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
第一百二十四章
江眠月坐在馬車上, 離開江府之後,她才覺得自己那些行李著實是有些多了,原本祁雲崢這輛禦賜的馬車並不狹窄,兩個人坐在上麵綽綽有餘, 如今放了她的行李之後, 倒是顯得有些擁擠。
“給祭酒大人添麻煩了。”江眠月坐在慣常的位置上, 有些窘迫。
“不必在意,舉手之勞。”祁雲崢也並不與她客氣, 直入主題。
“方才在貴府, 與江大人提及兵部開支一事,他態度並不樂觀, 此事你有線索嗎?”
“學生正想與祁大人說明此事。”江眠月立刻嚴肅道, “那日學生回到家中, 立刻將您寫的信交給爹爹,爹爹看後, 當即便讓我不要插手此事,確實對此事極為抵觸。”
“自我一身雙職後, 有人與江大人打過了招呼。”祁雲崢看向江眠月。
江眠月蹙眉點了點頭。
爹爹之前對於祁雲崢的態度和評價都不錯,如今這般防備, 隻能是有人在背後做了什麽手腳。
“抱歉,祁大人, 爹爹他性子直, 之前他提到您時,都是十分讚賞的。”江眠月語氣中帶著幾分歉意,“請祭酒大人不要介意。”
“在你心中, 我這般心窄?”祁雲崢淡笑問。
江眠月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搖了搖頭, 她眼眸的餘光注意到他的唇,心中一抖,趕忙轉頭,不敢再看他。
“此事我會繼續查。”祁雲崢道,“若是有需要你的地方……”
“學生隨時配合。”江眠月輕聲道,卻沒有看他,隻盯著自己的腳尖。
祁雲崢見到她目光躲閃的模樣,緩緩垂眸闔眼,聽著車外街道的喧鬧聲。
車外喧囂,車內看似安靜,車廂內的兩顆心,卻並不比外頭的街道平靜太多。
馬車很快抵達國子監,祁雲崢讓車夫直接去了後門,抵達後,祁雲崢主動抓起江眠月的那些鼓鼓囊囊的包袱下了車。
江眠月反應不及,臉猛地發熱,趕緊衝下馬車,“祭酒大人!不必如此!”
下了馬車之後,寒風一吹江眠月滾燙的臉頰,讓她不由自主打了個寒顫。
祁雲崢身形修長,那些包袱顏色粉白,在他的手上本該不太和諧,可他修長的手指捉著那些包袱,似乎並未耗費多大的力氣,那包袱在他的手上,便如同乖順的娃娃,倒是顯得有些可憐兮兮的。
明明裴晏卿拿著這些包袱的時候並不是這種感覺,怎麽一到祁雲崢的手上,就變得奇怪起來。
江眠月看到他手背上的經絡和指節處的紅痣,腦子裏不由自主的想起他手指發力的模樣,以及他輕而易舉將自己拎起來的力道,心跳的愈發快起來。
那些綿軟的包袱仿佛成了自己,他手指深陷在包袱之中,緊緊地捉著,上邊的褶皺裹著他的指間。
“祭酒大人,我、我自己來吧!”江眠月使勁驅趕自己腦子裏那些奇怪的念頭,快步上前,“怎麽能讓您幫我拿包袱。”
“舉手之勞。”祁雲崢並不打算將東西給她,兀自往前走,“不必介意。”
江眠月趕緊跟在他身後,四處看著有沒有別的監生看到,心中緊張。
明明以前與他一道時坦坦蕩蕩,根本不擔心遇到其他人會如何,如今江眠月卻感覺自己像是做賊似的,相當心虛,生怕被人看見,傳出流言蜚語。
“怎麽?”祁雲崢見她四處張望,不由問道。
“沒,沒什麽……”江眠月趕緊加快腳步,心中惱恨。
自從用蘭鈺那法子之後,江眠月便覺得自己開始變得不對勁起來,非常的不對勁。
