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第一百零一章
一路上道路平坦, 路途順利,風吹起車簾,祁雲崢便看著窗外的風景,轉眼間, 便已經到了國子監附近。
太短了……
與她單獨相處的時間, 著實太短了。
江眠月呼吸平緩, 昨夜那些九章算術的例題,她恐怕確實是耗費了不少力氣。她睡得挺沉, 馬車稍稍搖晃, 她也隻是微微蹙眉,眼睛並未睜開, 渾身也卸了力氣, 軟綿綿的倒在他的懷裏一動不動。
她睡姿總是規矩的, 如上輩子,抱著她, 她便不動了,乖乖躺在他的懷中, 隻用手掌心抵著他的胸膛,不讓他靠得太緊。
而如今, 她靠在他的懷裏,留她淡淡的甜香在他的鼻尖纏繞, 溫軟可人, 勾起他無限的貪欲。
馬車“嘎吱”一聲停了下來,車夫在外頭開口道,“祭酒大人, 已到了。”
祁雲崢沉默看著懷中的人, 她沉沉睡著, 還未醒。
“江監生?”
祁雲崢聲音極輕柔。
“江眠月?”
“眠眠……”江眠月依舊未醒,一動也不動。
祁雲崢輕聲開口,“繞京城一圈。”
車夫愣了愣,半晌應了一聲,“是。”
馬車重新動了起來,懷中的人淺淺的動了動,微微蹙眉,呼吸依舊綿長,仍舊沉在睡夢中。
祁雲崢眼眸中浮起淡笑。
別的不說,這姑娘,倒是比上輩子睡得踏實多了。
上輩子他隻要輕輕一動,她幾乎便會立刻驚醒,黑暗中如麋鹿般眼眸濕漉漉的看著他,小心翼翼,不敢輕舉妄動,隻待他不動了,她才僵硬著睡去。
祁雲崢想到她上輩子的模樣,又看了看她如今的樣子,睫毛一顫。
怎麽這麽不設防的?這才多久,就這麽信任他了?
他呼吸略顯急促,緩緩低下頭,輕輕的、極為小心的……在她的額頭上印下一個淡淡的吻。
與上次在醫舍的吻迥然不同,祁雲崢動作極輕,如羽毛略過水麵,點到即止,悄無聲息,像小石頭投入平靜湖麵,圈起一層層淡淡的漣漪。
馬車一路前行,車夫仿佛像是感覺到了什麽,故意拖延時間,車子經過了喧鬧的鬧市,又經過安靜的京郊,接近城外時,又緩緩返回,比方才的速度更慢了許多。
祁雲崢手指有些僵硬,卻仍舊保持不動,直到再次快到國子監的時候,車子剛好不小心壓到一塊大石塊,“咯噔”一聲,江眠月身子一晃,猛地驚醒。
她一時間有些反應不及,為了保持身子平衡,手撐在前,不小心摁在了一個有些軟的“座椅”上。
“……”祁雲崢倒吸一口冷氣,猛地捉住她的手腕,將她的手從那處拽開。
“江眠月。”祁雲崢語氣中帶著一絲惱怒與隱忍。
江眠月聽聞他的聲音,心髒猛地一跳,抬頭看著他,整個人幾乎懵了。
“我……我怎麽……”
她不由得低頭一看剛剛自己不慎摁到的位置,雖有衣裳遮擋,卻仍舊能看出些鼓脹感。
江眠月不是不懂事的,上輩子對他的了解不少,對那物事也有些許……經驗,那是個不禁碰的,會如此,幾乎肯定是因為剛剛她的手摁在了上麵。
看到此情形,她的臉猛地漲紅,如秋日紅透的柿子。
但是這也太不禁碰了,他他他……他這輩子怎麽還變本加厲了?
她慌亂的口不擇言。
“祭酒……大、大人……我不是故、故意……”她猛地縮回手,逃也似的坐在一旁距離他最遠的位置上,雙手規規矩矩的擺在腿上,腦袋低垂。
“冒犯祭酒大人了,學生知錯!學生回去,罰……罰抄……”江眠月說話已經不利索,原本從睡夢中醒來腦子就不太清楚,猛然間受了這麽大的刺激,她更是無法冷靜,幾乎想要跳車出去才好。
自然也想不到,自己因何緣故睡著睡著,便睡到他的懷裏去了。
“……無妨。”祁雲崢聲音略顯低啞,“快到了,你先回。”
“是,是祭酒大人……您……”江眠月不敢再看他,更不敢與他對視,心虛得發緊,“您保重。”
“……”祁雲崢看著她通紅的麵容,沉默不言。
馬車一停,江眠月便立刻極為利索的從馬車上溜了下去,與車夫頷首示意,轉身快步往國子監裏跑。
涼風吹著她滾燙的麵頰,給她滾燙的心中帶了幾分並不怎麽有用的涼意。
怎麽會做出這麽窘迫的事情,她可真是會給自己挖坑。
手怎麽還不小心摁在了……
江眠月不由自主握住了拳頭,死死捏緊,越想越覺得丟臉,如果有可能的話,她這輩子接下來也不想再見到祁雲崢!
