來:
天皇皇,地皇皇,
一朝入馬幫,
不想見爺娘,
這美酒,
敬姑娘。
馬秀芳「噗嗤」一笑,粉拳錘在梁緒的肩頭道:「你壞死了,就想看我被酒嗆到出醜。」
「姑娘如此美麗,便是被酒嗆到,也絕丑不了。」
馬秀芳的臉登時紅了,不知是那酒勁上臉,還是羞赧所致,她垂下頭來,長長的睫毛忽閃忽閃的甚是好看。長長的頭髮像簾幕一樣垂下來,遮住了她半邊臉頰,卻更有「猶抱琵琶半遮面」的美感。
「你……真的覺得我好看?」馬秀芳輕聲說道。
「好看,非常好看。」梁緒信誓旦旦的說道。
「可是,為什麼從沒有人說過。」
「那是他們不懂得欣賞。」
馬秀芳聞言,臉紅得更厲害了,身子卻慢慢的向梁緒靠取,她本是待字閨中的大姑娘,不懂兒女之事,只是此刻覺得眼前的年輕人說話甚是討喜,便想要依靠在他的懷中,乃是有感而發的行為,一時也覺得梁緒不是那麼討厭了。
頭上的斗大的月亮還在照著馬場,馬場里的人卻已是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