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0.【清清如顧】多半是有點隱情。
顧時南親自去藥房拿藥。
值班的醫生去吃飯,臨時幫忙的老大爺聽力不好,不會說普通話,也不知道是哪個地方的方言,難懂的很。
他聽不清顧時南說話,顧時南聽不太懂他在說什麽,兩人溝通有障礙,顧時南沒什麽耐心,索性在藥房外麵多等了一會兒,等醫生回來才順利拿了藥。
沈鳶被蚊子叮成了馬蜂窩,膝蓋摔破了皮,腳踝腫得輕輕一摁就是一個坑,還有點熱感冒,醫生一共開了六七盒藥,吃的抹的貼的樣樣都有。
顧時南去了太久,沈鳶以為他拋下她就那麽走了。
她心裏難受,單腳扶著牆小心跳著到門口。
顧時南回去的時候,沈鳶正靠在門口,失落的情緒被欣喜取代,也不瞎折騰了,眼巴巴的望著他。
“我還以為你不管我了……”
這語氣聽起來真是相當的怨婦。
顧時南被氣笑,心裏暗自罵了句髒話,不太明白她到底是哪兒來的底氣。
“別走,”沈鳶抓住男人的手,頭垂的很低,“我的鞋不能穿了,你走我就的連滾帶爬的去追你,想想都好丟人。”
顧時南臉上沒有一絲半縷可以深究的情緒。
他把手從沈鳶手心裏抽出,走進病房拿了沈鳶的包,還有一隻左腳的拖鞋,放在她腳邊。
“穿上。”
“……哦,”沈鳶慢騰騰的反應。
她右腳不能著地,隻能扶著門,試探著跳了幾下才勉強穿上拖鞋。
男人的冷淡疏離讓她有些泄氣,不再沒皮沒臉的往他懷裏湊。
沈鳶扶著牆往電梯口的方向跳,顧時南在她後麵,她身上被蚊子叮了一個一個的小疙瘩,肩膀的位置突然癢的厲害,她想撓。
一隻手鬆了,她重心不穩整個人都往前倒,本能反應死死扒著牆才沒有摔下去。
沈鳶嚇得出了一身冷汗。
“別演了,”男人淡漠的冷笑聲從身後傳來,陰測測的。
……她真沒演。
顧時南耐心用盡,直接幾步上前把扒在牆上的沈鳶扯過來,單手把她扛到肩上。
像扛麻袋一樣。
腦袋朝下。
“啊!”沈鳶嚇了一跳。
她本能的想要抓住點什麽,但什麽都抓不到。
顧時南淡聲提醒,“摔死了我不會負責。”
沈鳶立刻就不敢再亂動了。
“……那……”沈鳶想了想還是沒有說要自己走的話,“那你走慢一點,我頭暈。”
顧時南沒有理會她。
說實話,這真不太儒雅。
電梯裏人不算多,但也並不會顯得空,顧時南扛著沈鳶進去的時候,毫無意外成了焦點。
顧時南麵不改色,但沈鳶窘迫的恨不得找個洞鑽進去。
她也確實沒臉見人,跟個倒插蔥似的,頭發全部散開,把臉擋得嚴實。
顧時南左手提著藥袋和沈鳶的包,隻用一隻右手壓著沈鳶的腿,裙擺也被他壓在手臂下,避免了走光的危險,沈鳶害怕掉下去,全程都不敢動一下。
好不容易等出了電梯,走遠了都還能聽到後麵的調侃聲。
“哪有那麽抱女孩子的,都跟電視劇裏的土匪搶壓寨夫人差不多了。”
“我覺得很帥啊,這種狼痞狼痞的作風簡直是行走的荷爾蒙!”
“……”
沈鳶捂臉。
顧時南攔了輛出租車,把沈鳶扔了進去。
然後是她的包,還有那一大袋藥。
“藥的種類多,你按照說明書吃,有的是飯前有的是飯後,最近不能沾酒,自己注意一點……算了,隨便吧,你愛怎麽著就怎麽著。”
這是這麽多天以來,顧時南跟沈鳶說話最多的一次。
沈鳶想說什麽,但又開不開口,車門沒關,她一隻腳卡在那裏,一直僵著。
司機忍著沒有催,畢竟顧時南的氣場擺在那裏,一看就不是好惹的主。
顧時南站在車旁,他點了根煙,白色煙霧散在空氣裏,更添了幾分疏離感。
“想跟我回家?”
沈鳶慢遲疑了片刻,慢吞吞的點了點頭。
顧時南眸色淡冷,俯視著女人,冷嘲,“你當我家是酒店,想走就走想去就去?”
“……沒有,”沈鳶弱弱的辯解。
“難道沈小姐是準備送上門陪睡?”
