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
第一百一十五章
江眠月聽聞裴晏卿這麽問, 忽然想起,自己還從未跟裴晏卿透露過這件事,對於他而言,自己忽然在庡?祁雲崢這邊出現, 恐怕是一件非常匪夷所思的事情。
“抱歉, 此事之前沒有事先告訴你, 我已經決定到祭酒大人這邊繼續做監本校勘。”江眠月略有些歉意,“今日便是第一日。”
裴晏卿緩緩上前一步, 深深看了她一眼, 情緒有些複雜,“江眠月, 你可知道, 我到崔司業那邊, 便是因為……”
江眠月抬眸看著他,靜靜的等著他的下文。
她目光清澈, 沒有半分旖旎與不舍,有的隻有類似於沒有實現告知友人消息的一絲愧疚之意。
看到她這樣的反應, 裴晏卿剛要說出口的話便這樣莫名堵在了喉嚨口。
他張了張口,半晌, 還是閉上了嘴,麵上淺淺露出一個溫和的笑來, “我到崔司業那邊, 便是因為崔司業一身的好本事,可以學到東西,再則便是因為有你一道, 我們好做個伴。”
尹楚楚站在一旁, 幾乎屏住了呼吸, 一點聲響也不敢發出來。
這裴晏卿對眠眠……
江眠月垂眸,再次說了聲抱歉。
“不必與我道歉,這些事情本就不可控。”裴晏卿看了一眼江眠月,喉結微動,醞釀了半晌,接著說,“祭酒大人那兒若是太忙,我可以去幫忙。”
江眠月一愣,首先想到的,卻是祁雲崢所說的那句,“我可是把裴晏卿留給他了。”
若是裴晏卿也過來跟著祁雲崢,那崔應觀那邊豈不是更不容樂觀?
江眠月有些為難,她想了想,開口道,“多謝你,裴晏卿,崔司業那兒雖然人多,可是要處理的事情也很多,你有經驗,有本事,與崔司業一道,也是很不錯的,若是你想到祭酒大人這兒來,可以問問祭酒大人,不必因為其他原因,影響你的選擇。”
裴晏卿點點頭,心中苦澀,卻是有口難言。
江眠月朝他拱手行了個禮,帶著歉意,“此事是我失禮了,應當先與你說一聲的,真的很抱歉,害你特意跑一趟來詢問此事。”
“不……是我唐突了。”裴晏卿連忙回禮,見她如此反應,心中也有些愧疚。
自己此舉著實是有些越界,二人也並沒有約好要到一處,如今江眠月去了祭酒大人那處,也是她自己的事,與自己照理來說沒有半點關係。
如今追來問她,她卻依舊跟自己道了歉,他在此事上,已然是失了風度。
江眠月朝他笑了笑,“我聽聞,繼顧惜之之後,你已經是朝廷中最受歡迎的監生之一,在此先說一句恭喜,日後裴齋長仕途廣闊,前途無量。”
“過獎了。”裴晏卿急忙謙遜抱拳,“都是些虛名罷了,還未做什麽實事。”
又客套了幾句,江眠月與尹楚楚與他告辭。
明明是順路,可周圍人多了起來,裴晏卿也不好跟她們一道,擔心惹人閑話,特意等了熟識的監生,才一同回舉業齋去。
路上,尹楚楚不由得感歎道,“裴晏卿人不錯。”
“嗯。”江眠月真心實意的點了點頭,“我還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君子。”
尹楚楚意味深長的看了江眠月一眼,“眠眠,覺得他如何?”
“很好。”江眠月說,“怎麽了?”
