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鹿毛壽欺君罔上
國家將興,必有禎祥;國家將亡,必有妖孽。且說燕王噲讓權兩年之後的一天,在燕都薊城西南的茫茫雲蒙山上,有一位高人早晨起來修鍊,忽然看到一顆拖著長長的尾巴的彗星懸挂在東天上,高人頓感不妙,掐指一算,很是吃了一驚,立即召集弟子訓示:「為師夜觀星象,發現東天之上,災星已經降臨。自古災星降臨,非災即禍,據為師推算,天下即將大亂,自今以後,各位弟子盡量少下山,規避災禍,等待賢主匡扶社稷!」
「謹遵師傅之命!」弟子們答應一聲各自散去了,高人也回洞修鍊去了。與此同時,在燕都薊城之內,也有一位中年官員對著茫茫的夜空憂心忡忡。此人身長七尺五寸,三十五六歲的年紀,體態雄偉,眉目舒朗,唇正口方,三捋順長鬍須隨風飄擺,便是燕國的太子太傅郭隗,旁邊站著他的舍人伶州狐,彗星降臨東天的景象郭隗也看到了,於是搖著頭對旁邊的伶州狐嘆息道:「又是一個多事之秋啊,我們最近辦事需謹慎!」
「明白了,大人!」伶州狐很沉穩地答道。
「最近朝堂之上有什麼動靜嗎?」郭隗面色凝重地問道。
「相國子之專權,官吏恐懼,敢怒不敢言啊!」伶州狐很是凄苦地說。
「哈哈,那些官吏都不著急,你愁眉苦臉幹什麼?」郭隗笑道。
「他們不著急那是他們目光短淺,大人是社稷之臣,應當以國家為重,此時大人何不進諫大王,力主重整朝綱,剪除奸佞,修復召公時候的政令,進而爭霸諸侯!」伶州狐抱拳躬身道。
「老夫何嘗不想啊,只是身為太子太傅,有職無權,大王又一心效仿古代賢君,此時進諫,無異於往刀口上撞啊!」郭隗無奈地說。
「那就任憑事情這樣發展下去嗎?」伶州狐心有不甘,還有些不滿。
「凡事不破則不立,如今燕國已經建國七百餘年,積弊已久,如果不能來一次深刻徹底的變革,恐怕很快就要步齊、晉的後塵!」郭隗解釋道。
「那大人就有把握燕國能度過這場浩劫?」伶州狐緊接著問道。
「我看燕國氣數未盡,七百多年的國祚豈能夠說亡就亡,做好我們的本職工作就好了!」郭隗語重心長地說,伶州狐不再辯駁,專待來日災兆驗證。
再說燕相國子之也是個奇人,此人身長八尺,腰闊十圍,肌肥肉重,面垂口方,有千斤臂力,萬夫不敵之勇,身手敏捷,伸手抓得住飛鳥,抬腿跑得過奔馬。自從燕王噲讓權之後,子之繼續推行術治剷除異己,然後安排自己的人擔任要職,在朝堂上慢慢扶植起自己的黨羽。很快子之的黨羽就遍布朝堂,於是找蘇代問道:「孤何時可以奪取燕國政權?」
「相國想如何奪取?」蘇代問道。
「起兵造反怎麼樣?」子之問道。
「哈哈哈」蘇代笑道。
「怎麼?先生以為不妥?」子之猶疑地說。
「那太低級了!」蘇代微笑著說。「縱橫之術講究因利乘便,哪兒像你這麼莽撞冒失!」
「莫非先生已經成竹在胸?」子之立即抱拳摒手拜道。「請先生教我!」
蘇代踱著步子說:「燕王既然那麼熱衷賢名,那我們就給他個大大的賢名!」
子之緊走兩步湊到蘇代跟前急切地問道:「怎麼給?」
蘇代停下步子對子之說:「我聽說在薊城郊區有一位飽學之士叫鹿毛壽,相國可知道?」
「知道!」子之張著大手略帶不屑的說。「聽說是個隱士,其實就是個腐儒,燕王曾經幾次拜訪,對他還挺重視的!」
蘇代看著子之那一臉不屑的樣子十分嚴肅地說:「相國可不要小看了這個腐儒啊,我們能夠兵不血刃拿下燕國政權恐怕還要依仗此人!」
「依靠他?」子之驚訝問道。
「不錯!」蘇代肯定回答。「燕王篤信儒學,鹿毛壽又是個飽讀詩書的人,他說話,燕王一定會信,如果我們從中誘導,相國可以不必勞師動眾便登上燕國王位!」