沈鳶喉嚨卡住,沒等她反應,顧時南突然往前邁了兩步,單手撐著車門,俯身靠近,湊到她耳邊,將煙霧吹進她領口。
“很抱歉,我對你已經沒什麽性趣了,即使你送上門,我也懶得解皮帶。”
行為是挑逗曖昧的,然而從他嘴裏說出口的話,卻是直白的惡劣。
街頭熱鬧,周圍人來車往,沈鳶坐在車裏麵,左腳還在車門外。
她怔怔的看著路邊的一盞路燈,傻愣愣的問了句,“那你現在喜歡什麽樣的?”
顧時南說:“我喜歡浪的。”
“……”
男人欣長挺拔的背影消失在轉角,過了好一會兒,沈鳶的脖子酸疼僵硬,她才收回視線。
空氣裏似乎還殘留著淡淡的煙味。
“小姐,你到底還走不走?不走就下車,別耽誤我。”
顧時南走了,沈鳶一個女生,還傷了一條腿,欺軟怕硬的司機態度跟之前完全沒法兒比。
“走……”沈鳶吃力的關上車門,“麻煩您送我去***酒店。”
司機不廢話,提醒沈鳶係安全帶之後就啟動車子,路口掉頭往酒店的方向開。
以這個司機的脾氣,沈鳶也不指望他能扶她進酒店。
酒店外麵空曠,沒有能讓沈鳶扶著借力的東西,好再酒店的保安人還不錯,把她送到了房間。
沈鳶有氣無力的倒在床上,躺了半個小時才緩過勁兒來。
腳上綁著的冰袋也已經化了,還沒消腫。
沈鳶燒了壺水,按照說明書的用量一顆一顆把藥摳出來,水太燙,她準備先去洗完澡。
“叮咚——”外麵有人按門鈴。
沈鳶懶得去開,沒理會,但外麵的人鍥而不舍,她隻能跳著過去開門。
“不需要特殊服務,謝謝。”
工作人員,“……”
他長得有那麽不正經嗎?
“額……不是的,”工作人員尷尬的解釋,“我們酒店有傳統,客人入住的第一晚都會贈送一碗粥,沈小姐您回來的晚,前台有入住信息提醒,廚房做好了我給您送上來。”
沈鳶剛換的這家酒店,是第一天住。
“還是第一次聽說酒店有這種傳統。”
大晚上的不往房間裏送小哥哥小姐姐,送粥?
“顧客是上帝嘛,這周圍酒吧多,很多客人都是喝完酒回來的,溫粥養胃,我們做的細致顧客才會記得我們下次再來住,”工作人員笑了笑,“那我把粥給您放桌上,您趁熱吃。”
“謝謝。”
“不客氣。”
酒店的工作人員把粥放好就出去了,他很自覺的把門帶上。
沈鳶起的晚,沒吃早飯,中午隻是隨便吃了幾口,秦淮一說顧時南要相親她就沒心思吃,晚上也沒吃東西,胃裏空空如也。
她感冒了,再好的菜在她嘴裏也沒什麽味道,還不如一碗粥。
這酒店真貼心。
……
房間外。
剛才送粥的工作人員撥了通電話出去。
“喂?李先生,我已經把粥給沈小姐送過去了。”
“……”
“她吃沒吃我不知道,明天早上讓打掃衛生的阿姨留意一下,看碗裏的還有沒有。”
“……”
“好的好的,我保證,絕對不會說漏嘴,我已經跟同事們統一好口徑了。”
哪家酒店沒事兒往客人房間裏送粥?
說出去估計都沒人信。
———
沈鳶傷了腳,連續好幾天都出不了門。
給顧時南打電話他肯定是不會接的,就隻能放下往日仇恨聯係秦淮。
“呦,現在想起來我們是朋友了?你把我拉黑的時候怎麽不想想以後還要求我呢?”
聽聽這欠欠的語氣。
“……對不起,”沈鳶翻著白眼道歉,“是我忘恩負義,無情無義,背信棄義,我過河拆橋……我還沒過河。”
秦淮哧笑,“你要是真過了河還能想起我?”
“……”
氣氛一度尷尬。
秦淮擺著架子,“行了行了,秦爺為人大度,不斤斤計較,有事兒說事兒吧,能幫的一定幫。”
沈鳶不太自然的咳嗽兩聲,“那個……顧時南那晚相親之後怎麽樣了……”
秦淮回答的倒是挺快,“我不知道啊,應該挺好的吧,昨天還聽敘子說老顧陪那姑娘出去逛街了,包啊首飾啊衣服啊鞋啊,從頭買到腳。”
沈鳶,“……”
“是老兩口都同意了的兒媳婦人選,如果他點頭,差不多就能結婚了,三年抱倆不是問題。”
沈鳶,“……”
“老顧陪你逛過街嗎?”
沒有沒有沒有!
