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第一百二十一章
“您不會是一個人過吧?”郭大人忽然福至心靈, 開口問道。
祁雲崢沉默了一瞬,聲音有些虛浮,“不是。”
“那就好,那就好, 一個人過除夕實在是太冷清了。”郭大人感歎道, “平日裏監生們都在, 大家一起熱熱鬧鬧慣了,逢年過節若是一個人, 難免心中難過。”
“崔司業呢。”祁雲崢忽然問, “沒見他請長假探親。”
“是啊,他說才來, 便不回去了。”郭大人說。
“請郭大人多照拂他一些。”祁雲崢緩緩說。
“他跟我們一道呢, 您放心, 他一個年輕小夥子孤孤單單的,我們這些老頭子都會照顧他的。”郭大人摸了摸胡子, 看了一眼祁雲崢,試探道。
“您若是不嫌棄, 也可以來跟我們這幫人一道,除夕夜我們準備下棋決戰通宵。”郭大人說完, 像是想起什麽,轉而道, “算了算了, 你就看看我們下棋吧,別跟我們決戰,戰不過您。”
祁雲崢眼眸微動, 輕輕笑了笑, “不必了。”
“多謝郭大人。”
……
快到年關, 家家戶戶從外看去都是喜氣洋洋一片,時不時早已有頑皮孩童將炮仗點了,劈裏啪啦的時不時在街頭巷尾響起。
江眠月下了馬車,便看到江府家門敞開,江述懷正在門口等著。
她微微一怔,看向裴晏卿,裴晏卿也有些疑惑。
“多謝你,裴晏卿,你哥在裏頭呢。”江述懷朝著裴晏卿迎上去,“他臉皮厚,定要在我們家蹭飯,你也一起。”
“江大哥,叨擾了,我哥他實在是,他平日裏不這樣的……”裴晏卿著實有些不太好意思,麵容略微有些泛著紅,似乎極少遇到這樣的情形,十分窘迫。
“哈哈,沒什麽叨擾不叨擾的,你是眠眠的朋友,在國子監眠眠也虧得有你照顧。”江述懷笑道。
“沒有沒有,我沒有做什麽特別的……”
江眠月有些無奈的看著江述懷……看他這模樣,今日那所謂的“有事要忙”根本就是假的。
眼看著江述懷一麵跟裴晏卿寒暄一麵引路進門,裴家的馬車也被牽進門,卸行李倒是方便了不少,江眠月看著家裏這熱鬧的陣勢,心裏倒是覺得暖融融的。
如果能一直這樣下去該有多好。
屋內,裴晏聲看到江眠月,笑意盈然,連連誇讚,一旁的裴晏卿小心翼翼的在江父江母麵前行禮,緊張地手腳僵硬。
江眠月忽然覺得這場景有些古怪的緊,她趁亂將哥哥扯到一邊,皺眉問,“你們在搞什麽?”
“沒什麽啊。”江述懷笑道,“我跟晏聲關係不錯,官場上他時常照拂我,那裴晏卿與你也相識,便正好請進家裏吃個飯,爹與裴家也相熟,親近來往,也沒什麽的,不要多想。”
“我沒有多想。”江眠月看著他,認真道,“你別胡亂給我做主便是。”
“你看,你還說沒多想。”江述懷取笑她,“怎麽,想嫁人了?”
