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
第一百一十三章
“人與人之間, 興許總有某些聯係,剪不斷,你與丹朱,興許便是如此。”祁雲崢看她躲著自己的目光, 淡淡一笑, 也看向湖麵她眼眸落向的地方。
“宅院的事情你不必多慮, 方才你的舉動也不必與我解釋,我相信你有你的理由, 所以你更不必愧疚。”
江眠月聽著他平靜的話語, 心中也逐漸靜了下來。
他說的對,人與人總是有些聯係的。
就比如她與祁雲崢, 她與崔應觀, 她與丹朱……這些事情上輩子便紛亂不堪, 這輩子雖朝向另一個方向發展,可她卻時常心中有些不安。
世事無常, 她知道自己看似堅強,實則心中脆如瓷片, 若是這輩子再發生些什麽,她恐怕會就此一蹶不振。
也許她這輩子……不該再與他們走得這樣近。
“多謝祭酒大人指點。”江眠月帶著些鼻音, 鼻尖和眼眶都還泛紅,“學生今日有些失控, 讓祭酒大人笑話了。”
“能哭出來, 比悶在心中強。”祁雲崢看向她的眼眸中多了幾分憐惜,那份憐惜深深藏在眼底,不被她所察覺, “酸甜苦辣生老病苦, 貪嗔癡恨愛惡欲, 人之常情。”
江眠月點了點頭。
湖邊站久了,寒風有些涼意,江眠月凍得臉上發緊,祁雲崢適時提出上車去。
“去尹楚楚新家看看吧。”祁雲崢麵容溫和,“心情會好些。”
江眠月感激的點了點頭。
尹楚楚新置辦的宅院接近城郊,因為積蓄不足,她們娘兒倆置辦不起位置好的宅院,便隻買了城郊破落的小宅子,門口有一片小小的空曠地。
江眠月下車時,便看到那空曠地上被鋤頭翻過了一遍,上頭蓋了一層幹枯的稻草,似乎在為泥土中的菜苗保溫。
那宅子著實破落的很,不過收拾的挺幹淨,院內無人,江眠月跟著祁雲崢往裏走,上前輕輕地敲了敲門。
“誰啊?”屋內傳來了一聲底氣不足的女子聲音。
“在下祁雲崢,國子監祭酒,與監生江眠月一道來看你。”祁雲崢溫聲道。
“吱呀”一聲,門被飛快打開,江眠月一看,隻見門內一位頗為端莊的婦人,年歲與她娘親差不多大,眼眸幾乎與尹楚楚一個模子裏刻出來似的,清亮中夾帶著幾分淡淡的傲氣與倔強。
江眠月一見她,便覺得親切,隻覺得難怪尹楚楚在那樣的環境之下仍舊能養得這麽好,原來是有這樣一位娘親。
門一打開,江眠月便聞到了屋內有一股濃濃的藥味。
“祭酒大人,您太客氣了,怎麽又來探望,上次您帶了大夫來替我看病,我還沒感謝您呢!”尹楚楚娘趕緊迎他們進去,“快進來坐坐。”
江眠月倒是意外,原來祁雲崢之前便已經來過了。
二人進了屋,卻沒有坐下,尹楚楚娘看到江眠月,著實喜歡的緊,“你就是楚楚提到的眠眠吧?一看便是麵善之人,有福氣的。”
江眠月羞赧的笑了笑。
“楚楚啊,性子急,說話直,從小就沒什麽朋友,如今能交到朋友,你與那玉兒,應當忍讓了不少吧。”尹楚楚娘親今日心情極好,說了會兒話,麵色都多了幾分紅潤,足以見得離開那尹家,對她而言,可以說是實打實的好事。
“您過獎了,楚楚麵冷心熱,對我們非常照顧的。”江眠月趕緊道。
尹楚楚娘親聽著她說話著實舒服,麵上笑意不斷,二人寒暄,江眠月聽著她感激祁雲崢,才知,祁雲崢居然還往這兒送過銀兩。