如果說以前麵對祁雲崢的時候還能穩住心神,如今已經是稍有風吹草動,她便開始風聲鶴唳,一顆心如同海浪席卷的沙礫,翻滾不息,無法平靜。
祁雲崢見她有些慌亂閃躲的模樣,微微蹙眉。
之前看她與那裴晏卿走在一處,那小子替她拎著行李,她倒是笑的明媚。
他眼眸淺淡,故意放慢了腳步,悠悠緩緩的走在她的身後,一麵走一麵說,“給你帶了些書,在馬車上,過幾日自己去敬一亭拿。”
“多謝祭酒大人。”江眠月見他越走越慢,心中著急,“祭酒大人,勤耘齋不遠了,我自己可以。”
她上前想要接過自己的行李,可祁雲崢卻微微一躲,躲過了她的手。
江眠月撲了個空,抬眸看著他。
隻見祁雲崢意味深長的朝著她笑了笑,“幫人幫到底。”
江眠月心中一咯噔,不由自主回應道,“祭酒大人已經幫了我很多。”
“你是怕被人看見?”祁雲崢淡笑問。
“……”被戳穿心思的江眠月頓時身子一僵,緩緩縮回手。
“我幫你搬行李,有什麽需要顧慮的?”祁雲崢接著問。
江眠月趕緊搖頭。
祁雲崢淡笑一聲,固執的一直將她送到了勤耘齋門口。
好在他們來得早,監生們都還未回,原本在國子監過節的監生們也都因為天氣寒涼窩在房中不出門,一路走來,都沒有遇到什麽監生。
江眠月到此才微微鬆了口氣,一麵接過他手中的包袱一麵道謝。
“今日你怎麽了。”
在江眠月轉身時,祁雲崢忽然開口問道,“與平日裏不同。”
江眠月耳根一熱,一句也沒有回應他,假意沒聽到一般落荒而逃。
祁雲崢微微一愣,見她拎著包袱如兔子一般跑得飛快,眼眸漸深。
幾日前,守在江家的暗衛終於將奏報送到他的手上,江家進出來往之人一一列舉,裴晏卿三個字在奏報之中尤為刺目。
具體事宜,參加江府家宴,氣氛和樂。
氣氛……和樂。
好一個氣氛和樂。
年後,終於重新開始上課。
監生們回來之後,都有些假期後的疲累,江眠月強行將自己塞入書本之中,除了時不時與家中通信詢問家中情況之外,她幾乎是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隻讀聖賢書。
自那日之後,江眠月便有意無意的躲著祁雲崢,極少與他單獨接觸,以求得心中的平靜,可是她發現,越是躲著他,他便越是時常出現。
有時在會饌堂用飯時遇到他來檢看飯菜,有時在騎射場遇到他來查看上課情況,偶爾下課時,與蘭鈺躲在樹下悄悄說話,都能遇到祁雲崢與郭大人臨時路過。
江眠月看到他,抓著蘭鈺的手便跑,弄得郭大人疑惑的看向祁雲崢。
“我們這麽嚇人麽?”
祁雲崢眯了眯眼,渾身頗有幾分戾氣……一個月了,她一直這副樣子,什麽意思?
郭大人倒是真被他嚇住,撇了撇嘴,這倆人是怎麽了?
難道是祁雲崢終於對江眠月下手了?
郭大人悄悄的看了祁雲崢一眼,祁雲崢立刻發覺,側眸看他,因情緒不妙,聲音有些涼颼颼的,“怎麽?”
“沒,沒什麽。”郭大人趕緊閉嘴。
而另一邊,蘭鈺被江眠月拽著跑,她一向少於動彈,被扯著跑了一會兒便開始大喘氣,扶著大槐樹,有些莫名的上氣不接下氣問道,“眠、眠眠,你跑什麽?”
“沒事,想活動活動。”江眠月神情不大自然。
“活動個鬼啊!”蘭鈺湊上前去,“你在躲著祭酒大人?”
“!”江眠月愣住,“這麽明顯?”
“簡直寫在臉上。”蘭鈺恨鐵不成鋼,“他怎麽你了?”