「願聽先生吩咐!」子之十分興奮,拱手作揖道。
「好!我們一起去拜訪鹿毛壽!」
兩個人稍事準備便驅車來到薊城郊區的一個簡陋宅院,宅院的主人此時正在木榻上看書,突然看到門口呼啦來了一大幫人,為首的是兩個,一個身長八尺,腰闊十圍,髭鬚根根炸起,面帶兇相,四十多歲,另一個身長七尺,身板瘦弱,嘴尖唇薄,一捋山羊鬍,眼睛不大,很是精神。主人趕緊放下書起身迎接:「不知貴客光臨,老朽未能遠迎,還望恕罪!」
「先生客氣了!」子之趕緊上前兩步用手相攙,仔細打量眼前這個飽學之士。只見此人身長不足七尺,面目乾瘦,兩眼深陷,三縷黑鬍鬚夾雜著幾根白毛,口齒卻十分伶俐。子之笑著問道:「這位就是我大燕國內的聖人鹿毛壽先生吧?」
「誒?」鹿毛壽趕緊搖頭。「老朽粗知詩書,怎麼敢當聖人呢?」
「先生太謙虛了,在這燕國境內,論學識恐怕無人能出先生之右!」蘇代也在一旁幫腔。
「先生過譽了!」鹿毛壽極力推脫,內心卻十分高興,他把子之和蘇代讓進屋內問道:「二位是?」
子之看了看蘇代,蘇代便開口了:「啊,我叫蘇代!這位是當朝的相國子之!」
「原來是二位大人,失敬!」鹿毛壽抱拳摒手道。
「啊,先生不必客氣!」蘇代連忙拉鹿毛壽坐下。「我們這次來是請先生幫個小忙的!」
「這個…」鹿毛壽聽完蘇代的話有些遲疑,子之立即從寬袍大袖裡拿出幾錠金子放在桌上往鹿毛壽這邊一推:「一點兒小意思,不成敬意!」
「這個…」鹿毛壽眼裡開始放光,神情還是略帶遲疑。蘇代趕緊說道:「事情很簡單,先生只要說幾句話就行了!」
「說幾句話?」鹿毛壽眼裡仍舊有些飄忽不定,蘇代便把他和子之的意思和鹿毛壽說了一遍,鹿毛壽聽完哈哈大笑:「好,老朽一定玉成二位好事!」說完把金子收下了,子之和蘇代各自回去了。
第二天鹿毛壽就去見燕王噲,燕王噲一聽鹿毛壽來了,衣服都沒換就把鹿毛壽接入宮中。鹿毛壽一看這燕王噲剛才肯定正在勞作,一身粗布麻衣,挽著兩個褲腿,腳上都是泥土,表情卻很享受。兩個人閑聊了一會兒各自關心的話題,鹿毛壽發現這燕王噲變得有點兒愁眉苦臉的,便問:「大王何事煩惱?」
「唉」燕王噲嘆了口氣。「孤對國家已經盡心竭力了,輕徭薄稅,體恤百姓,連自己躬耕隴畝,可燕國老百姓不見增多,土地也沒有增加,如此下去,霸業何時可成啊?」
「大王知道如何才能稱霸嗎?」鹿毛壽捻著須髯問道。
「蘇子跟我說,只要信任手下的大臣就能稱霸,孤重用子之已經兩年多了,還不見成效,這是為什麼呢?」
「哈哈」鹿毛壽笑道。「百姓依附賢君,這是自古以來的道理,大王只是重用子之,又有誰知道呢,恐怕還沒有到達賢君的地步吧!」
「那應該怎麼辦?」燕王噲茫然地問道。
「效仿古代賢君,樹立賢名,招攬天下百姓,只要大王賢名遠播,霸業自然可成!」鹿毛壽循循善誘地說。
「古代賢君那麼多,為什麼大家獨獨尊崇堯舜呢?」
一說起聖賢大道鹿毛壽侃侃而談:「堯舜之所以是聖人,就在於堯能夠把天下讓給舜,舜能夠把天下讓給禹!唐堯在世的時候,要將天下禪讓給許由,許由不接受,這樣唐堯既有讓天下的美名,又沒有失去天下,一舉兩得!現在大王如果想樹立賢名,不如把國家禪讓給子之,子之必然不敢接受,這樣大王就有和唐堯一樣的德行了,而且禪讓這樣的大事更可以讓大王賢名遠播!」
「好!」燕王噲拍手叫道。「孤即刻下詔把國家禪讓給子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