尹楚楚見她麵色坦蕩,並沒有什麽異樣,心中為裴晏卿感歎一聲,緩緩搖頭,“沒什麽。”
走到勤耘齋門前,二人剛準備進去,尹楚楚卻忽然停下了腳步,目光看向不遠處的一個角落裏,似乎有些震驚與慌亂。
江眠月順著尹楚楚的目光看過去,卻見一個胖子懷中抱著什麽蹲在了角落裏,小小的眼睛眯起,原本細皮嫩肉的臉上凍得發紅。
“吳為?”江眠月十分意外。
吳為聞言,忽然怔住,立刻站起身,也許是蹲了太久,再加上天氣太冷,他的腿腳已經僵硬,猛然站起來,不免不穩,踉蹌了幾步,差點摔著。
尹楚楚皺眉看著他,卻見他紅著臉,踉踉蹌蹌走來,從懷裏掏出一個熱乎乎的紅薯,塞進她的手心裏。
“天、天氣冷,你忙到這麽晚,一定餓了。”
尹楚楚一愣。
“我,我先走了。”吳為似乎有些心慌,轉頭就跑,可地麵上結了冰,有些地方很滑,他跑得著急,噗通一聲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尹楚楚捧著手中熱乎乎的紅薯,抿了抿唇。
吳為紅著一張臉,踉蹌起身,還未站穩,卻又“噗通”一聲砸在了地上,他終於忍不住,口中不由自主發出“哎喲”一聲。
尹楚楚終於忍不住,噗嗤一聲笑出聲來。
“你慢點不行嗎!”
吳為一轉頭,便見著尹楚楚正在看著他笑,她笑起來很漂亮,不見平日的距離感,看起來很令人願意親近。
江眠月努力繃著,也沒繃住。
一開始還好,直到吳為“嘿嘿”笑著看向尹楚楚的時候,江眠月終於忍不住了,也跟著一起笑了起來。
這兩人之間,仿佛有一種奇怪的溫馨感……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讓人想把他倆湊一塊兒去。
這也許就是蘭鈺每日熱衷於將這個湊一對兒,那個湊一對兒的樂趣所在?
江眠月似乎有些明白了。
第二日依舊一切如常,隻是到了晚上,江眠月找了個借口,讓尹楚楚先回了。
“你還不走?”尹楚楚看了看外頭的天色,外頭風不大,可天空中似乎有沉甸甸的黑雲,外頭沒有月光,看著陰沉沉的,“天色不好,應該又要下雪,早些回去。”
“嗯。”江眠月點了點頭。
其他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江眠月這才緩緩站起身,卻聽不遠處的祁雲崢道,“你先去等我。”
“是。”江眠月心中微微一顫,總有種兩個人約著去做壞事的錯覺。
不遠處,崔應觀正巧抬頭,便看到祁雲崢叫住江眠月說了些什麽,江眠月點頭,然後轉身離去。
很快,祁雲崢便遣散了其他的監生,稍稍收拾了東西,快步離開了彝倫堂。
崔應觀眯了眯眼,心中生出些異樣。
這二人,看起來著實是有些奇怪。
江眠月穿得不少,靜靜地坐在騎射場的石階上,手中捧著手爐,靜靜地等祁雲崢。
她心中莫名有些不安。
今日沒有月亮,月色被厚厚的烏雲擋住,有些風,卻不大,隻覺得天地間暗沉沉的,眼前勉強能看清,卻不如以往。
今日練騎射,其實並不是非常合適。
可祁雲崢一提起,她便立刻點頭應聲,其實是因為……她實在是很喜歡騎射的這項運動。
之前一直在下雪,雪厚地滑,國子監所有的騎射課程都停了,她許久未練,“癮”有些犯了。
江眠月滿臉期盼的看著遠處,終於,她看著遠處,有一人騎著馬兒,驅使著馬兒不緊不慢的朝自己這個方向而來。
她頓時心中一顫,站起身,笑著朝祁雲崢揮手。
祁雲崢遠遠地,便看到江眠月帶著笑意的模樣,寒風中,他心中頓覺得暖意,可下一瞬,他視線一轉,陡然看向江眠月不遠處頭頂上的看台。