“沒怎麽!”江眠月趕緊澄清,“你別誤會了。”
“沒怎麽你為何要跑?”蘭鈺捉住她的手腕,“老實交代,看你近日實在是不太對勁,尹楚楚也不對勁,你們到底怎麽回事?”
“楚楚怎麽了?”江眠月立刻問道。
“楚楚最近魂不守舍的,總是問我吳為回來沒有……等等,你不要轉移話題。”蘭鈺湊上前去,一雙神采奕奕的大眼死死盯著她,仿佛能看到她的心裏去似的,“我記得你年前問我,喜歡一個人是什麽感覺,對不對。”
江眠月心裏一咯噔,被她的眼神看得極為心虛。
“你怎麽還記得這事兒?”江眠月飛快反應過來,“你若是平日裏背書有這樣的熱情……”
“你是不是喜歡祭酒大人?”蘭鈺忽然開口。
四下安靜,這一句話清清楚楚的在周圍炸響,江眠月猛地回身,捂住蘭鈺的嘴,咬牙紅著臉,“別瞎說!”
蘭鈺卻笑眯眯的看著她,一臉“我猜對了”的模樣。
“沒有的事,你再瞎說我就……”江眠月卡殼了。
“唔唔唔……唔唔唔……”蘭鈺說的聲音含糊,像是在說,“你這樣就是心虛”。
江眠月將她的嘴捂得更緊。
好容易威逼利誘讓蘭鈺閉上了嘴,江眠月鬆了口氣,緩緩調節心情,準備回學堂上課,卻聽蘭鈺忽然悠悠來了一句,“祭酒大人確實挺好親的樣子。”
“你這個小妮子!”
蘭鈺撒腿就跑。
江眠月被蘭鈺鬧得一直心神不寧,連聽課都時不時走神,頓覺不妙。
當晚的監本校勘更是人間煉獄,祁雲崢時不時便過來看她進度如何,仿佛像是故意與她說話,江眠月心緒剛平又被掀起,鼻尖淡淡的墨香味若有似無,她整個人的精神幾乎崩到了極限。
她終於忍受不了,站起身來,“祭酒大人,學生有些東西要去書庫查看。”
“……”祁雲崢看了一眼她所校勘的部分,眯眼道,“什麽東西,說說看,我應當知道。”
江眠月深吸一口氣,“這部分的年月似乎不太對,學生必須要去一趟。”
祁雲崢見她為了躲自己,連這都能編出來,眼眸暗淡,聲音平緩,“既然你這麽想去,便去吧。”
“多謝祭酒大人。”她說完便快步往書庫去。
一路黑燈瞎火,她心緒終於緩了過來,心中懊惱。
這樣下去不是個辦法,可她在他麵前總是沒有辦法控製住自己……祁雲崢那麽聰明一個人,怎麽可能看不出來她的心思。
如今他是祭酒,心思純正,正直又坦然,若是知道自己作為監生居然對他動了心思,想的都是那些不堪之事……
江眠月想想便覺得絕望不已。
她來到書庫,手中捧著燈,緩緩在高聳的書架之間慢慢的往前走,聞到那淡淡的書墨氣息和陳年紙張與木櫃混合的味道,她緩緩平靜下心神,找到了地方誌的那塊區域。
她確實有些東西要查,之前一直覺得天黑路遠不想過來,如今正好。
她將燈放好,小心翼翼的將那厚重如磚石一般的誌書搬了下來,緩緩翻看。
這恰好是她出生那年的誌書,記錄了京城一整年的情況,大大小小的地方史和京城街巷變遷,以及一些四處流傳的真實事件。
她越看越覺得有趣,漸漸入了神,直到翻到一頁,看到上麵的內容,手指忽然顫抖起來,差點將那頁撕破。
“5月,京城常有騷亂,驚赫事件頻發。京郊有女吞金而亡,有惡徒聞之,生剖其腹,奪取血金,旁有其女遺孤,年五歲,哭喊求助無人應,幹嘔至暈厥。”
作者有話說:
寶貝們,今晚寫不動了,明天爭取補上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