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四章
第一百五十四章
祁雲崢即將上戰場的消息密不透風, 直到江眠月在一日下課時收到暗衛遞給她的信時,她才得知這個消息。
祁雲崢的字入木三分,似乎寫的極為慎重,江眠月背後靠著槐樹, 手指微微發顫。
“江眠月親啟:事出緊急, 千頭萬緒無法細說, 暗衛共四十三人,四十人留京城供你差遣, 皇子通敵, 注意提防,人手不夠, 宮中無瑕相顧, 恐生變, 隨他們去,護好蘭鈺, 午時三刻城門口,等我回來。”
江眠月死死捏緊了那封信, 問躲在陰影處的人。
“他人呢?”
“祁大人已出城。”那人開口道,拿出火石, “江……姑娘,這封信燒掉為妙。”
江眠月一麵用火石點著那封信, 一麵道, “叫江眠月即可,如何稱呼你?”
“屬下……不便透露姓名。”那人緩緩道。
“那便叫你灰衣大哥吧。”江眠月將那封信燒成灰,靜靜看著他, “有馬車嗎?”
“有。”
城門口, 眾人集聚, 官兵隊列整齊,緩緩往前行進,皇上的金鑾親自來送,祁雲崢站在皇上的麵前,恭敬行禮,口中說著什麽,應當是客氣的官話。
他抬眸,看了一眼城門裏頭,空空蕩蕩,什麽也沒有。
告別皇上之後,他兀自上了馬車,離開此處。
陽光正好,正是夏末時節,即將入秋,城門處灰塵飛舞,人頭攢動。
走了一段路後,祁雲崢忽然聽到車轍聲。
“停!”祁雲崢吩咐道,“隊列先走。”
官兵繼續行進,祁雲崢的目光卻凝滯在身後那輛馬車上。
下一瞬,她從馬車上蹦了下來,一身國子監監生的玉色衣衫,頭上飄帶隨風飄揚,嬌小的麵容被陽光曬著,透著如瓊脂般略帶透明的白。
她快步朝他跑來,祁雲崢伸手抓住她,將她拽上了馬車。
江眠月直接將他撲了個滿懷。
“你膽子不小。”祁雲崢淡淡一笑,眼眸中卻仿佛燃起了撩人的火,“誰讓你出國子監的。”
“祭酒大人你寫明了時間,不就是讓學生來麽?”江眠月仰頭看他,眼中帶笑,笑中卻滿是不舍,“何時能回?”
“盡快。”祁雲崢道。
“你留給我的人太多,你在戰場上危險,需要人護著。”江眠月著急說。
“不可。”祁雲崢蹙眉,“皇上近日將處置梁清澤,容易生變,京城比戰場更為危險。”
“大人……”江眠月剛準備開口說什麽,祁雲崢便俯身吻了上去。
江眠月揪住他的衣襟,有些想哭。
“我不在的時候,你要小心。”祁雲崢撫了撫她的頭發,“我該走了。”
江眠月忽然伸手撫著腦後,將頭上的發帶接了下來,然後捉住他的手腕,將那發帶繞在他的手腕上,輕輕係上。
祁雲崢看著她,目光極深。
“蘭鈺告訴我,國子監有些不成文的規矩。”江眠月笑道,“監生卒業時,將發帶贈與誰,便代表著,心屬於誰。”
“當然,也可能是她瞎編的。”江眠月垂眸,“馬上我就要升率性堂了,據說今年皇上需要大批監生試職,等你回來,也許我已經卒業。”
“所以,提前給你。”江眠月緩緩抬眸看著他,輕聲說,“你一定要保重。”
祁雲崢幾乎無法呼吸,他猛地伸手,將她緊緊摁在懷裏。
他聲音沉沉,“等我。”
江眠月離開之後,馬車繼續往前,祁雲崢緩緩從懷中拿出另一條發帶,那正是江眠月第一日入學時,不慎掉落的那一條。
蘭鈺這回倒是沒有瞎編。
祁雲崢手指輕撫手腕上她親手係上的發帶,緩緩閉上眼。
等我回來娶你。
……
江眠月回到國子監後,心神紛亂,心中不住的想,若自己是梁清澤,會做些什麽?