沈鳶忍了又忍才沒有掛電話。
好半天都隻有秦淮一個人唱戲,電話那邊的人沒有半點動靜,秦淮盡量忍著不笑出聲,差點憋出了內傷。
“怎麽不說話了?喂?喂?妹妹?沈鳶?”
沈鳶沒好氣的喊了句,“我活著呢!”
“哎,你也想開點,”秦淮裝模作樣的安慰沈鳶,“好男人多的是,跟老顧沒有緣分,你也別在一棵樹上吊死。”
這什麽意思?
倒弋了?
沈鳶忍著痛從床上跳起來,“可你前幾天還說顧時南愛我愛的死去活來,要幫我跟他重歸於好的!”
“我就嘴上那麽一說,”秦淮摸了摸鼻子,“你不是懷疑我暗戀你麽?我得避嫌啊,萬一外人說我挖兄弟牆角,我不得被唾棄?”
沈鳶,“……”
沈鳶閉了閉眼,咬牙切齒,“我可能是有被暗戀妄想症,是我自作多情。”
秦淮悠閑的靠著沙發椅,拉長音調,“妹妹,不是我背信棄義,你說,如果老顧真的收心準備結婚了,我一腳插進去,那多造孽啊。”
沈鳶不想再聽了。
“一刀兩斷!以後老死不相往來!再見!”
“誒誒誒!”秦淮急忙叫住沈鳶,“急什麽,話還沒說完呢。”
“咱倆不熟,沒什麽好說的。”
“別呀,這話多傷感情,我這個人耳根子軟,有個事兒我挺好奇,你講清楚了,我就出賣我跟老顧多年的兄弟情透露一個情報給你,怎麽樣?”
秦淮拋出橄欖枝。
沈鳶是個沒有一點心機的人,根本想不到這是坑,跳了進去。
“說。”
“你爺爺是怎麽去世的?”秦淮語調正常,“沈老在商場很有威望,我爸早年剛開始學做生意的時候他老人家幫了很大的忙,前陣子才偶然聽到消息,很遺憾沒能……”
‘嘟——嘟——嘟——’忙音。
“喂?”
秦淮把手機拿到麵前,發現通話已經被掛斷。
喝完一杯茶,秦淮撥通顧時南的電話。
他能隱約聽到有說話聲,像是在分析近期的市場調查報告。
“在開會?”
“嗯,”顧時南淡淡道,“沒事,你說。”
秦淮收起了玩笑模樣,難得正經。
“稍微試探了一下,我剛提起沈老,還沒說幾句,沈鳶就直接把電話掛了,感覺像是被觸碰到了禁區似的,多半……是有點隱情。”
如果是意外掛斷,沈鳶應該早就給他回了電話,他喝完了一杯茶,手機都沒有任何動靜。
“老顧,這事兒估計隻有你才能問出來,你自己想想吧,我先掛了。”
秦淮掛了電話。
顧時南沒什麽情緒波動,把手機倒扣在桌麵上。
原本手指轉著簽字筆的動作停下來,黑眸壓低,俊臉淡漠,若有所思。
會議室裏安靜下來。
所有人都隻是悄悄往顧時南坐的位置瞄,沒敢說話。
李哲低聲提醒,“顧總,蘇經理講完了。”
顧時南抬眸,看了一眼電腦屏幕,淡淡道,“重新再講一遍。”
蘇經理,“……”
天道好輪回,昨天他嘲笑別人,今天的他成了被幸災樂禍的對象。
———
【老顧今晚要去‘小江南‘商業應酬,不說別的,對方公司的一個秘書可是出了名的尤物,性感火辣,性感麵前可愛不算什麽,你記得提前準備一條戰袍再去。】
短信來自秦淮。
雖然沈鳶中途就把電話掐了,但秦淮還是把情報透露給了她。
沈鳶看了一眼短信內容,忍住把秦淮拖進黑名單的衝動。
她回複:【不好意思,本小姐可愛和性感兼備,隨心切換,不需要外設。】
秦淮:【那妹妹真是好棒棒哦,加油,浪起來!】
呸!惡心!
沈鳶最終還是沒能忍住,秦淮的電話號碼第二次進黑名單。
沈鳶隨手把手機扔遠,身體往後倒在床上,望著天花板。
酒店房間在十七樓,她恐高,無論是白天還是晚上,窗簾一直都拉著。
初夏,陽光明媚,即使玻璃窗被窗簾擋住,房間裏的光線也依然很好。
爺爺……
孩子……
沈鳶抬手捂住眼睛,翻了個身,心髒一抽一抽的疼。
她整個人像是被潑了一盆冰涼的水,毫無生機。
那些噩夢一般的過往被掀開,血淋淋的回到她腦海,一幕一幕清晰的可怕。
沒有辦法遺忘。
“顧時南,我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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