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釜底抽薪
顧秉謙一方面想從任不凡身上討得主意對付孫承宗,一方面任不凡和皇上已成師徒關係,想收買他為己所用,所以才捨得下這麼大的本錢——送他一處宅子。
顧秉謙是魏忠賢的盟友,閹黨的中堅力量,如果接受了他的宅子,史筆如鐵,會不會被當成閹黨一夥,落下千載罵名?任不凡婉言謝絕道:「顧大人,我幫你純粹是因為你今晚為皇上開山收徒勞神費力,可不是貪圖你的報酬。」
這小子什麼時候也跟著那幫東林黨人學會了酸文假醋,想做biao子,還要立牌坊?顧秉謙有求於他,不願揭破,笑道:「不管您承不承老夫的心意,那座房子就屬於你的了,老夫替你留著。」
折騰了大半夜,眼看月光已經移向西方,任不凡想到正事還沒辦,不想在宅子的事情上跟顧秉謙繼續謙讓下去,說道:「顧大人,要想孫承宗不進入內閣,為今之計只能來個釜底抽薪,把他趕出京城,看他還有何辦法當那個次輔。」顧秉謙為難地搖搖頭:「想把孫承宗趕出京城哪那麼容易,他現在是帝師身份,如果他自己不情願,誰又能趕得動!」
任不凡道:「你說的也許是這樣,但有個地方,如果皇上開口讓孫承宗去,他即使滿心的不情願,卻不得不去。」看到任不凡滿臉的自信,顧秉謙「哦」了一聲道:「有這樣的地方?請公公說說看。」
「東北,關外。」任不凡道,「據我了解,昨天孫承宗與皇上發生爭執,就是因為東北問題,努爾哈赤的后金軍在那兒極其囂張,孫承宗要以鐵腕對付努爾哈赤,才觸怒了皇上,如果顧大人能說動皇上派他前往東北,他不願去,豈不是打了自己的嘴?」
「好主意!」顧秉謙忍不住讚歎道,興奮的目光一閃而過,隨即又緊皺眉頭:「即使老夫能說服皇上將孫承宗派往東北,如果他不顧面子強烈反對,以他的帝師身份,皇上絕不會強迫他的。」
「威逼還須利誘才成。」任不凡道,「要想孫承宗甘心情願去東北,給他一個督師的身份,他還會反對嗎?」督師在明朝並不是常設官職,只有在平叛或反抗外族入侵時才會暫時設立,其權力極大,相當於後世的戰區司令,但隨著作戰區域的不停變化,卻可以隨意擴大調動兵馬的範圍,並指揮當地的文武官員,在這一點上,權力甚至超越所謂的天下兵馬大元帥。
顧秉謙已經得知,今日魏忠賢親自登門去勸說孫承宗和他們這一派聯手,仍是碰了一個大釘子,鐵定此人要跟他們這一派死磕到底了,此時送給孫承宗一個督師身份,會不會畫虎不成反類犬?
顧秉謙雖然治國無能,但宦海沉浮數十載,官場中養虎為患的事例見得畢竟多了,一著不慎滿盤皆輸,有沒有一個更好的法子,既能保住自己的首輔職位,又不至於讓孫承宗獲取大權。對明史熟稔如同掌上觀紋的任不凡,十分清楚顧秉謙此刻的心思,長長打了個哈欠:「顧大人,咱明天還要起早陪皇上做木工呢,得去睡覺了。」轉身離去,一邊走一邊道:「說不定孫承宗明天就成了次輔,我今天還幫著別人算計他,不是自討苦吃嗎?」
孫承宗明天就要到內閣上任?顧秉謙吃了一驚,急忙叫道:「任公公,您等一下。」任不凡頭也未回:「顧大人,求您了,我實在困得難受,你就放過我吧。」
「捨不得孩子套不著狼,事已至此,老夫顧不得那麼多了。」顧秉謙咬咬牙道:「請公公替老夫通稟一聲,我要覲見皇上。」
別看你奸似鬼,也喝老子的洗腳水。任不凡強按住內心的激動,口氣淡淡道:「顧大人,宮內的規矩您比咱懂,如果不是皇上今晚舉行開山收徒大典,您天沒黑就得出宮,三更半夜你讓咱替你通報見皇上,還讓不讓咱活了?」
「公公別怕,老夫既然敢深夜求見皇上,就有求見的理由。」顧秉謙得意一笑道:「太祖皇帝曾有定規,有危急軍情,朝中大臣不論何時都可以要求進宮面君。」
看著顧秉謙詭秘的表情,任不凡驚奇地問:「真的假的,你有危急軍情?」
「老夫騙你幹嗎?」顧秉謙從寬大的袍袖內掏出一份奏疏,遞到任不凡眼前:「今天下午剛送到內閣,廣寧失守,王化貞三萬大軍全軍覆沒,這算是上危急軍情嗎?」
顧秉謙一番話,任不凡差點坐到地上。整整一個下午,身為首輔的顧秉謙,先是率領眾臣阻止皇上開山收徒,然後又費盡心力布置典禮,身上揣著如此緊急的軍報,竟然裝成沒事人一般,有這樣的首輔大臣,明朝不滅亡簡直沒有天理了。
任不凡恨不得照準顧秉謙來個大嘴巴,但轉念一想,明朝早晚都得滅亡,自己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人物,只能勉為人事罷了,一把奪過顧秉謙手中的奏報,轉身跑進養心殿。守衛養心殿的侍衛,看到他們二人談了很久,並未驅趕的原因,一個是當朝首輔,一個是皇上新收的徒弟,誰知道他們談話不是奉了聖旨的。
因為開山收徒的儀式在晚上舉行,朱由校睡得過遲,所以沒有叫嬪妃侍寢,正在睡夢中,被當值的養心殿副總管焦譽喚醒,聽說是有緊急軍報,雖然十二萬分的不情願,但太祖遺命在那兒,也不敢違背,只得嘟嘟囔囔穿衣起來。等見到是顧秉謙,十分詫異地譏諷道:「顧愛卿什麼時候這般的勤政過,三更半夜不讓人睡覺。」顧秉謙暗想,如果不是你要提拔孫承宗當次輔,誰願意三更半夜來吵醒你。嘴上卻道:「微臣本不該深夜進宮覲見皇上,實在是軍情緊急,不得不如此啊!」說完把任不凡遞過來的奏報捧到御案前,焦譽接過來才遞到朱由校手中。朱由校快速掃了一遍,並沒像任不凡想象中那般氣急敗壞,咧嘴剛想打哈欠,又強忍了回去,不耐煩道:「既然王化貞打了敗仗,就再派個人去替換嘛!值得這麼大驚小怪?」
任不凡差點笑出聲,有什麼樣的皇帝,就有什麼樣的首輔,他倒真能想得開,怪不得顧秉謙敢把這份奏報揣在懷中大半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