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隔著一點距離,白霖羽關了門,喊了聲雪言。


  何雪言紅腫著眼睛,眼淚婆娑,低低說了聲:「滾出去就別回來,我的名字也不是給你喊的,除了工作之外的事,我再搭理你一句我何雪言不是人。」


  她堵的沒邊,隔了七八年,人家回來是風風光光,馬上功成名就聲震南北,她還在一老樓里窩著,不上不下,要成就沒成就,甚至是人也老了不年輕了。


  撂下話,白霖羽倒見慣她發脾氣哭喊似得,從口袋裡掏出紙巾走過去遞在她桌邊,嘆了口氣道:「那時候是我心氣高說什麼也得出國,沒了解你困難,也不知道你父親病了,你不跟我出去,我怪怨你。這都是我年輕不懂事,不知道珍惜你,不曉得人一輩子碰見真正的愛情是多不容易。現在,我當然不奢望你原諒我,也不會那麼天真的以為自己還會是你的眷顧。不會這樣想的,我們都是成年人,你有你發脾氣怨恨我的權利,我也不會抵賴什麼。」頓了頓道:「只談工作也是好的,你不必搭理我給自己找難受。」


  紙巾就放在何雪言手邊,何雪言反倒成了心虛的那個。白霖羽比她冷靜,這就是贏了。


  何雪言一句話也還不了嘴,生生吃了啞巴虧。


  白霖羽反倒嘴角笑了:「你還是沒有變,一點也沒變。」


  「出去。」何雪言逐客。


  白霖羽點點頭:「稿子交給你我很放心,不足的地方你多斧正,你要怎麼改,我沒有怨言。你休息,我就說這麼多。」


  轉身出了房間,何雪言抓住紙巾按住眼睛,眼淚把紙巾都浸透了。這不知道為誰哭的,也不知道為什麼難過,就跟蓄洪水開了閘門一樣,泄洪而已。


  這大早上她就受了氣。


  過一會兒,宋立楞頭楞老說是來看她生病好點沒,何雪言被關心幾句就心煩,抓了手邊的報紙雜誌劈頭蓋臉砸過去,拿他出氣吼出來:「你給我滾出去,別在我跟前煩。」


  這是在單位里,全樓道都跑出來了。


  宋立呆若木雞,老半天才反應過來,倒退著從她房間出來,腳跟不穩差點摔了,眼鏡歪去一邊,緊緊張張望著滿樓道看熱鬧的,弓腰往自己辦公室去了,關了門就再不敢出來。


  走道上其他人不敢明著鬨笑,躲在門裡笑的嘴都歪了。


  梁文毅道:「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也不看自己的德行。到底是把何雪言給惹怒了,哎呦,前幾天在咱們跟前嘚瑟的,簡直何雪言明天就要嫁給他了一樣。他想得美,人老太太家裡那值錢的東西,金山銀山還都能落他頭上?呸。」


  旁邊編輯秦石抓了把瓜子,磕著,在走道貓著頭,瞧見顏扉剛從主編辦公室出來,跟她招手:「小顏過來哎,我們問問你。」


  顏扉抱著書稿過去,喊了聲秦老師。


  秦石這人好事兒,笑著抓她進辦公室,當著梁文毅的面道:「透點風啊,這宋立跟小何是怎麼了?是宋立無恥硬賴著人小何,還是小何和他還真有什麼?」


  顏扉知道,這是得了訊息要往死里擠兌宋立的意思。顏扉雖然不喜歡宋立,但也不待見這種落井下石、拉幫結派欺負人的。眼睛翻一番道:「沒事兒你打聽人家幹嗎,你自己有妻有子的,難不成你也想著何老師,想跟宋立掙?」


  「哎呦喂,毛丫頭嘴利索,笑話起你老哥。」秦石四十多,有點文痞道:「咱出版社兩朵花,我們這些大哥大叔大伯,打心裡想看你們有個好歸宿。」


  「我跟何老師都屬於不爭氣的,讓你操心了。宋老師和何老師的事兒,我不知道。你別問我,你多問,我嘴大,滿單位說出去,說你死命關心何老師和我,人家還以為你對我倆有想法,多不好。」顏扉沒臉沒皮習慣了,不像何雪言不好意思跟人說難聽話。


  秦石呸出瓜子皮道:「算你丫頭狠,我不問你了。」頓了頓:「只是我看小何也夠可憐的 ……女人三十多不嫁,條件再好也沒用,說不定還真跟了宋立。」


  「胡說八道,她跟誰也不會跟宋立。」顏扉沒好氣了,撇了一眼倆個大男人:「管你們什麼老師不老師,我可不准你們背後亂嚼何雪言舌根,給她添堵。給我知道了,我不客氣。」


  秦石笑她兩聲,跟梁文毅道:「她還著急了,她自己都沒嫁出去,老給單位人說她。」


  顏扉冷了臉:「你再這樣我可給你媳婦打電話,說你下班喝酒不回家,找小姑娘的事兒。」


  「妹妹千萬別。」秦石馬上收斂了。


  顏扉不理他要走,這邊梁文毅笑笑道:「聽說何雪言不想負責出這本書?不想賺這個錢?」


  「她就是生病了,頭疼而已。」顏扉不用想也知道他打什麼主意,全單位誰也趕不上樑文毅會賺錢啊。


  他自己在外頭還偷偷開著一個文化公司,專攔出版社生意,倒賣書號,還跟人有影視合約,改編不少小說拍戲,對領導巴結的好,對周圍的人也都散財,還真有不少人愛跟著他,形成個圈子。