尹楚楚娘親對此千恩萬謝。
“尹楚楚確實是位可造之材。”祁雲崢緩緩道,“她如今有難,我身為祭酒,做些力所能及之事,也是理所應當,不僅是她,若是別的監生,我也一樣會如此,所以不必在意這些,也不必與我多禮。”
江眠月看了他一眼,見他開口慎重而認真,絕非作偽裝腔作勢。
她心中一暖。
臨走前,江眠月眼睜睜看著他將一張銀票塞在了一旁的鎮紙下。
她看了祁雲崢一眼,祁雲崢豎起一根手指在唇邊,朝她淡淡一笑,似乎讓她保密,別出聲。
江眠月麵容上也不由得浮現出些笑意。
從尹楚楚這宅院回去時,天色還早,並不像之前那般是午時用飯的時候,可是江眠月卻發現,他們的馬車依舊駛向了上次的路線。
果然,不久後,馬車在“去留齋”的門前停了下來。
“祭酒大人?”江眠月疑惑看著他。
“哭了那麽久,今日糕點也沒吃幾塊,你應當也餓了。”祁雲崢淡淡笑了笑,“下車吧。”
江眠月看了一眼旁邊的糕點。
祭酒大人便如她肚子裏的蛔蟲似的,連這個都能看出來……她如今確實肚子空空,且她今日口中發苦,對這些甜的沒有什麽胃口,反而是哭了太久,隻想吃些鹹的。
到了這個程度,江眠月幾乎有些破罐子破摔。
今日那般狼狽的模樣都被他見著,其他便也沒有什麽可在乎的,既然來了,便再蹭個飯了事。
今日去留齋倒是比那日看起來人多了些,時不時有人走過,看著像是書生似的,手中還捧著書,口中念念叨叨,像是在背四書五經。
江眠月見到此景,不免有些好奇,這去留齋不是用飯的酒樓嗎?上次來時還未見到此情景,怎麽忽然就成了這個樣子。
忽然,一人口中喃喃著什麽,似乎沒有看清眼前,便朝著江眠月迎麵撞了過來,江眠月躲閃不及,卻感覺胳膊忽然被一股力道一拽,她一個踉蹌,便靠在了祁雲崢的身邊。
她還未來得及言謝,隻微微一抬頭,便撞進了那人的眼眸裏。
那是一個看起來跟自己一般大的男子,說是男子,也並不算準確,少年氣十足,褐色的眼眸一眼看去卻極深,有些看不到底似的。
江眠月一愣,第一反應便覺得此人有些非同尋常。
可下一秒,那人卻朝她一拱手,“抱歉,失禮了。”
“不妨事……”江眠月不由道。
那人看了祁雲崢一眼,也是一抱拳,然後轉身離開。
那人背脊筆直,清瘦的很,可江眠月卻覺得他步伐沉穩,比他看起來的年紀多出了幾分成熟。
祁雲崢眼眸眯了眯,低聲對江眠月說,“那人有些功夫在身。”
江眠月一怔。
“走。”祁雲崢道。
江眠月跟著祁雲崢去了隔聲的廂房中,待小二走後,不由得開口問,“祭酒大人,這去留齋上回來還無人,怎麽這回……這麽多書生在此?而且還有那些身懷功夫的,總覺得有些臥虎藏龍的意思。”
“這附近有一書院。”祁雲崢道,“今日恰逢書院假期,不少書生來此打牙祭,我時常過來,便是來看看能否找到不錯的苗子。”
江眠月終於明白了,祁雲崢為何要帶自己來此。
“祭酒大人是否與店家達成什麽協議,比如書院學生來此用飯可以減免銀兩。”江眠月問道。
“聰明。”祁雲崢笑了笑,“自掏腰包,書生來此,價格減半。”
江眠月一愣,不由得問道,“那祭酒大人豈不是要花很多銀子?”
