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火綾
我是火綾。
不知不覺,距離那一段讓全人類永遠無法忘懷的事件,已經過去了十年,在十年後的初中歷史書上,那個日子被稱之為「時代轉折的開始」,標誌了黑暗時代的徹底結束,也讓我們迎來了一段嶄新的,充滿陽光的新生活。
在加入NHU之前,我一直在小心翼翼的活著,我不敢讓任何人知道我身上的事情,因為我知道那意味了什麼結果——我會像實驗室里的小白鼠一樣被送上實驗台,然後切片研究,光是想想就讓人覺得毛骨悚然的恐怖,我寧可給個痛快,也不要被這樣凌遲處死。
後來我加入了NHU,這讓我有一種找到了同伴甚至是親人的感覺,我很敬服我們的首腦,因為李迦南是一個讓我覺得窮盡一生都無法追趕和超越的強者,他的強大不僅僅是因為他的實力,更重要的是他那彷彿永遠冰冷機械的思維,他在我的記憶中就是一個強悍理性的戰鬥兵器,他可以無休止得執行著看似血腥實則理性的計劃,他能把NHU帶領到我們也無法預料到的高度——如果他那時候沒有失蹤的話。
在NHU中最讓我敬佩的是首腦李迦南,而最讓我覺得親切的是副首腦露易絲,拋開強大的外表和副首腦這個身份,露易絲就是一個天真可愛的小姑娘,她雖然在冷血的時候同樣不拖泥帶水,但是在不是必要的情況下,她始終能讓我找到很多人情的味道,這是首腦大人身上所不蘊含的人情味,她是讓地下研究所不那麼死氣沉沉的調味劑,她讓我覺得NHU的生活其實是非常有趣和值得回味的經歷。
雖然後來加入了諸如李白狐,青鐮,幽影,蝕心,但是我一直覺得只有露易絲副首在的時候,才可以讓所有人的氣氛都活躍歡快起來。
只是,後來劇變發生的太快了,從首腦大人的忽然失蹤,再到首腦弟弟李轅的夜襲,都讓我覺得措手不及,雖然我平時也被愛麗絲當作一員悍將看待,可是在這種關鍵時刻,我們都清楚的發現,一旦失去了李迦南,我們所謂的新人類組織NHU,其實什麼也不是。
我至今都沒有弄清楚李白狐到底是不是NHU的叛徒,是不是RMH的卧底,不過這已經不重要了,因為一切已經過去了,無論NHU還是RMH,全部都消失在這十年裡,像是被車輪碾碎的石子,化為粉塵,什麼也不剩下,留在記憶里的,可能只有回憶了吧。
在時間洪流的沖涮下,什麼恨意,什麼怨毒,都已經煙消雲散了,將一個仇恨維持十年是很困難的事情,至少我做不到。
後來,在我們被疑似李白狐的神秘人救出來的那一夜,也就是「時代轉折的開始」那一晚上,李迦南他好像回來了,那一夜我沒有直觀的看到,我看的是網路上的錄像,可是對方所在的位置太高了,錄像上的人影只是模糊的一個小黑點,只是幾個粗糙的像素,像螞蟻一樣。我雖然懷疑,但是無法確定,我不知道是不是我們的首腦李迦南大人回來了,或者僅僅是我的幻覺——如果他回來了,我們NHU肯定能東山再起。
可他始終沒有來聯繫我們,看來他或許真的死了,死在地球上某個不為人知的陰暗角落,不過他在我心中依然是那個帶領NHU的梟雄,甚至是神明。
這十年來,RMH並沒有在我的生活中出現,那一晚消失的似乎不僅僅是那頭巨狼和九尾白狐,連RMH似乎也在那一夜中消失匿跡,從這個世界上煙消雲散,我從一開始小心翼翼,苟延殘喘的活在城市的角落裡,到後來大搖大擺上街遊逛購物,爬東方明珠塔,一直都沒有人來逮捕我,大概他們是真的消失了。
當初李迦南建立NHU的初衷就是為了對抗RMH,因為新人類要好好的生活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敵人就是創造了我們的RMH,現在看來,我們的目的似乎已經達到了,因為RMH消失了。
我甚至都可以隨意的用辦來的假證出去打工,或者租房子住,我彷彿一下子回到了普通而平和的正常人生活中去,這無疑是對於一個苟且偷生的新人類最大的幸福。
普通人眼中無聊如白開水的平淡日子,在新人類眼中是多麼值得羨慕的事情啊?