  「顏扉,我知道你越來越能幹了,白辰這麼好的果子都給你摘了,只是做事兒要往深里想,出版社給你的利潤太低了。白辰還沒正式簽約,你得多想想。」梁文毅笑笑:「不行,你約著她,咱晚上一塊吃飯。我請你們。」


  「我晚上有事兒,你要約自己去。」顏扉不給臉,抬腳走了。


  梁文毅被駁面子,對著秦石道:「就一有錢人的二奶,天天囂張的人五人六,早晚有她受的。」


  「等你當了主編,她就不是個事兒。」秦石遞話。


  梁文毅笑笑不說話了。


  顏扉走在樓道,路過何雪言辦公室,想進去,又覺得不是時候。進去了,又能怎麼樣?只好望一望,轉身走了。


  回了自己辦公室,瞧見的倒是白霖羽在等她。顏扉對工作熱情,對作者也都熱情,儘力維持自己在出版界的一個小平台,臉色換了笑容給白霖羽端茶倒水:「白老師,我剛跟領導交代了,一定幫你推出好作品,這我屬於才疏學淺,內容有何老師把關,其他的裝幀,宣傳,協調工作我把腿給你跑斷了都行。」


  白霖羽很客氣,對她笑道:「你叫我霖羽好了,不是認識你,我的稿還沒人要。」


  「你是留學博士,論文發表在知名期刊。業界都關注你,這頭一本小說交給我了,我很榮幸。」顏扉一邊說一邊也樂得近乎道:「我這人也自來熟,你讓我喊,我就喊了,只是這霖羽我不敢叫,喊你霖羽姐吧。」


  白霖羽笑一笑算是認了這妹妹,還是放心不下:「雪言她這幾年怎麼樣了?」


  「你們同學之間不聯繫嗎?倒問我。」顏扉笑。


  「我去法國后,她和我聯繫就少了,後來就不聯繫了。」白霖羽說的是實話。


  「何老師也沒什麼好不好的,經濟上吃不了苦,工作上受累不多。就是她父親身體不好,她得回去照顧。」顏扉想著說。


  「她沒結婚嗎?」白霖羽道。


  「還沒有。」顏扉心裡疙瘩,嘻嘻笑打馬虎眼:「你還關心她婚事兒,滿城都是三十多不結婚的,我跟何老師還算年歲小的,人生在世趁年輕多玩幾年多爽快,結什麼婚啊,人何老師也不著急。」


  白霖羽笑笑,打量顏扉辦公室,盯半天道:「你牆上掛的,是雪言寫的字吧。」


  顏扉回頭一看,牆上是掛著從何雪言那裡倒騰的一副字,寫著草木之心。


  白紙黑字,雲墨如蘭。


  「我從她辦公室拿的,她堆了可多東西,誰要她都給。」顏扉笑著敷衍。


  白霖羽搖搖頭,看著字道:「這幅不一樣,這是她自己寫的。她跟她媽脾氣相反,她媽媽心情好,門口遇見賣白菜聊高興,回屋裡就能給人寫字作畫,白送人上十萬。雪言一般從不給人寫字畫畫,系裡教授求她都不肯。她說她媽媽贈字贈畫是文人里的豪傑,她心眼小成不了大家,字不值錢,給人寫字別人也不會記她的好,她的字只送給她喜歡也喜歡她的人,這樣的人才珍惜她的心血。」


  顏扉心肝顫,她也不知道這回事兒,想著就是副字,何雪言愛寫幾幅寫幾幅。


  「還有這回事兒。」顏扉欲蓋彌彰:「我跟她同事五六年都沒聽說過,我就自己跑她辦公室想占她點便宜,拿了別的有名的人的字,怕她生氣,才撿了她的拿的,原來還有規矩,這我可對不起何老師了,壞了人規矩。」


  「你不懂書法?」白霖羽道。


  「書畫認識我,我不認識人家。」顏扉的文藝細胞存在於唱歌跳舞。


  白霖羽看妹妹那樣對她笑笑:「能讓我再看看那字嗎?」


  顏扉讓開一些,讓她過去。


  白霖羽走過去仔仔細細端詳,皺眉頭又鬆開,開了口道:「我想要這幅字,你能送給我嗎?」


  顏扉嗯了一聲,一臉詫異,感覺不對:「何老師送給我的,我不好意思轉送,回頭她問起來,我怎麼說啊?」


  「你說物歸原主。」白霖羽笑一笑。


  顏扉嚇得張口結舌,眼珠子提溜轉,腦袋裡突然被鎚子砸中那樣靈光開竅,她一時嘴快差點脫口而出:可是覆水難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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