皇上既然已經知道了梁清澤的那些事,便不會對他手軟,不管是活罪死罪,經此一番,必然再也沒有翻身的機會。
果然,不過一天的功夫,消息便傳遍了整個京城,消息來源豐富的吳為也迅速得知了這個消息,與她們幾人分享。
“皇上將那梁清澤貶為庶人,過幾日便要發落去建陽縣老家。”吳為似乎覺得有些不可思議,“皇室繼承人中唯一的男丁便這樣沒戲了,你們皇上會宣布誰為繼承皇位的…… ”
“噓。”尹楚楚捂住了他的嘴,“在學堂上議論這個,你想怎麽樣?”
吳為頓時慫了,不敢再開口,卻悄悄的在尹楚楚掌心親了親。
尹楚楚猛地縮回手,手掌心在他的衣裳上擦來擦去,口中輕斥,“你惡不惡心!”
吳為低頭偷笑。
江眠月卻有些笑不出來,若真有這麽簡單該有多好,祁雲崢將這麽多人留在自己的身邊一定有他的理由,他平日裏看起來無所不能,似乎什麽都能輕描淡寫一揭而過,此番卻如此謹慎,定是那梁清澤還有什麽後招。
她不由自主看向蘭鈺。
“玉兒,你與那陸翀如何了?”她輕聲問。
“差不多了。”蘭鈺臉上帶著“天真”的笑,“是時候‘原諒’他了。”
“陸翀是關鍵。”江眠月對著他們三人開口道,“不瞞你們說,近日我心中十分不安,總覺得有事要發生,有些事連祭酒大人都探不清楚,大多隻是些猜想,如今唯一的突破口就在陸翀的身上,蘭鈺……靠你了。”
蘭鈺使勁點了點頭。
當日,他們四人在會饌堂用了晚飯之後,一出門,便看到夕陽下,一位身形修長的男監生站在不遠處的槐樹下,手背在身後,似乎準備了什麽。
江眠月看向蘭鈺,蘭鈺已經有些蠢蠢欲動。
隻聽她低聲說,“快,你們裝作推我過去,我要矜持一點。”
吳為聽到這話,差點兒翻了個白眼,相處這麽久,他太清楚蘭鈺什麽德行了,矜持兩個字,根本就不存在於她的字典。
尹楚楚較為配合,幹咳兩聲,佯裝大問道,“他又來了,你要過去嗎?”
“我才不去呢。”蘭鈺委屈的倒是有模有樣的,“心傷透了,什麽都無法彌補。”
吳為快要吐了,心想她這是看的哪本話本的台詞啊,太做作了!這也能有用,那陸翀也太天真……
他一抬頭,便遠遠的看見那少年的眼眸似乎有些微微黯淡。
這也行?這是真沒見過什麽世麵啊。
戲份輪到江眠月,她之前準備壽寧節時演技提高了許多,便蹙眉拍了拍蘭鈺的肩膀。
“身為國子監監生,你這樣並非君子所為,他已經等了你這麽多日,總歸是有話要說,相識一場不容易,基本的禮數還是要給的,不然你不去,豈不是跟之前的他沒有什麽分別?”江眠月故意說的很大聲。
蘭鈺眼眸一亮,這話說的真不錯。
“你說的對。” 她看向不遠處的陸翀,“那我……”
“快去吧!”吳為輕輕推了她一把,實在是沒眼看她扭扭捏捏的模樣。
蘭鈺一路跌跌撞撞來到他的跟前,睫毛低垂,如一個委屈的小貓咪,“你找我呀?”
