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4.自私也好，殘忍也罷。
有護士來辦公室告知，“劉醫生，1718號床的病人手術已經結束了。”
“知道了，”劉醫生站起身，對沐瑤說，“沐小姐，我們去病房看看情況吧。”
仿佛被冰凍在會客沙發上的沐瑤如夢初醒，“……好。”
她長時間維持同一個姿勢，四肢都是僵硬的，艱難的撐著扶手站了起來。
現在正值三伏天氣，她卻渾身冰涼。
雙腿發軟，她踉蹌了兩步之後，身體失去重心，整個人都往前倒，醫生連忙跑過去扶住她。
擔心的看著她，“沐小姐，您沒事吧？”
護士來告知手術結束了，並沒有說結果是好是壞，沐瑤隻是……有些害怕而已。
她扶著門框站穩，淡淡的搖了搖頭，“沒事，我們過去吧。”
蔣沐安的病房在住院部，距離門診樓還有十幾分鍾的距離。
走過長廊、經過花園、坐上電梯……
這十分鍾裏，沐瑤恍惚不定的心慢慢靜了下來，隻是雙手依舊冰涼。
剛到病房門外，負責手術的主任就剛好從裏麵出來，他看到沐瑤後摘下了口罩。
似是安慰一般，“有驚無險，救回來了。”
沐瑤感激的鞠躬，嘶啞的聲音仿佛是劃破喉嚨之後摩擦聲帶硬生生擠出來的，“謝謝，謝謝……”
像是喪失了語言能力，除了這兩個字，她什麽都說不出來。
主任連忙伸手扶起她，“進去吧，不要待太久。”
“嗯，好，我知道了。”
醫生和幾個護士前前後後離開，沐瑤站在病房門口凝視著病床上的少年，之間隔了無法逾越的山海。
自私也好，殘忍也罷，她也不能讓沐安離開這個世界。
怎麽能、怎麽可以……
兩分鍾，五分鍾，沐瑤站的腿都酸了才慢慢走進了病房，跪在病床邊冰冷的地板上。
蔣沐安罩著氧氣瓶，身上插滿了管子，醫療器械‘滴—滴—滴—’的聲響一直沒有間斷。
沐瑤都不敢碰他，隻能小心翼翼的靠在床邊。
“沐安，你怎麽這麽壞，姐姐要生氣了。”
“對不起，對不起，不知道你會這麽難熬，可是怎麽辦，我不能讓你離開，我做不到……”
“沐安，乖啊，我們再堅持一下好不好？再等等，一定有辦法治好的，等你好起來了，姐姐帶你去環遊世界。”
“姐姐不覺得辛苦，一點也不，如果你敢丟下我，我也不會繼續活著……沐安，你聽到了嗎？你聽得到對吧，所以，你不能再做傻事了，為了我。”
“對不起，對不起，沐安……你不要走，陪著我……”
她的聲音越來越低，到最後模糊成片，被哽咽聲完全掩蓋。
傅城深就站在病房外，隔著一層玻璃看著病房裏麵的山崩海嘯，即使什麽都聽不到，他仿佛也能聽見眼淚一顆一顆砸在地板上的聲音。
“沐瑤，你是不是不會哭？摔成這樣都不疼？”
“會啊，你沒看過我的電影嗎？國民女神沐瑤最擅長的就是哭戲，尤其是梨花帶雨仙女式哭泣。”
“那你讓我見識見識什麽叫仙女哭。”
“不行，我得把眼淚留著，隨時隨地等待導演的召喚，平時不能浪費，你是傅城深也不行，我不會屈服的。”
“……”
她總說自己哭戲了得，確實是這樣，二十一歲：最年輕的影後。
三年前沐瑤獲獎的那部電影裏，有一個片段：女主跟相愛十年的男朋友因為現實分開後，在街邊泣不成聲。
傅城深曾在某個夜晚把這部電影從頭看到尾，寂靜的夜裏，她小獸一般的哭聲，仿佛是場劇烈的崩塌。
她確實會哭，但隻有在戲裏才會哭。
膝蓋摔的血肉模糊，擦酒精的時候竟然也能連一滴眼淚都不掉。
大概是因為……周遭的人和事，都不值得她哭。
傅城深就站在那裏，冷峻的眉目沒有絲毫波瀾，仿佛屋內的那場寂靜的海嘯對他來說無足輕重。
隻是一雙黑眸太過幽暗。
十幾分鍾後，他推開了房門，把跪在地板上的女人拉進懷裏。
掌心輕拍著她的背，低沉著嗓音安撫，“已經沒事了，我會找人仔細盯著，不會再有這樣的事情發生。”
他沒有說‘別哭’，而是告訴沐瑤‘沒事了’。
似乎是不想自己糟糕的模樣被男人看到，沐瑤乖巧的待在男人懷裏，甚至還往更深的懷抱依偎，尋求溫暖。
好半晌，她平靜以後才悶悶的問，“你不是走了嗎？”
傅城深餘光掃過病床上蔣沐安蒼白的麵龐，隻停留了幾秒鍾。
深眸裏的晦暗極其隱蔽。
他淡聲反問，“誰告訴你我走了？”
沐瑤清楚的知道，當她把傅城深擋在醫生辦公室外的時候，他那溫和的姿態底層藏了仿佛能將她吞沒的戾氣。
這不是她第一次拒絕這個男人接觸任何關於蔣沐安的事情，但絕對是他的不悅和諷刺最濃烈的一次。
他轉身頭也不回的離開，她就自然而然的以為他已經走了。
“我以為……”
傅城深生氣是有的，車開了十幾分鍾之後卻又煩躁的踩了刹車，把車重新開回了醫院。
竟然真的鬼使神差的買了杯熱茶。
時間過去太久，她一直都在醫生的辦公室裏，沒有出來也可以給他打過電話。
茶已經涼了。
“我走了你才開心是不是？”
一直到被帶出病房，沐瑤都還靠在男人懷裏，一張小臉埋的很深，像是恨不得擠進男人的心髒。
“怎麽會，隻是覺得自己有點醜，不想被你看到我這樣亂糟糟的樣子，毀形象。”
她的聲音還帶著哽咽的沙啞，聽在耳裏顯得可憐兮兮。
傅城深低頭瞧著那顆毛茸茸的腦袋，堵在他胸口的那股讓他煩躁甚至是讓他本能的想要撕碎的情緒慢慢散去。
半晌，淡淡道，“有些事情你不想我知道，我就不問，但是……”
傅城深停頓了幾秒，黑眸幽深，“沐瑤，我不是沒有底線的人，隻提醒你這一次。”
沐瑤知道，傅城深是在警告她，不要太不識抬舉。
有所圖，就不能以這樣一幅沒良心的姿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