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馬幫兇案
梁緒正在街上閑逛,他逛得很仔細,一會兒看看這,一會兒看看那,好像街上的每一個攤位,每一個門面都能引起他的興趣。逛街的樂趣正在這裡,你若是空出時間來,耐心的一個攤位一個攤位,一個鋪面一個鋪面的逛下去,總能在這些鋪面和攤位中,發現超出你想象的有意思的東西。
街的盡頭站著一個人,這人一身白衣白得發亮,一副面孔也是蒼白的,白得透明。只是他白色的臉上一雙瞳子卻是烏黑的,一雙烏黑的瞳孔里迸射出精光來。這精光正照在梁緒身上。
這道精光任是照在誰的身上,誰也不會舒服,偏偏梁緒不覺得,他仍舊在逛他的街,他一會兒拿起小孩玩的撥浪鼓,「咚咚咚」的搖上幾下,一會兒又拿起幾顆瓜子嗑了起來,他竟似完全沒有看到那個白衣人一般。
那白衣人卻也不急著去叫梁緒,仍舊那麼丁丁的站著,好像有無盡的時間就是來浪費的。
終於,梁緒逛到了街尾,向著這個白衣人走來。
「你可認得我?」梁緒首先發問。
「六扇門西北總舵的舵主便是瞎子也認得出,何況我還不是瞎子。」那白衣人不屑的說道。
「可是祁連山獨行大盜燕五郎卻來找我這六扇門的人,你說奇怪不奇怪。」
「一點也不奇怪,我已金盆洗手。」
「我也聽得江湖傳聞,祁連山獨行大盜燕五郎金盆洗手,卻不想你來到這邊城,加入了馬幫,成了任人差遣的小角色?」梁緒調笑道。
燕五郎不理會梁緒的調笑,說道:「馬王馬如令請你今日戌時三刻去馬場吃酒!」
梁緒接道:「吃酒我總是喜歡的,可我初來乍到不曉得如何去得馬場。」
「戌時至此處,自有車馬接應。」
「馬王還請了別人對么?」
「馬王共請了三人。」
「哪三人?」
燕五郎苦笑著搖頭道:「現在只請得你一人,等你赴宴時自然知道是哪三人了。」
「好!」梁緒爽快的答應下來,似是迫不及待的要去吃這碗酒一般。
戌時三刻很快便到了,梁緒來到路口,那裡已經停了輛馬車,黑楠木的車身,車上雕樑畫棟,皆是金箔作葉子,寶石作花心。鑲金嵌寶的窗牖被一層淡藍色的縐紗遮擋,使車外之人無法一探究竟車中的乘客,但車內的貴客卻又可以看得窗外的景色。
車前站著一人,正是那燕五郎,他已配了刀,烏黑的刀鞘,烏黑的刀柄,襯得他的白衣服更加發亮。見到梁緒,燕五郎微微一欠身,說道:「車上請吧!」
梁緒掀開車簾,見車上已是坐了兩人,想是那一同請去吃酒的人。
左手邊一人只有一條獨臂,那條獨臂卻是格外的長,光頭,一口髯須卻生得茂密。
右手邊一人花白頭髮,穿一身藍色長衫,腰間別著桿精鋼判官筆,正苦鎖著眉頭坐在一旁。
梁緒甫一上車,連忙拱手作揖道:「見過『獨臂鷹王』殷海濤殷先生,見過『催命判官』閻正閻先生。」
那獨臂大漢聞言哈哈笑道:「『俠探』梁緒果然眼力過人,當浮一大白。」
只見那馬車車廂中放著一個小小的暖爐,爐上正暖著一壺酒,殷海濤倒得兩杯,遞與梁緒一杯,又自取一杯,滿杯吃下。
梁緒也不含糊,取了酒兀自吃下,轉身上車,坐在了「催命判官」閻正的身邊。待得梁緒坐穩,那燕五郎也上得車來,關上車門,那馬車便動了起來。
那閻正問道:「敢問馬王請我們三人吃酒有何事?」
燕五郎答道:「到了馬場各位自就知道了。」
於是一時,車中之人都不在說話,只聽見那木輪壓在車轍上咕嚕嚕的響聲。
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地見牛羊。
這裡沒有牛羊,只有馬,還有無邊的草場,車窗外忽然傳來一陣歌聲,甚是寂寞蕭索。
天蒼蒼,野茫茫,
一朝入馬幫,
不得見爺娘,
馬悲嘶,人斷腸。
馬車毫無徵兆的停了下來,停得是那麼突兀,三人本是昏昏欲睡,也被驚了醒來。原來馬車已是到得馬場宴客處。
但見那馬場中用柵欄圍成一處,裡邊林立著許多帳篷,中間一頂帳篷其大無比,想是宴客所用。沿著柵欄樹著一排高聳入雲的高桿,桿頭挑著白色的燈籠,燈籠上都寫著一個大大的「馬」字。