“你才想嫁人。”江眠月瞪了他一眼。
江述懷笑起來,“知道害羞了。”
“別鬧。”江眠月趕緊認真捉著他胳膊,“你到底想做什麽,我看這架勢不對。”
江述懷見她這麽嚴肅,便與她說了實話,“爹爹說,裴家不錯,剛好裴晏聲又主動與我說起這件事,想讓你們兩個試試,便想著聚在一起,看看你的心意如何,若是可以,便先把親事定下,裴家還挺喜歡你的。”
“我們還在國子監讀書呢。”江眠月皺眉,無奈道,“哥,你們能不能別添亂,且不說我們目前關係清清白白,若是定了親,在國子監怎麽相處。”
“好好好,行行行。”江述懷見她並非害羞,而是真的有些抵觸,不免撓了撓頭,“那就簡單吃個飯吧,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
江眠月這才放下心,江述懷雖然跟自己一樣時常心軟,可關鍵時還是靠得住的。
她看向遠處的裴晏卿,隻見他風度翩然,禮數周到,雖然有時有些窘迫,不太適應這樣的氣氛,不過他與江玉海說話倒是對答如流,十分優秀。
江玉海麵露欣賞,似乎對裴晏卿很是滿意。
江眠月無奈皺眉。
一頓飯吃的極為拘束,江眠月也好,裴晏卿也罷,都像是被雙方架在燒火爐上的番薯,翻來倒去,內心煎熬。
飯後又是寒暄了一番,喝了些茶,裴家兄弟倆才離去。
“眠眠,述懷,去送送。”江玉海笑著說。
江眠月隻好跟著哥哥陪他們二人出門。
到了門口,江述懷便隻顧著跟裴晏聲說話,將江眠月和裴晏卿撂在一旁,二人麵麵相覷,都有些尷尬。
“你……回去小心。”江眠月小聲說。
“今日實在是有些貿然,你不要放在心上。”裴晏卿趕緊解釋道,“不要覺得困擾,我回去會跟哥哥好好說清楚的。”
“我也想說這個。”江眠月帶著些歉意,“讓你為難了。”
聽到江眠月這樣說,裴晏卿倒是微微一愣,他緩緩笑了笑,輕聲道,“其實也並不太為難,江伯父為人謙遜高尚,江伯母和善溫柔,能來此一趟,也是我的幸運。”
經他這麽一說,江眠月也低頭笑了起來,“謬讚了。”
一旁,裴晏聲看到旁邊的二人“相談甚歡”,朝著江述懷使了個眼色,悄聲道,“多跟你妹妹說說。”
“沒用。”江述懷覺得頭疼,“得她自己想明白,才能答應。”
“你加把勁兒。”裴晏聲拍了拍他的肩膀。
“……”江述懷朝他犯了個白眼,“你讓你弟弟自己加把勁。”
“他這個老實孩子哪裏會。”裴晏聲無奈道,“我也頭疼。”
轉眼到了除夕夜。
江眠月在江府與家人團聚,一家人坐在屋子裏包餃子,做糕點。
江玉海手藝不錯,用麵粉捏了個小兔子,在那小兔鼻子上點了一點紅,放在江眠月的手裏。
江玉海笑得眼眸上顯露出笑紋,“又長一歲啦。”
“太可愛了。”江眠月雙手捧著那兔子,笑了起來,“謝謝爹。”
江眠月也抓過一個麵團,捏了個小貓,惟妙惟肖,眼睛圓溜溜的。
她想到國子監那隻橘貓,也不知那橘貓今夜怎麽過的。
外頭響起了炮竹聲,她心中一動,開門出去一看,隻見那煙花花火五彩色繽紛,在天空中炸響,熱鬧的氛圍之中,江玉海開始給家中的下人派發紅包,一個紅包裏有一兩銀子,大家喜笑顏開,熱鬧極了。
除夕家宴,眾人舉杯痛飲。
江眠月喝了一口酒,口中辛辣,暈暈乎乎,她看著眼前熱鬧而溫暖的場景,驀然想到了祁雲崢。
他在做什麽呢?
他會與誰一道吃年夜飯呢?
江眠月捉著酒杯,有些恍惚,上輩子連續三年,都是與他一道過的除夕,他行事清減,不怎麽擺宴,隻與她隨意吃了幾個菜,便抱著她坐在軟榻上聽著外頭的喧鬧聲。
他什麽也不動,便靜靜抱著她,將麵容埋在她的頸窩,輕輕呼吸,呼吸噴灑在她的脖頸之間,似睡非睡,似醒非醒。
月色下,偌大的祁府冷冷清清。
祁雲崢坐在書房中,低頭處理著堆積的事務,看到兵部的某個消息,眉頭微微一蹙。
終於開始了。
外頭煙花怦然炸響,祁雲崢緩緩抬眸,看向窗外。
腦子裏卻陡然浮現出上輩子的場景。
上輩子的除夕夜,他忙完了事務之後,便會立刻去那小院。
她安靜溫暖,軟綿綿的身子隻要輕輕抱著,便能消解掉他身上所有的疲累與戾氣。
不必熱鬧非凡,不必歡聲笑語,隻要她肯呆在自己身邊,便好。
……
“眠眠?”江述懷舉杯與她碰杯,笑道,“想什麽呢?”
