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逛街
我的親人隻有一個戚長生，一個顧青琉，我不曾恨過你，但是，我也不曾將你們當成親人。
饒是玉老太君閱曆驚人，也還是有那麽一瞬的失神，拉了她的手，“你自然是有親人的，我是你外祖母，因你姓玉，便叫我奶奶更親切些。”
那眼中的疼惜是不假的，沂靈點頭，冷冷淡淡的叫了聲奶奶。玉老太君也不介意，又指著旁邊的婦人說，“她是你大舅母。”
沂靈也跟著喊了，那婦人應了，語氣悲傷，“可憐了月瓊妹妹，早早的沒了，沂靈回來了就跟姐妹們一道玩也好，宅子裏與你同齡的姐妹也多，玉夕園那邊也打掃好了，你便搬進去住也方便。”
沂靈點頭應了，她便又問，“看你身子這麽纖細，這幾日可是身上不好？”
沂靈自然不能夠失禮，“舅母費心了，我這是先天的不足，一直病央央的，沒見好過，倒也沒什麽大礙的。”
“可找醫生看過了？恰巧明日裏有太醫過來給老太君請脈，也讓給瞧瞧，怕是小女孩嫌苦，拿那蜂蜜配了丸藥吃，再拿些前兒裏剛得的薔薇花露喝些。”說著又問，“有什麽喜歡的就告訴我，自己家裏，可不能生份了。”
沂靈一一的應了，玉老太君便說，“這日子也漸涼了，前兒莊子裏送來的白狐狸皮，我看是挺好的，你拿了讓人給靈兒裁衣服。今天靈兒方才回來，先休息一晚，明兒在見你的姐姐妹妹們。”說著便讓人帶沂靈去玉夕院休息，沂靈便告退出來。
等沂靈出了門，坐在屋裏的玉老太君微微的搖了搖頭，對著那個婦人道，“這孩子也實在是太過冷清了些。”
“靈兒自小不在我們身邊長大，與我們不親，等處的久了就會好了。”
“唉，我到是不怕她怨我，現如今卻不知如何是好，這孩子心裏沒有我們呐。”
“我看她也是個好孩子，老祖宗疼她，她也看的出來的。心裏也總會念著老祖宗的。”
玉家自來便有祖訓，但凡自玉家出去的女兒，所生育的子女，女兒必跟母姓，入玉家族譜。曆經歲月沉積下來，到沂靈這一代，玉家大宅裏就住了七八個小姐，這還隻是本家小姐，關係算是親近的，旁係的還不知道有多少散在大華境內。
玉家女兒雖多，這一代卻隻有一個嫡親的公子，便是玉蒼野，便是玉老太君那般嚴肅的人，也不由的多疼他幾分，他卻也是爭氣，才學武功都是上上的，在京華裏也是一等一的俊才。
第二日一大早，劉媽跟沂霜便早早的起床替沂靈準備了衣服釵環，等她起來就認真的穿戴打扮了。按劉媽的話說就是我們自沂水回來，玉府裏的人肯定是會看不起的，雖然老太君在，那些人也怕是暗地裏使壞，今日卻是不能省的。沂靈便由著她去了，一番收拾下來正巧外麵便有人來接。
剛出來門，沂霜便取了一件淺紫粉的披風給她披上，扶著她出門口。玉家女兒多多少少都是有幾分相似的，而且生的都不小家子氣，都是落落大方的。
可即使如此，沂靈也算極出眾的，粉紫的披風襯的膚色極好，淡淡的妝容便是極至的清麗絕倫，除下披風後的一件月白袍子更散的滿室的清輝。
平日裏冷清的神色被胭脂柔和了些，卻也不是那麽冷漠疏離了。玉老太君拉她坐到自己身邊，把旁邊的人一一指給她看，除了大舅母，今日到多了一個素衣的婦人，“這是你二舅母，她素來喜靜，一直在吃齋念佛的。”
又把那七八個姐妹一一認了，才道，“你表哥昨日裏回來氣壞了，恰好又有事出去了，今兒專程請了休沐，等會兒要到了。脾氣能力倒還算不錯的，一定可以好好的相處的。”
這話說的謙虛了，沂靈想，玉蒼野就算在京華之中也算是俊傑人物，唯一不好的就是喜歡上了不該喜歡的人。為了自己的愛情幾乎是不顧一切，當年玉蒼野不顧及玉家聲譽要娶顧青悠時，以玉家當代唯一嫡子的身份在玉老太君門前跪了五天五夜，最終迫得玉老太君妥協。
沂靈永遠忘不了那場盛世婚禮，也忘不了當時的玉蒼野那絕望的神情，他問，青悠，你可曾愛過我？
以及顧青悠的那句，你一直明白的，我從不曾愛過你。
但是那並不影響他是一個很厲害的家主的事實，因為後來玉家最困難的時候，撐起玉家的，就是他。
