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
第一百二十九章
“出去是可以。”祁雲崢眯眼看著她, “去哪兒?”
“回家一趟。”江眠月說。
“除此之外呢?”祁雲崢問。
“除此之外,學生……見機行事。”江眠月輕聲道,“請祭酒大人準許學生出國子監。”
祁雲崢眼眸微動,見她似乎有了主意, 大致猜到一些, 蹙眉提醒道, “小心。”
“是,祭酒大人。”江眠月輕聲道, 心中微暖。
江眠月做了些準備之後, 便啟程回江府。
她並沒有直接回府,而是守在了江府附近, 靜靜等著馬車經過。
這個時間點正是江述懷回府的時間, 江眠月看他一身官服一臉疲憊的下了馬車, 正準備進門,江眠月立刻衝上前去拽住他的胳膊, 將他拽到了一旁的巷尾。
“眠眠?”江述懷意外的看著她,“你怎麽來了?今日不是月初也不是月中, 也不是國子監假期的時間啊。”
“哥,我現在有非常重要的事要說。”江眠月沉了口氣, 緩緩道,“爹爹尋常幾時出門?”
“他往常都是在卯時出門, 近日他很忙, 時常早出晚歸。”江述懷皺眉道,“你問這個做什麽?”
“卯時。”江眠月算了算時辰,抬眸看他, “哥, 我今日回來的事情, 不要告訴任何人,包括娘親和爹爹。”
“為何?”江述懷皺眉看著她。
“現在還不能說。”江眠月嚴肅的看著他,“但是哥哥,相信我,我做的事情對江家非常重要。”
“你呀你呀。”江述懷拍了拍她的腦袋,“你又想搞什麽花樣。”
“你掩護我進家門,然後便不用再管我了,好嗎?”江眠月捉住江述懷的衣袖,“我記得,你為了接我,用的馬車是家裏最大的一輛,比爹爹的馬車還大些,明日你走路去宮裏吧,或者搭裴晏聲的便車。”
“啊?”江述懷一臉莫名,“眠眠?你能跟我解釋解釋嗎,為何我聽了你說的話之後,心神不寧的。”
“好了,你在前邊走,往馬廄走,繞個彎再去內宅。”江眠月拍了拍他的肩膀,“以後再與你解釋,相信我好嗎?”
江述懷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見她語氣雖然故作輕鬆,可眼底裏卻沒什麽笑意,反而嚴肅緊張,似乎有什麽重要的事情要做。
“若是需要幫忙,便直接告訴哥哥。”江述懷選擇相信她,“哥哥能幫上忙,會盡力幫你。”
“那你把官服裏頭的衣裳脫了給我吧。”江眠月輕聲說。
“好,好在你沒跟我要官服,不然我可難辦。”江述懷毫不猶豫的解開衣帶,一麵開玩笑一麵遞給她,在遞到她手中之前,江述懷麵色忽然嚴肅,跟她約定,“但是等事情做完,你得跟我解釋清楚。”
“好。”江眠月點頭,“你放心。”
見江眠月認真的模樣,江述懷便也不問了,二人從小相處,知道對方的個性,也知道江眠月不是無法無天沒大沒小的性子,她做事總有些理由,既然如此為之,至少是經過了考量。
江眠月見江述懷無條件相信她的模樣,心中暖融融的,“謝謝哥。”
“走吧。”
江眠月跟在江述懷後頭進了江府大門,屋外,江府附近的暗衛閃身而過,跟了上去。
夜間,子時,國子監敬一亭東廂房中。
祁雲崢收到下屬新的奏報,江眠月躲進了自家馬廄,將江玉海尋常所用的小馬車車輪車轍換上了將斷的鏽釘,便躲在了車裏,看樣子是今夜要睡在車裏頭。
祁雲崢聽完這些,沉吟片刻,“她有東西保暖嗎?”
“啊?”這暗衛下屬還是第一次遇到祁雲崢回應問話的情況,一時間有些反應不過來。尋常祁雲崢收到各方傳來的奏報,總是麵無表情,大抵吩咐一些事情下去,便沒有太多話。
“雖快到夏日了,可夜晚還是有些涼。”祁雲崢背著手,看著外頭的夜色,垂眸道。
“這……這,屬下不知。”
“罷了,你安排下去,明日我要去兵器庫。”祁雲崢吩咐道。
“是,大人。”屬下欲走,卻又回過身來,“大人,去兵器庫的緣由是?”