“我在想……”江眠月頭腦發熱,“祭酒大人平日裏對我極為照拂,明日初一,我該送些東西去探望。”
“祁大人啊。”江玉海酒正酣,摸了摸胡子點了點頭,“祁大人確實是個不錯的人,我前些日子才知道,祁大人與禮部尚書交好,似乎與他說了什麽,尚書大人對我十分照拂,我如今各項事務如有神助,相當的順利,我還未來得及去謝他。”
江眠月手中的酒一顫,灑在了手指上。
他……他什麽時候開始做的這些事,他為什麽要這麽做?
“既然如此,眠眠,你明日多帶些糕點去,還有,雖在國子監,可也要守些禮數,束脩之禮還是免不了的。”江母輕聲說。
“嗯。”江眠月點了點頭。
大年初一清晨,風極寒,冷的厲害。
江眠月穿著新襖子,身著淡粉衣裙,鮮亮的顏色讓她如春日裏綻開的花瓣兒,嫩得很。
她仔細收拾東西,將那些準備好的束脩裝進籃子裏。
……
晨光乍現,穿破黑暗照在祁府門前,一片金光燦燦。
祁府門房忽然聽到有人敲門,立刻應聲進去通報,告知祁大人,有國子監的學生來拜年。
祁雲崢聽聞隨侍通報,手一滯,呼吸停滯,快步出了書房。
“什麽樣的學生。”他問。
“女監生,清清瘦瘦的,長得很清秀。”隨侍趕緊應道,“還帶了些東西。”
祁雲崢腳步飛快,惹得隨侍極為驚愕,是什麽學生,如此重要,還從未見過他們大人如此著急。
祁雲崢快步來到門前,朝門房道,“還不快開門。”
門房趕緊忙不迭的打開了祁府的大門,門一開,祁雲崢眼眸一滯。
“祭酒大人,恭賀新禧。”尹楚楚朝著祁雲崢露出一個笑臉,“學生帶了些家裏做的糕點,一點心意,不成敬意。”
說完,尹楚楚拿出一個籃子來,裏頭正是一些極為漂亮小巧的糕點,“有些是學生親手做的,有些是我娘做的,祭酒大人若是不嫌棄的話,請您收下。”
“費心了。”祁雲崢露出一個淡淡的笑容來,“不必如此麻煩。”
“都是學生應該做的。”尹楚楚趕緊道,“祭酒大人平日裏對學生十分照拂,這些都是不值錢的東西……還有這個。”
尹楚楚從一旁拿出一捆束脩,遞上去給一旁的隨侍,“娘親說了,雖然國子監如今已經不實行束脩之禮,但是您不僅是學生的師父,也是學生的恩人,還請您一定要收下。”
祁雲崢也並不推脫,隻溫和問道,“送了這麽多,你們娘倆年關能過好嗎?”
“托祁大人的福,如今娘親心情好,身子也大好,近日用祁大人幫助的銀子,支了個鋪子,已經可以撐起家裏的花銷了,學生也時常去幫忙,近年關,生意很不錯。”尹楚楚笑著說。
“不錯。”祁雲崢淡淡笑了笑,深深看了她一眼,“這幾日你與其他監生有來往嗎?”
“沒有。”尹楚楚一愣,有些疑惑,“祭酒大人有什麽想問的嗎?”
“……沒什麽。”
尹楚楚將東西送到之後,便告退離開,祁雲崢在門口站了會兒,隨侍看著祁大人在寒風中的身影,頓時有些心疼。
“大人,風大,回去吧。”隨侍勸道。
“嗯。”祁雲崢心情沉如冰,緩緩闔眼,口中喃喃,“小沒良心的。”
他轉身,吩咐門房,“關門。”
“是。”門房立刻應聲。
隻聽吱呀一聲,門即將關上,卻聽門房忽然發出一聲,“咦?好像又有一個來了。”
祁雲崢腳步一頓,站在了原地。
便隻聽一個好聽的聲音響起,有些軟綿綿的。
“恭賀新禧,打攪您了,請別關門……我是國子監的監生,姓江,請問祁大人在府上嗎?我是來給祁大人拜年的。”
作者有話說:
二更晚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