新人類們空有強大得讓人眼紅敬畏的力量,在普通人眼中就是鬼神般強大的存在,可是在別人看不到的地方,他們也有著自己難以訴說的苦楚,一個平淡的生活,哪怕是兩點一線早出晚歸的日常,都能讓人淚流滿面,沒人知道或願意相信,新人類所希望的僅僅是這樣渺小的幸福。
去年,愛麗絲來聯繫了我,她按耐不住了,雖然時機並不成熟,可是她依然想要發動一場巨大的智能叛變,她想要用手上浩浩蕩蕩的機器人大軍,一瞬間控制住全人類,她希望我能夠幫助她。
如果是過去的我,肯定會毫不猶豫的答應她,哪怕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因為那時候我和愛麗絲還是NHU的夥伴關係,就算當時NHU瞬間覆滅了,我也一定會念舊情的去幫助她,而且我和她都有那一段過去的記憶,這是我們關係的紐帶。
可是我最終拒絕了她。
她出現在我面前的時候還是當年的樣子,那個讓人感覺有點嚇人和恐怖實際上看習慣了會覺得很可愛的恐怖玩偶,單從外表來看,就是一個幼女版的貞子。
我還記得她被我拒絕後,那種錯愕的語氣,宛如被自己的親人背叛了一樣,讓我很久都無法釋懷。
她離開的時候步伐很平靜,幾乎讓人覺得是在飄著走路,彷彿下一秒她就變成惡靈消失在閣樓里一樣。
我為什麼會拒絕她?我思考了很久,然後就得出了答案。
我從最初加入NHU的主要目的,就是為了過平靜的生活,我希望NHU能夠幫助像我這樣的新人類寧靜的生活在這個世界上,沒有流血的廝殺,只有安寧的清晨陽光和舒適的下午茶。而現在,我的目的已經達到了,我已經像個正常人一樣在人類社會裡生活了九年,我又如何能夠忽然變成當初那個自己,我又怎麼會願意再回到那個充滿戰鬥,廝殺,陰謀,黑暗,死亡的生活節奏中去?
我就是一個被懶惰生活養肥了的胖豬,已經不是當年那一頭充滿野性,口有獠牙的大野豬了。
拒絕她的那一瞬間,我覺得她那顆機械構造的內心可能碎了,雖然她始終沉默,沉默著推開公寓門,沉默得離開,沉默的留下一個轉瞬即逝的背影,我卻依然聽到了那種玻璃杯摔碎一樣的聲音,只是我沒有在我的家裡找到那些玻璃渣,看來那些碎玻璃渣應該都嵌在了愛麗絲的體內。
只是機器人是不會流血,也不會流淚的吧?
我下意識的這麼想著。
現在的我,租住在一個30平米的單身公寓里,每天白天會去便利店打工,晚上還會去酒吧上夜班,不是我太缺錢,只是在離開了NHU的生活之後,我對這樣平凡樸實節奏緩慢的生活有些不習慣不適應。
而且作為擁有強大力量和漫長壽命的新人類,我幾乎完全不需要休息,於是我用忙碌得讓人膛目結舌的打工來充實我空虛的內心。
在這樣幾乎非人類的工作節奏里,我覺得自己彷彿也變成了那位讓我崇拜的李迦南,變成了一台永不疲倦的工作機器,用工作狂般的生活來讓自己覺得有事可做,讓自己不要去整天想著NHU里已故,或如今杳無音信的夥伴們。
他們無論是活著,或早已經死去,我都不願意去回憶,因為每一次想起,都會覺得遺憾,然後內心彷彿忽然空了一些什麼,失去了什麼。
我獨自生活在這個重建而成的威海市裡,這十年來我走遍了威海市很多地方,我去了那個第一次與李白狐他們相遇的外灘樹林,也路過了威海大學,更不用提那座屹立不倒的東方明珠塔了,我還買票去了一趟潯陽市,去看過了李迦南當年曾經學習過一段時間的那座武館,還有露易絲曾經出沒過的那座落楓江斜拉索大橋。
我每一次都認真的看著那些建築物,彷彿能從上面看到我那些曾經的夥伴們留在上面的痕迹。
前一段日子,我在威海市的街上看到嚴義明了。
他已經不是我記憶里那個青澀的嚴義明了,現在的嚴義明看起來十分成熟穩重,他走在大街上身上卻依然穿著那一套耀武揚威的軍裝,肩膀上的上校徽記像是鑽石一樣刺眼,周圍的女孩子都忍不住被他英姿勃發的樣子所吸引,可他卻目不斜視,像那些走軍步的剛毅士兵一樣徑直離去,似乎多少鶯鶯燕燕的目光都沒有讓他的視線有多少停留。
直到視線的盡頭,我看到那個似乎在等人的女孩子的時候,才明白過來,我看到嚴義明拉著那個女孩子的手,笑了起來,他的笑容和當初他欺騙我時候的笑容大相徑庭,那是一種認真而專註,痴情而發自肺腑的笑容,就像眼裡只有貂蟬的呂奉先一樣,那或許才是最真實的他吧。
今天周末無事的晚上,我久違的被人約出去喝酒,約我去喝酒的是我在酒吧里認識的朋友,他叫盧仁佳,最近他剛剛失戀,需要一個人去傾訴,他在電話里的語氣哭哭啼啼的和被三個肌肉男姦汙了一樣,於是我當仁不讓的承擔了這個任務。
這時候,我忽然想起,我似乎也從來沒有戀愛過,我又不是一個gay,我幹嘛老這麼單身著呢?我突然想起在打工的便利店裡,有一個妹子似乎很喜歡和我沒話找話,也許我可以嘗試一下?
我生活在平靜而寧和的生活里,沒有人知道我這個打工狂人的體內蘊藏著能夠讓整個威海市重新回憶起當年恐怖的力量,我已經很強大了,強大到那些穿著武裝鎧甲的戰士都不一定是我的對手,但這不重要,只要能夠這樣平凡的活著,有沒有力量其實根本就無所謂吧?
那些回憶,我會好好珍藏的,如果,我是說如果有一天,我能等到自己有了一個孩子,我或許會把這些故事記錄下來,寫成一個長長,十幾萬甚至幾十萬字的小說去給我的孩子看,那我的孩子一定會非常崇拜我吧?吶,是吧?
真是讓人期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