“隨意。”祁雲崢開口道。
“……”
江府,夜色朦朧,寒意襲來,有些冷。
江眠月手上有鐵鏽的痕跡,她胡亂用江述懷的衣裳將手擦了擦,從懷中取出一個冷麵饅頭,慢慢啃了起來。
饅頭有些噎得慌,她小心翼翼的下了馬車,在馬廄的清水槽中喝了些水。
那水是幹淨的,卻有些涼,她打了個哆嗦,找了一條鐵棍重新爬上了馬車。
馬車的座椅下邊是一塊可以藏物的小櫃子,江眠月掀開座椅上的木板,將那藏物的空間中間的隔板一個個撬開,拆解後,把木板搬下馬車,藏進了馬廄不遠處的稻草堆裏。
座椅下邊這便空了出來,江眠月鑽進去試了試,雖然有些擠,但是自己躲進去完全沒問題。
第二日,江眠月猛地醒來,天色還未亮,她便聽到不遠處傳來車夫給馬兒上韁繩的聲音,她立刻從馬車上的地板上爬起來,將江述懷的衣裳也收好,藏進了馬車的座椅之下。
隔壁的馬車駛了出去,江眠月暗暗算著時間,果然,不過一炷香的功夫,江玉海便罵罵咧咧的回來了。
“好好的怎麽會鏽呢!平日裏也不注意修檢嗎?”
“抱歉,老爺,小的現在就來修!”
“不必了不必了,已經來不及了,就用述懷的車吧。”江玉海著急要去兵器庫,“你讓人與述懷說一聲。”
“是。”
江眠月屏住呼吸,聽著江玉海的腳步“砰”的一聲上了這輛馬車,然後腦袋上木板“嘎吱”一響,便聽到江玉海說,“出發吧,快一些,今日要出貨。”
“這就出發了!”
一路上,江玉海都沒有開口,江眠月捂著嘴,一聲也不吭。
這馬車不比祁雲崢那輛禦賜的車,並不能減震,一路遇到路麵不平整的時候,江眠月的腦袋直撞木板,疼得她咬牙。
偏偏那兵器庫在那偏遠處,與冶煉司都在一塊兒,路途遙遠,中途有一塊土石路顛簸的她渾身都要碎了,江眠月咬住江述懷的衣裳,咬牙忍著。
等到抵達兵器庫,天已經大亮,江玉海快步下了車,不見了蹤影,周圍也安靜了下來,隻聽到不少馬兒打響鼻的聲音。
遠處傳來冶煉打鐵的“叮當”響聲和武器的敲擊聲,江眠月聽到車夫離開的聲音,迅速下了馬車,找到了馬廄存放稻草與草料的地方。
她拿出事先從會饌堂熟悉的膳夫那兒討來的火石,哢噠點著了幹燥的稻草房。
頓時,火光衝天而起,稻草極為易燃,且這兒距離馬廄有一小段距離,馬兒聞到衝天的煙味,立刻驚慌嘶鳴起來。
“走水了!快,快來人!”
“來人啊!”
冶煉武器溫度極高,最忌諱走水,馬廄聲音一起,迅速引起了周圍人的注意,周圍走動巡邏的官兵們立刻衝上來,脫衣裳的脫衣裳,打水的打水,一時間場麵混亂無比,眾人都在附近跑來跑去救火,喧鬧與雜亂之中,江眠月躲在角落,用手勾到一件武器庫官兵的外衫,套在了身上。
見機行事,見機行事。
江眠月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勉力讓自己平靜下來。
首先,她手無縛雞之力,無法硬闖,其次,她不能被其他人發現,否則非常危險,第三,她需要至少偷到一樣武器悄悄帶走,這次才算是來的有意義。
趁亂,她狂奔而出,遮掩著麵容,趁著所有人都注意那馬廄的時候,飛速躲進了距離最近的一處寬闊廣大的屋子裏。
江眠月方才注意看過在這兒附近出沒的官兵,穿的比其他屋子裏的明顯要多一些,顯然不是冶煉的區域,而是囤放武器所在的倉庫。
她趁亂躲了進去,果然,根據區域的劃分,麵前是一摞又一摞的兵器,斧鉞鉤叉,各式各樣,當然最多的還是弓箭與將士們常用的長矛還有長刀。
長矛不好攜帶,長刀稍好些。
江眠月拎起一把長刀,眉頭微皺。
這長刀與她接觸過的兵器一般,甚至更加沉重質量敦實,表麵看起來光澤漂亮,她從腰間解下江述懷那件衣衫,輕輕一劃,那刀鋒瞬間將衣裳劃出了個大口子。
江眠月心中一沉。
果然爹爹都看不出原因的兵器,漏洞確實沒有那麽好找,這樣乍一看,完全沒有問題,甚至比尋常的兵器更加閃亮鋒利。