“我……”陸翀等了這麽多天,終於等到她願意搭理自己,一時間有些激動,脖子泛紅,喉結上下滑動,眼眸卻死死地盯著她,似乎生怕她跑了似的,“我是來跟你道歉的。”
“你又沒錯,為什麽要道歉。”蘭鈺撇了撇嘴,不看他那雙極漂亮如玻璃珠一般的眼睛,生怕自己被他的美色迷惑,輕易饒了他。
“那日我說那話,其實不是那個意思。”陸翀見她依舊生氣,趕緊解釋道,“我故意氣你的,為了讓你離我遠一些,你才能安全,並非出自本心。”
“我知道你不是那樣的姑娘,你……你是個非常好的姑娘,而我,我刀尖舔血,過的不是尋常的日子,我若真應了你,你日後恐怕會怨我。”陸翀似乎十分緊張。
蘭鈺完全愣住了,驚愕的看著他。
“不必害怕。”陸翀道,“我已下定了決心,絕不傷你。”
蘭鈺依舊怔楞,這個陸翀……怎麽這麽輕易便將這些事跟自己說了?
雖然目前這種效果便是她一直想要達成的,可如今這麽輕易達成,蘭鈺心中卻有種奇怪的愧疚感。
若是被梁清澤知道,他還要不要命了?
心中驚愕,可蘭鈺卻依舊維持著麵上的疑惑,故意問,“你為何會傷我?除了傷我的心,你從未在其他事情上傷過我。”
“……”陸翀聽到她的話,根本不知道怎麽接。
他本不是將情愛掛嘴邊的人,蘭鈺總是讓他極為無措,卻又止不住的心跳加速,根本無力抵抗。
“最近京城會有危險,有一支百餘人的精銳潛伏在暗處,供梁清澤差遣,是……邊關敵軍的精銳。”陸翀最終還是沒有回應她的那句話,而是選擇直接暴露自己,“我會護著你的,蘭鈺……靜安。”
蘭鈺看著麵前略有些生澀的少年,卻見到他目光篤定,賭咒發誓一般的幾句話,讓她心跳極快。
……
夜晚,勤耘齋。
蘭鈺抱著江眠月的腰,臉上帶著笑意。
“他說要保護我誒。”蘭鈺笑得像個盛放的牡丹花,渾身上下都寫滿了甜,江眠月卻頭疼不已。
“你不擔憂嗎?”江眠月問。
“擔憂什麽?”蘭鈺反問。
“那是百餘人的精銳。”江眠月蹙眉道,“你可知道,祁雲崢此次離開,皇上安排了大半京城的將士們隨他出城,如今京城宛如一座空城,若是精銳進城……你如何獨善其身?”
“怎麽會這樣。”蘭鈺緩緩直起身子,玩鬧的心思這才收斂了些,一旁的尹楚楚也停下了筆,蹙眉看著江眠月。
“我需要更多的消息,比如那些人埋伏在何處,將會在哪一日行動,準備做些什麽,走哪條路線。”江眠月捉住蘭鈺的手,“梁清澤光腳的不怕穿鞋的,如今恐怕要逼宮。”
蘭鈺臉色煞白。
當夜,蛐蛐兒鳴叫,江眠月披上衣裳悄悄出了門,她來到夙興齋門前,敲了敲夙興齋的門。
門緩緩打開,江眠月快速進去,看著跪在自己麵前的灰衣大哥,趕忙將他扶起來。
“今日你可聽到了?”她問。
“聽到了。”暗衛眉目沉沉,“屬下已經派人去搜尋那些精銳藏身何處。”
江眠月緩緩閉上眼,心中紛亂。
若是祁雲崢,如今這形勢,會如何做?
“祁大人之前將你們安排在何處?”她問。
“各處都有,密切關注各方的動向,不管是宮中還是國子監還是京城中還是江府,都沒有發覺異常。”灰衣大哥開口道。
江眠月一愣,“江府?”
“是,大人派了人日夜守在江家附近,保護江家人的平安,如今已經抵擋了好幾次危險,現在還有三人輪守在那兒。”
“三人?”江眠月渾身掀起了雞皮疙瘩,“你說三人?祁雲崢……這次究竟有沒有帶人走?”
灰衣人一愣,懊悔的垂下頭……說漏嘴了。
他硬著頭皮回應道,“人手,太少了……祁大人孤身去的。”
作者有話說:
祁雲崢:打完這場仗,我就回老家結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