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風雲初起時
顧南笙揉了揉脹痛的額角,試著讓自己緊繃了一早上的神經放鬆下來,他許久不曾接觸金融方麵的事務,就算前陣子做足了功課,可實際操作起來還是頗為吃力,整個係統之龐大,事務之繁雜,都讓他有些力不從心。
窗外樹上最後一片枯葉正打著旋兒的飄落下來,一圈一圈,終是不情願的落了地,不一會兒,又被風吹起,帶到了別的地方。
顧南笙拿起手邊早已冷掉的咖啡喝了一口,冰冷的溫度刺激著他的口腔,順著喉嚨流入胃裏,走過之處一片冰涼,慢慢順延到四肢百骸,讓人不自覺的皺了眉頭。
他自嘲的笑了笑,隨即抿了嘴角,又喃喃自語,“許久不做事,腦子還真是鏽住了。”
他今天一早來到公司先熟悉了一下各部門就開始開會,一直到下午一點,一個會接著一個會,連吃飯的時間都沒有。他還太年輕,威望還太小,比不得那些個出力多年的老人,掌控不了整個大局,就隻能把權力分散,如今他事事要與公司裏的元老商議,事事都不能自己獨斷。
顧南笙煩躁的扯了扯領帶,起身將窗戶打開,想要散去這窒息的感覺。
這權利分出去,就再難收回來了。
窗外的風還在刮著,偶爾卷了細小的塵粒打在臉上,又有些跑到了眼睛裏,讓顧南笙不得不眯了眼睛,來抵禦那細小的疼痛,可他仍舊不願意關窗,這屋子裏太悶,似一個牢籠,讓他掙脫不得。
他甚至有些懷念起前些日子和江希然去雲南的日子,逍遙自在,樂得自由,不似現在,做什麽事,說什麽話,都有那麽多人等著挑把柄。
他雖早就知道早晚有這一天,他會從那自由身變成現在滿身枷鎖,可真到了這一天,還是讓他有些措手不及。
敲門聲突然想起,在這安靜的空間裏顯得有些突兀,他低低的道了聲,“請進。”隨後倚著窗台等著來人。
門打開的一刹那,一陣風吹進來,吹動了窗簾,也將桌子上虛虛攏著的紙張盡數吹到半空, 隨後又悠悠飄落,散落在他麵前。
莫菲走到房間中央將地上的文件重新整理好,放回到辦公桌上,又自己到飲水機旁邊倒了杯水,悠然的坐在會客的沙發上。
“你來幹什麽?”顧南笙並未從窗台邊起身,而是又放了些重量上去,擋住了半個窗口,冬日裏的風吹透了他的襯衫,直直打進五髒六腑,比剛剛的冷咖啡還讓人覺得遍體生寒。
莫菲抿了口手裏的水,粉紅的唇印赫然出現在一次性紙杯上,淺淺的,恰到好處的溫柔。顧南笙瞟了眼那唇印,腦海裏浮現出江希然那大紅的唇瓣,每每與人說話時都會讓人一瞬不瞬的盯著那紅火的顏色,欲罷不能。
她總喜歡熱烈鮮豔的顏色,卻又 總是穿的極其素雅,妝容也是淡雅精致,唯獨那兩瓣唇,大紅的顏色,熱烈如火,嬌豔欲滴,就猶如一幅極肅靜的山水畫,起始時,水流汨汨流淌,安靜無聲,卻突然風起雲湧,驚濤駭浪,霎時間天地變色,與先前的安寧截然不同,兩方極致同時呈現在一幅畫上,卻又是那般相輔相成,恰如其分。
顧南笙不動聲色的將思緒拉回,看到莫菲又抿了一口手裏的水,想了想,問道,“你剛剛說了什麽?風太大,我沒聽清。”
莫菲放下手裏的杯子,似笑非笑的看著他,半晌,才道,“我剛剛什麽都沒說。”
顧南笙低低的咳嗽了聲,半垂了眼簾將眼裏的尷尬掩去,“那麽。”
“我是來入職報到的。”莫菲走到他的辦公桌前麵,高跟鞋的聲音清脆響亮,極有節奏感,聽得顧南笙心裏升起一股煩躁。
纖長的手指從容的將挎包裏的介紹信拿出來,展了信規規整整的放在顧南笙麵前,隨後退後兩步,規矩的等待著顧南笙說話。
顧南笙大致的瀏覽了一遍信的內容,無非是說莫菲心細認真,手腳麻利,極適合幫他打理公司的事務。本是一篇無須在意的信件,可這寫信的人卻是不容忽視的,寫這信的人,正是他寡居在家的母親,鍾婉蓉。
他從未違逆過母親的話,如今也不例外,他隻是稍稍合了信件,上下打量著麵前的莫菲,眼裏的神情意味不明。
“恭喜你,被錄用了。”顧南笙喉間滾動,努力平複心中翻湧的情緒,終究還是咬牙切齒的說出了這句話。
莫菲欠了欠身,道了句,“同喜。”
顧南笙揉了揉額角,指了指門示意她可以出去了,莫菲彎了嘴角,形成一個勝利的弧度,拉好挎包的拉鏈,轉身走到門口,忽然像是想到了什麽一般,又折回來,壓低了聲音笑道,“表哥不想知道我是用了什麽方法進來的麽?”
也不等顧南笙回答,莫菲自顧自的說了下去,“我給病人開錯了藥,被吊銷了行醫執照,走投無路之下,我去求了舅媽。”仿佛要證明些什麽般,她舅媽二字咬的極重,隨即舒了一口氣,又慢慢道,“我說,我這輩子都不能再進任何醫院了,專業不對口,別的公司一定不會要我的,隻有你能救我了。”
她聲音冰冷,比這漫漫冬日還要冷,仿佛能滴水成冰,那些冰棱裏又帶著無盡的恨意,“她心裏有愧,當然馬上就答應我了,好哥哥,你以後,可要小心了。”
他們長得是那般像,那一雙眉眼竟似一個模子裏刻出來,幼時鍾婉蓉帶著他們兩個出去,無人不誇她的一雙兒女長得漂亮。顧南笙至今還記得,那時母親臉上閃過的一絲痛楚與無奈,雖那樣短暫,卻是那般深刻,讓人一記,就是永遠。
顧南笙驀地站起身,將那封推薦信甩到她臉上,手掌揚到半空,氣的渾身發抖,“你竟然拿別人的生命開玩笑。你,真是,真是胡鬧。”他抖了半天,終是極力的抑製住了,聲音也不似剛剛那樣顫抖,收回揚起的手掌,眼神裏極盡痛楚,“你要鬥?隨便吧。我就在這裏等著你。等著你做到我的位子上。”
莫菲的臉上全無恐懼,反而揚起明媚的笑容,似能發出光來,讓人的心也跟著暖起來,可顧南笙此時隻覺的刺眼的很,讓人心生異樣。
“那麽,以後,請多多指教咯。”莫菲腳步輕快的走了出去,不忘溫柔的替他帶上門,將他隔絕在這個冰冷的空間裏。
顧南笙頹然的坐在老板椅上,桌子上手機的提示燈一閃一閃,顯示著來電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