她必須要帶一把回去,慢慢找原因才行。
豈料,這時,外頭傳來了說話聲與雜亂的腳步聲。
“馬廄怎麽會著火,奇怪的很,好在火勢不大。”有官兵的聲音傳來。
“偏偏在這麽忙碌的時候出問題,這些新冶煉的兵器今日都要運出去,可別出了紕漏。”
“都是百煉鋼,有火也不怕。”
“雖說是百煉鋼,可我總覺得現在這種新的冶煉法,似乎有些簡單了……”
“這話不是咱們能說的,再說,東西能煉成不就行了。”
江眠月迅速用江述懷的衣裳將那刀鋒裹住,捆在背後,隨手抓起一把弓和幾支箭。
簡單幾個動作,她額頭上已經見了汗,那刀實在太重,重得她背後發沉,好在帶了江述懷的衣裳用來背著那把刀,不然她恐怕要扛著這大刀四處奔逃。
眼看著出入口都被回來的官兵堵住,她沒有其他辦法,隻能往樓上跑。
樓上四下無人,堆滿了武器,除了上來的樓梯之外,隻有一處運貨的木車掛在一旁,似乎是專用於運輸兵器所用。
那木車需要兩人同時使用才能升降,旋轉的木輪和手搖的機關都在樓下,她皺眉看了看,這兒距離馬車隻有一小段距離,但若是直接跳下去,恐怕會直接摔斷腿。
她屏息凝神想著對策,死死掐著手掌心。
樓梯上傳來官兵們上樓的聲音。
“江大人吩咐今日要將二樓這些庫存全部運走,先清點一下,清點完了便能用木車弄下樓去裝車。”
“數量不少,要快些了。”
江眠月急得滿頭汗。
東西已經到手,前半段都極為順利,她現在隻需用最快的時間逃出去。
隻需,卻也必須要如此。
不然就會被發現,前功盡棄。
冷靜,冷靜想一想。
江眠月冷靜下來,仔細觀察那木車。
懸掛的木車是離開這裏最佳的路徑,這兒距離馬廄也是最短的直線,隻要上了馬車,就安全了。
可如今無人在下麵為她搖繩,木車根本動不了。
若是砍斷了繩子,木車倒是能下去,可木車下墜與她跳下去的效果恐怕別無二致。
江眠月探出身子,仔細看那搖繩處的構造,卻見那是由巨大的木齒輪組成,齒輪外有一木杆,繞了粗繩。
木車若是下降,齒輪便會轉動。
若是在木車下降時,讓齒輪不轉……即便繩子斷了,木車也會卡在半途中不動。
江眠月伸手摸向剛剛撿來的,背後的長箭——天無絕人之路。
正在她準備實施計劃時,她卻忽然聽到樓下傳來亂七八糟的腳步聲,隨即是江玉海的聲音傳來。
“祁大人,怎麽有空忽然來此!”江玉海的聲音中帶著幾分不滿與急躁,似乎很是忌憚,卻也忍耐著怒意。
他做不到曲意逢迎,可祁雲崢確實位高,他身為兵部官員,隻能硬著頭皮迎上去。
“閑著無事,過來看看。”祁雲崢笑了笑,假意四處隨意掃視,江玉海氣惱道,“祁大人,也不至於如此兒戲,沒有皇上的準許,此處不可隨意進出。”
“哦,是嗎?”祁雲崢眼眸往高處瞄了一眼,江眠月瞬間探出身子,與他四目相對,又縮了回去。
江眠月喘著氣,心中狂跳。
他應當明白自己的意思吧?她需要他將人帶離此處,自己好開溜。
祁雲崢會幫自己嗎?
祁雲崢眼眸深深,似乎並不意外她在此處,隻是她此時看起來著實有些狼狽。
隻一眼,祁雲崢已經看出她臉上的灰塵與淩亂的頭發,還有她身上不知誰那兒弄來的官兵服飾,在她身上掛著著實是礙眼的很。
祁雲崢她交換了一個視線,看了一眼木車,便明白了她如今的境況。
他悠然背起手,淡淡笑了笑,厚著臉皮朝江玉海笑道。
“祁某難得來一趟,來都來了,江大人不帶我四處看看?”
江玉海眯起眼,對於祁雲崢的“厚顏無恥”有了新的認識。
祁雲崢迎上江玉海難看的麵色,仿佛根本看不出江玉海情緒似的,嘴角勾起,伸手指了指一旁江眠月所在的倉庫,“就從這間開始吧。”
作者有話說:
祁雲崢:嶽父大人,得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