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燕王噲弄假成真
空話誤國,忠言興邦。且說燕王噲聽信了鹿毛壽的建議之後,立即下詔把國家禪讓給子之。詔書一下,舉國愕然。這下太子太傅郭隗坐不住了,他沒有想到一大把年紀的國王做事竟然這麼荒唐,江山社稷大事豈能兒戲啊。雖然天象已經有了預警,可國家如果因為這個陷入混亂,想想都窩囊,於是更換朝服,立即進宮見燕王。
燕王噲此時靜卧在偏殿里正陶醉在自己的聖賢之舉中,幾千年都沒有恢復禪讓制度,讓孤恢復了,孤真是幾千年來第一人啊,當世天下第一聖賢肯定沒跑了,能不能比肩堯舜那再說,忽然侍衛報告太子太傅來了,燕王噲這才從聖賢美夢中回過神來,睡眼惺忪地說道:「讓他進來!」
「是」侍衛答應一聲下去了,不一會兒就引著太傅郭隗進入了燕王噲的偏殿。
「臣參見大王!」
「起來吧!郭隗啊,有什麼事兒嗎?」燕王噲眼神迷離地說。
「微臣聽聞大王要把國家禪讓給子之,特來向大王求證!」郭隗盡量押著怒火,十分和氣地說道。
「是啊,你有什麼異議嗎?」燕王噲傲慢地回答,他知道郭隗來肯定沒什麼好事兒,心裡卻十分不痛快,這個傢伙又來阻止孤的好事兒,眼看孤就要成為和堯舜一樣聖明的君主了,偏偏有你們這些小人在孤的耳邊嘰嘰歪歪。
郭隗心裡也窩著火呢,對這個鬼迷心竅的昏君已經失望透頂,但作為臣下,話該說了還是要說,想罷他近前幾步說道:「微臣以為此事萬萬不可啊!」
「誒,孤只是假意禪讓,又不是真的要把國家禪讓給子之!」燕王噲想搪塞一下就這麼過去。
郭隗也看出燕王噲的用意,還是不放棄,立即進言道:「此乃江山社稷大事,豈同兒戲,未知誰為大王獻的此計?」
「啊,鹿毛壽說,凡是聖人生活的年代就是黃金時代!昔日唐堯在世的時候,要將天下禪讓給許由,許由不接受,這樣唐堯既有讓天下的美名,又沒有失去天下,一舉兩得!現在孤如果把國家禪讓給子之,子之必然不敢接受,這樣孤就有和唐堯一樣的德行了,燕國將跑步進入黃金時代!」燕王噲很陶醉的說。
「啟稟大王,微臣以為堯舜之行,並不可取!」郭隗迎頭就給燕王噲潑了一盆冷水。
「堯舜之行,並不可取?」燕王噲立即從卧榻上站了起來。「聖人曾雲,大哉,堯之為君也!你竟然說不可取!」
「聖人?」郭隗毫不退縮,針鋒相對地問道。「是哪個聖人啊?」
「當然是萬世師表的孔聖人孔丘,你連這都不知道!作為一個君子,不懂別的學派的理論就要保持沉默嘛,真不知道你這麼多年是怎麼教育太子的!」燕王噲很不屑地說。
「孔聖人?就是曾經到洛陽拜訪老子的那個孔丘啊!」郭隗冷笑道。「老子早就批評過他,孔丘所鑽研的都是古人的東西,古人早就死了,連骨頭渣子都爛了,只是剩下那麼幾句話,不能把這幾句話看的太死,道德高深的人都是很樸實的,有幾個明君靠佞臣戴高帽子賢名遠播啊?」
「你!你竟然敢罵孤是昏君,你給我滾!」燕王噲最討厭別人貶低他崇高的信仰,郭隗幾句話算是觸在他的逆鱗上了。
「大王」郭隗還想說什麼。
「滾!」燕王噲怒不可遏地叫嚷道,郭隗看他什麼也聽不進去,只好退了出去。自從郭隗被罵出宮之後,其他大臣更不敢多說什麼了,子之之黨對燕王噲禪讓那是喜聞樂見。很快燕王噲就把國家禪讓給了子之,讓他沒有想到的是,子之竟然接受了。這下天下開了鍋了,消息一傳開各國都對燕國口誅筆伐。面對來勢洶洶的非議,燕王噲把鹿毛壽招來問道:「先生曾言,如果孤讓天下,就會有和堯舜一樣的美名,如今天下各國都對孤的做法口誅筆伐,這和先生所言不符啊?」