到了更後來，沂靈在棲鳳宮的歲月裏一直在想，顧青悠聰明一世，卻因為對她的恨意傷害放棄了玉蒼野，也許是她一輩子犯下的最大的錯。當然，這一次， 她不會給顧青悠放棄的機會，因為她不會讓玉蒼野愛上顧青悠。
契機就是那場跳失敗了的“魂”，顧青悠想要借那舞一飛衝天，可惜的是，她尚未飛起來，早就已經被折了翅膀。
正暗自出神著，又有人撩開了簾子進來，沂靈在那瞬間就柔和了眉眼，抬起頭來，正好迎上了一雙神采熠熠的眼睛，玉蒼野也似乎一怔，隨即笑開來，“沂靈回來了啊，住的還好麽？”
說著轉身問道，“母親，沂靈妹妹安排住在哪裏的？玉夕園那般環境不錯，又是姑姑住過的，離我的院子也近，倒是方便照顧。”
玉夫人跟玉老太君對視一眼，笑道，“你倒是個有心的，你這妹妹自小沒有親人在身邊，性子又好，我們還怕小丫頭想家呢。這下不正好了，有你陪著，正好你今兒沒事，帶幾個姐妹一起出去走走，京華倒還是有的地方逛的。”
玉蒼野母子感情甚好，聞言玩笑道，“那敢情好，買的東西母親可是出錢的。”
玉夫人一巴掌拍過去，笑罵道，“你個憊懶東西，難不成我曾經少了你的月錢不曾，讓你去逛街你還不願意了。”
這般笑著，當真幾個姐妹簇擁著出了門，浩浩蕩蕩的上了街，玉家的女子都是柔和大方的，至少在表麵上都是柔順溫和的。一路上說說笑笑，這個拉了沂靈的手問你的鐲子是哪裏買的，另外一個就誇你的皮膚真好，一點都看不出來是第一次見麵。
沂靈實在是乏於應對，她雖然在玉家待了很久，但是卻是不知道這些京華裏麵的小姐究竟整日裏幹什麽的，對這些玉簪首飾胭脂的都不太懂。好在玉蒼野實在是看不過去了，直接伸手把她拽了出去，笑道，“你們別嚇著靈兒，看祖母不罰你們！”
當即就有一個穿緋色衣裳的梳雙鬟髻插了三兩隻玉釵的女子便不依道，一雙杏眼波光流轉，嬌媚的開口，“哎喲，看我們的蒼野哥哥，舍不得我們的靈妹妹了，
“是啊是啊，咱們這誰都看不上的大哥似乎終於有人惦記了。”其餘的都齊聲附和道，笑成一團。
玉蒼野很是無奈的搖搖頭，再不理會她們，轉身對沂靈輕聲說著，“她們平日裏總是這樣，沒有什麽惡意的，你別介意啊。”
沂靈點點頭，猶豫了一下，才緩緩說道，聲音輕柔的像是一陣春風拂過水麵，“姐姐們都好熱情，懂得也好多。”
“整日裏沒個正事，一窩蜂的讀書習字練功夫，一窩蜂的逛街買東西，這京華的人都怕了她們了。”話雖這樣說，但是語氣裏卻是濃濃的疼惜寵溺，柔和的不像話。
沂靈忽然覺得自己似乎有些些的憂傷了，那種姐妹兄弟間的感情，真的很是讓人羨慕，可惜自己終究是錯過了這麽熱烈的柔和的感情。
“妹妹怎麽了？”
“想什麽呢？來跟我們說說。”
“好啦，安靜安靜，咱們今兒的第一站到了，玉小姐們下車啦。誰搶到的就是誰的，跑慢了的話，可是就搶不到好東西了……”
“啊！蝶軒到了，我要最新出來的胭脂，你們誰也不能跟我搶啊。”
“我的天工坊的衣裳，我來了……”
“我的簪子……”
一個個都爭先恐後的跳下車，一溜煙的跑出去搶東西了，沂靈站在車前麵安靜的看著她們，玉蒼野彎了唇角，就像看小孩子一般的寵溺，“是不是覺得她們很吵鬧很麻煩？”
沂靈搖搖頭，“隻是很羨慕，這才是玉家女兒的樣子吧，記得我小的時候柳嬤嬤跟我講我娘的事情。就說過，玉家的女兒是被所有人捧在手裏疼的，無憂無慮，一生歡樂，可是我從來都不知道，原來生活可以這樣過，不用羨慕別人有娘，有父親。不用擔心自己的親人會不會來接自己……”
玉蒼野柔和的表情中滲出疼惜來，伸出手臂攬住她單薄的肩，“你也可以的，靈兒，這也是你該過的生活。”
沂靈微笑，泛起絲絲的苦澀來，玉蒼野，真的是一個好男人，如果他還能夠愛人的話，說不一定，真的會愛上他。可惜這般的男人，終究不是她的，就像長生，那般溫潤如玉的男子，終究會離她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