“我不缺銀子。”祁雲崢笑了笑,“這鋪子便是我的。”
“……”江眠月閉上了嘴。
\"確切說算是祖產,如今交給別人打理,分賬時,我的那份拿去給書生們補上。\"祁雲崢見她表情凝固,不禁覺得有些可愛,“怎麽?”
“那他們知道是您所為嗎?”江眠月問。
“當然。”祁雲崢也並不瞞著她,“小道消息散出去,很快便有效果,如此一來,明年秋,入國子監之人便更多,生源穩下來,便能良性循環。”
江眠月不禁覺得佩服……此人真可謂視金銀如糞土的地步,一般人難以達到如此境界。
“且不說這些。”祁雲崢換了個話題,“編書的事情,考慮好了嗎?”
冷不丁提起這個,江眠月頗有些措手不及,她下意識回應道,“考慮好了,想跟著祭酒大人的。”
祁雲崢正準備用筷子給她夾菜,聽聞她這直白的話語,手中的動作一滯,下一刻,他輕聲笑了起來,給她夾了一筷子菜在碗裏,“那我今日請你用飯,便值了。”
江眠月麵色一紅,“多謝祭酒大人抬愛,學生一定盡力。”
“盡力?”祁雲崢明知故問。
“學生之前答應了崔司業,要去他的那組,協助他完成校勘,如今想換,且需要學生去與崔司業說清楚才是。”江眠月輕聲道,“學生盡力去說,若是不成,便隻能作罷。”
“若是不成,我出麵便是。”祁雲崢道,“或是,我直接出麵與他說。”
江眠月想到崔應觀對祁雲崢源於上輩子的那些敵視,趕緊搖了搖頭,“祭酒大人放心,學生自己先行處理。”
就此,二人回到國子監,各自忙碌,心照不宣,仿佛什麽也沒有發生過。
隻祁雲崢回到夙興齋後,從懷中摸出一張輕飄飄的帕子,他放在手中端詳揉捏片刻後,找出一個小匣子,輕輕打開。
那裏頭有根發帶,還是江眠月剛入學時掉的那根,他喘了口氣,將她的帕子用手指捏著,輕輕放了進去,勾起匣子邊沿,蓋上木蓋。
大部分的事情已經與上輩子不同,他也已經做到最大的程度去避免某些事情發生。
但是正如自己之前與江眠月說的話那般……人與人之間,興許總有某些聯係,剪不斷。
該來的大勢會如何出現,恐怕要看命運的安排。
下午,江眠月照常在廣業堂上課,一麵上課,卻難得有些分心,時不時覺得頭疼不已。
話已經放出去了,江眠月也已經與祁雲崢直接說過想要換組,而尹楚楚也催著她趕緊換過來與她一道校勘,最關鍵的是,她自己也想快些過去。
一下午的思考,卻沒想出什麽所以然來,她最終還是決定不要用什麽手段拐彎抹角旁敲側擊,和崔應觀之間,有時可能直接說明白會更好。
當晚,彝倫堂校勘時,江眠月便刻意留得很晚。
所有人都走了,她卻還沒走,崔應觀見她不走,自然也留下,待隻剩他們二人時,江眠月終於合上書,緩緩來到崔應觀的麵前。
崔應觀看著她朝自己走過來,麵色與平日裏不太一樣,頓時心裏咯噔一聲。
“崔司業。”江眠月忐忑不安的看著他,“我有話想要對你說。”
崔司業一愣,見她似乎有些緊張,耳根還有些微紅,幾番欲言又止,昏暗的燭光下,她美得驚人,眼眸濕潤,仿佛有無數衷腸要訴。
崔司業頓時呼吸一窒,整個人緊繃起來。
她……她想說什麽?
作者有話說:
崔司業:眠眠要對我表白了嗎?緊髒搓手
祁雲崢:你最大的問題就是凡事想得太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