「哈哈」鹿毛壽捻著山羊鬍笑道,這個問題他早就想過搪塞的辦法。「大王不要聽信天下各國無稽之談,他們只是嫉妒燕國有天下最先進的國家制度!」
「之前先生對孤說,把國家禪讓給子之,子之必然不敢接受,如今接受了,為之奈何啊?」燕王噲眨著眼睛迷惑地問道。
「這個…」這下鹿毛壽緊張起來,後背不禁捏了把汗,作為一個專家說了話他得認賬啊,這明顯和自己先前說的對不上啊,萬一燕王噲怪罪,自己可就是替罪羊了,他仔細看看燕王噲的表情,似乎只是在詢問,並沒有怪罪的意思,便放心大膽地說道:「子之接受只是為了成全大王的美名,如果子之不接受,如何能把禪讓這件事搞大並傳播出去,引起各國朝野震動呢!」
「先生此言有理!」從此燕王噲不再問國政,並把王宮讓給子之,自己在旁邊一個小宮殿里居住。就這樣,子之名正言順地登上了燕國王位,但他對在朝的官員還不是十分確定,於是準備設計驗證一下。一天上朝之後,子之正在大殿里聽各地官員彙報,忽然起身眼睛望著門外說:「誒,剛才門口過去了一匹白馬,你們看到了沒?」
「白馬?哪兒了?」距離子之最近的薊城將軍市被扯著嗓門問道。
「是啊,哪兒了?」其他官員都疑惑不解地東張西望,不知所措,太子姬平攝於子之的專橫,站在一旁默不作聲,上大夫黃鵠冷眼盯著眼前發生的一切。此時靠近門口的位置站著一個小官,此人姓胡名際,是薊城的市掾——一種管理市場的小官,也就是現在的城管隊長,也叫執鞭,戰國時期的都城規模已經十分宏大,擺地攤的到處都是,市掾就是拿著鞭子驅趕這些小商販的人。孔子在《論語》中曾經提到,若富貴可求,雖執鞭之事,吾亦為之。意思就是說,只要讓我當官,哪怕當城管隊都行。市掾被人稱為賤丈夫,一般都是出身不怎麼樣的一群人,但都身懷絕技,曲意逢迎更是拿手好戲,這胡際一看門口連馬蹄印都沒有,哪兒來的白馬啊,靈機一動,馬上就頓悟了,於是大聲附和道:「是,我看到是有一匹白馬走過去了!」
人無頭不走,鳥無頭不飛啊,胡際這麼一說,很多官員也立即回過味兒來了,立馬應和道:「是,是有一匹白馬走過去了!」
「我從門縫看到的!」
「是,走的還挺快的!」大家七嘴八舌的胡亂添加著細節,子之微笑著觀察官員們的一舉一動,做到心中有數。將軍市被是軍旅出身,完全依靠軍功當上將軍,他哪兒明白這朝堂之上的勾心鬥角啊,還是一味地扯著嗓子喊:「哪兒了?我怎麼沒看到啊!」為此他還專為走到門口看了看,還是什麼都沒有,只好垂頭喪氣地回到原位,嘴裡還嘟囔道:「真是見了鬼了!」
子之笑道:「將軍不必在意,不就是一匹馬嗎,也許是走的太快了,孤責令宮內人等對這些牲畜嚴加看管也就是了!」
「大王嚴重了!」市被躬身施禮道。朝會完畢之後,子之回到偏殿把會上發生的一切盡數告知了蘇代。蘇代對子之說:「今天朝會之上,說看到白馬的人就是贊成大王的人,說沒看到白馬的人就是反對大王的人,大王應該知道怎麼辦了吧?」
「嗯」子之抿著嘴惡狠狠地做了個手勢,鐵絲般的髭鬚里都露出凶光。「把那些自稱沒看到白馬的人盡數誅戮!」
「不可!」蘇代阻止道。「將軍市被是國之重臣,暫時還得依仗他,你手下還沒有人可以取代他,其他人大王可以自行決斷!」
「明白了!」子之圓睜著兩眼用力地點了點頭。很快他就羅織各種罪名處置了那些自稱沒看到白馬的人,除來除去就除到了上大夫黃鵠,此人勢力不小,又有太子撐腰,子之竟無從下手,無奈之下又找到了蘇代,二人又將在燕國掀起一場腥風血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