看台上隱隱綽綽,似乎有一漆黑的人影,鬼鬼祟祟的,像是在偷看。
江眠月正等著祁雲崢過來,卻見他身形一滯,馬兒被他驅使著忽然快步跑了起來,在跑動的過程中,祁雲崢迅速拿出弓箭,拉弓,射箭,一氣嗬成,隻聽一聲弓弦響起,隨即“咻——”一聲,未開刃的箭如雷火乍現,猛地紮進了看台上的一處木樁上,沒入木樁幾尺內。
江眠月怔住了,下意識的往看台上看去,祁雲崢也在此時快速趕到,他騎在馬上,微微抬眸,聲音森冷,“出來。”
即便已經做了充足的心裏準備,可是乍一聽到祁雲崢用這樣的聲音開口,江眠月還是冷不丁打了個寒顫,她已經許久都沒有聽到祁雲崢用這樣的語氣開口,往常的他總是溫柔和煦,即便發怒時,也十分收斂。
可這次,江眠月卻覺得祁雲崢動了真怒,他的目光比任何時候看起來都要陰沉,令人不寒而栗。
江眠月瑟縮著,抱著手中的手爐,一動也不敢動。
看台上,一隻手捉住那未開刃的箭,猛地拔出來,上下看了看,緩緩從陰影中走了出來。
隻見他臉上帶著笑,笑渦明顯,眼底卻不見笑意。
“祭酒大人,出手也不必這麽狠,萬一是普通監生,傷著了可怎麽是好。”崔應觀拿著箭,緩緩的一步步走了下來。
江眠月頓時渾身僵硬的站起身,看著忽然出現的崔應觀,心中有些不安。
他怎麽來了?他是跟著自己來的嗎?
還是說……僅僅是湊巧?
江眠月立刻上前行禮,眼神暗示他不要衝動,一麵看著他一麵道,“崔司業,安好!”
崔應觀卻並不看她,口中說著“免禮”,眼眸卻一直直視著祁雲崢。
“崔司業怎麽有閑心在看台上吹冷風?”不等崔應觀開口,祁雲崢率先出聲,“這般鬼鬼祟祟,祁某還以為是什麽歹人。”
“正巧經過,見到祭酒大人禦馬而來,倒是覺得驚愕,便停下來看一看,沒想到,祭酒大人如此閑情逸致。”崔應觀笑了笑。
江眠月呼吸急促,聽著崔應觀攻擊性十足的話語,心中複雜難言,卻又不好在此時開口,他們二人一個是祭酒,一個是司業,以國子監的規矩,不管是祭酒司業還是博士助教,開口時,監生不好隨意插嘴。
若是他們單獨一人時還好,三人在此,便是為公,她隻能靜靜站著,聽著,看著,不可多言。
“並非閑情逸致,隻是單獨教她騎射。”祁雲崢坦蕩開口。
“為何單獨教她?”崔應觀冷笑問。
“她是我得意門生,見她這方麵有些差錯,自然要幫她一把。”祁雲崢淡淡開口。
“得意門生?祭酒大人,你對其他得意門生,也並不見如此。”
“那是你沒見著而已。”祁雲崢並不落下風,“我對其他監生的好處,也不必一一與你說明。”
“那麽校勘一事,為何偏偏將江眠月從我手中搶走?”崔應觀冷然有些怒意,“為何不是其他人?”
“我不明白你說的是什麽意思。”祁雲崢道。
“你……”
江眠月上前一步,悄悄在黑暗的掩護之下,一腳踩在他的腳指頭上。
崔應觀眉頭一皺,看向江眠月,卻見她眼眸中有怒意,似乎在讓他收斂一些。
一旁的祁雲崢將眼前的畫麵盡收眼底,他眸色一黯,氣勢變得比方才更冷了些。
崔應觀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心中卻仍舊十分不滿。
可看在江眠月的分上,他還是深吸一口氣,努力控製自己的情緒,想說些什麽來緩和一下氣氛,卻聽祁雲崢原本平穩的聲音雖然帶著笑,卻變得有些森然。
“崔司業也擅長騎射。”祁雲崢淡淡笑了笑,“今日剛好有馬,要不要與我比劃比劃。”
作者有話說:
江眠月:……要打去練舞室打。
還有一更,十二點後應該,時間不定,早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