三人進得中間的大帳篷,只見帳篷中擺放著一條長長的桌子,足夠坐下三四十人,馬王馬如令就坐在桌子遠離門的一端,身旁坐著位年輕人,那年輕人看來年有二八,眉目間竟與馬王有幾分相似。
桌上擺著三副空碗筷,三人依次坐下。
菜很快就端了上來,是剛出鍋的手抓羊肉,將羔羊宰殺后直接放入水中,泡凈血水後放在大鍋里煮,燒開后撇去浮沫,再放入花椒薑片,文火煮上兩個時辰出鍋即可食用。這是典型的北方飯食,不甚講究刀工色澤,只求吃得痛快吃得舒暢。
馬如令已是舉起碗來,對身旁的年輕人道:「駒兒快與幾位大俠敬酒!」
那年輕人慌忙的站了起來,手中捧著碗道:「駒兒敬過幾位大俠。」
馬如令也道:「犬子駒兒不懂禮數,還請各位莫要怪罪。」
「馬幫主謙遜得緊,」「獨臂鷹王」殷海濤站了起來,一口酒仰脖喝下,繼續道,「令郎生得俊俏,定是那人中龍鳳,以後前途不可限量。」
閻正也站了起來,微微一欠身,端起酒來吃下。
梁緒吃了酒,忽然說道:「卻不知是什麼樣的風吹來,讓馬王捨得這美酒佳肴與我等,馬王有事但且提來,省得我等享用美食卻心中惶恐。」
馬如令聞言皺了皺眉頭,緩緩坐下,待那馬駒兒也坐將下來,才緩緩道:「昨日我馬幫發生了一件怪事。」
「是何怪事?」梁緒問道。
「我馬幫的馬都是有專人看護打理,每日那馬夫將馬匹分群領到草場各地放牧,待得傍晚回廄時,卻少了一個馬夫。」馬如令慢慢的說,像是一個老太婆在說流水賬一般,「我差人去查,發現那人竟被人一刀削去了腦袋,同死的還有一十八匹駿馬,也是被一刀削去了腦袋。」
「你請我們來就是來查這件事的?」
「不錯,三位都是江湖中成名已久的俠探,平日多是查探秘密之事,只想請三位幫我找到那兇手。」
「閣下近日來是否有仇家尋上門來?」那「獨臂鷹王」殷海濤問道。
「有一個小叫花在尋仇。」馬如令道。
「這小叫花是何人?」
「閣下還是問問『俠探』梁緒梁大俠吧!」馬如令說著,臉上露出不快之色,斜眼瞟了一眼梁緒。
梁緒微微正坐答道:「那馬小山用的是拳頭,從不帶刀。」
殷海濤厲聲道:「用拳頭的也可以用刀,給你一柄好刀,你能不能砍下人的腦袋!!」
「能!」
「那便一定是那馬小山下的手!」殷海濤斷言道。
「我們探尋案件,都需要有證據,沒有證據就沒法定罪,除非你見到馬小山用刀砍下了那些腦袋,否則這事還當從長計議。」閻正忽然說道。
場面竟一時有些僵了,帳篷外又隱隱的傳來了歌聲,聲音若有若無,帶著寂寞蕭索。
「天蒼蒼,野茫茫,
一朝入馬幫,
不得見爺娘,
馬悲嘶,人斷腸。」
馬駒兒提了刀便追了出去,似是已耐不得這歌聲。然後門外忽然鑼聲大作,帳篷中的人也都跟了出去。
帳篷外天色已黑,人群亂作一團。
「發生了什麼事?」馬王馬如令問道。
一小廝答道:「回馬王,馬廄里的馬又被人殺了!」
眾人急忙來到馬廄,那是怎麼樣一副情景!十三匹馬被一刀削去了腦袋,馬屍倒在地上,那脖頸間還在汩汩的冒著血水。兩個看管馬廄的馬夫也已被削去了腦袋,兩顆頭顱被拋在一旁,浸泡在旁邊的糞水中。
空氣中瀰漫著血腥味,混雜著馬廄特有的臭氣,讓人頭腦發昏。再看那馬駒兒,已是伏身在一旁不住的嘔吐起來,他剛剛飲的酒已被他吐出,卻仍在乾嘔,直到嘔出一些黃綠色的水來,那是連膽汁都吐了出來。
「誰幹的!」
馬如令的聲音響徹在整個馬場,馬場在月光下顯得寂寞蕭索,一眼望不到邊的草場正被風卷過,枯草打著旋的飛向天空,又慢慢的飄將下來。
「誰幹的!」
邊城的人們正在享用著晚餐,沒有人知道這裡發生的血腥的事情,他們本就是尋常的居民,沒有絕世的武功也沒有稱霸的野心,江湖就在他們的身邊演繹,他們卻不在江湖中。
「誰幹的!」
馬廄里的血腥氣漸漸的淡了,風卷著那氣息飄向遠方,那馬屍的頸子出已不再流出鮮血,地上的血漬也已經乾涸,馬駒兒也不再嘔吐,他已連膽汁都吐了出來,口中正在發苦。
「誰幹的!」
……
「誰幹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