祁雲崢呆在車廂中,沉默不言,隻透過那被風吹起的車簾看著她逃也似的身影越來越遠。
他低頭看了看,又艱難伸了伸自己因為摟著她有些酸麻的手臂,緩緩閉上眼,吩咐車夫道,“去後門。”
“是,祭酒大人。”車夫道。
江眠月一臉羞憤的回到回到勤耘齋之後,腦子終於逐漸冷靜下來,開始可以正常思考問題。
她發現時辰似乎有些不太對勁……明明用了飯還是未時初,從那去留齋往國子監也用不著一整個時辰,怎麽就忽然快要申時末了。
如今天黑的早,申時末也就接近天黑,她看著窗外越來越暗的天色,臉上一片恍惚。
她到底……在祁雲崢懷裏睡了多久?
可是究竟發生了什麽,她也不甚清楚,這次也不知是怎麽的,也許是吃了太多的米飯,她這次睡得尤其的熟,幾乎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麽,過去了多久……
她獨自想了許久,想得腦袋疼,也想不出個所以然,總不至於是祁雲崢故意過來抱著自己吧?也許是機緣巧合,她睡得不穩,倒在了他的懷裏,他不忍心叫醒自己?
應當是如此……這是最大的可能性了。
再加上祁雲崢最後那略帶惱怒又有些隱忍的聲音,她幾乎能確定……發生這種事,祭酒大人也沒什麽辦法,出於君子所為,也不便中途叫醒自己,便一直撐著。
她還記得自己離開時,祁雲崢手臂僵硬,應當是扶著自己扶的。
正想著,門被推開,蘭鈺和尹楚楚都回來了。
尹楚楚已經不像前幾日那麽垂頭喪氣,她眸光平靜,隻是仿佛沒了平日裏的那股精氣神,看起來有些麻木。
蘭鈺還是老樣子,看到江眠月的第一眼,便大喊一聲,“眠眠你臉好紅哦。”
“熱的。”江眠月早就想到了理由,敷衍道,“房間裏有些悶”。
“你今日做什麽去了?”蘭鈺好奇問,“我聽吳為說,你一早便跟祭酒大人出去了。”
尹楚楚眼眸不由自主看向江眠月。
“去見和樂公主了。”江眠月道,“她有些事情問我,祭酒大人便帶我過去了一趟。”
她心中卻想著,這吳為的情報究竟都是從哪兒弄來的,如此精準。
“要這麽久啊,在姐姐那兒用的午飯?她一般不留人用飯的啊。”蘭鈺一麵隨口問,一麵收拾自己的小櫃子。
江眠月口中一哽,“和祭酒大人一到去酒樓用的午飯”幾個字,怎麽也說不出口,便如心虛一般,緩緩道,“隨意吃了點。”
“隨意?”蘭鈺這個家夥也不知道是從吳為那兒學來的,還是自學成才,天然的對這些隱晦的詞有種挖掘的樂趣,笑著反問,“有多隨意?”
“……”江眠月不再回答她,轉頭去幹別的去了,耳根卻還是微紅。
她知道自己這是在心虛。
江眠月覺得自己如今的心情有些奇怪,明明與祭酒大人在外用一次飯也實屬正常,畢竟他們是出去辦公事,又不是私自出去遊玩,可她卻不想與任何人提及此事。
一旦提及,她便覺得心髒跳得厲害,無法用正常的語氣和麵容來麵對詢問那些細節的人。
仿佛悄悄做了什麽見不得光的事情,做賊心虛。
尹楚楚卻用複雜的目光看了她一眼,仿佛猜到了什麽,欲言又止,卻又有些不太敢問。
當晚,尹楚楚依舊看書,江眠月卻在一旁認真的寫那給皇上的奏報,她從未寫過這種文章,寫了又撕,撕了又寫,左看有些對聖上不敬,右看又似乎太過謙恭,再寫,又似乎有種朝廷命官的語氣,不符合自己監生的身份,可用監生的身份寫這類奏報,又從未有人寫過,弄得江眠月著實頭疼不已。
她本以為這奏報便如平日裏寫文章一般的思路,卻沒想到實際寫來竟然與平日裏的策論文章頗有些不同。
尹楚楚見江眠月在一旁抓耳撓腮的模樣,倒是覺得有些驚奇,不由得問道,“寫什麽?居然難得到你。”
“唉。”江眠月拍了拍額頭,“從未寫過這種……”
她剛想與尹楚楚說起今日去尹家的事情,卻想到祁雲崢說過此事由他來說好一些,便閉上了嘴,“沒事,我可以寫好,你不用擔心。”
“嗯。”尹楚楚見她表情,又猜到了幾分,心中情緒略有些複雜。
第二日,尹楚楚走得極早,待江眠月來到敬一亭,卻發現尹楚楚早已在祭酒大人麵前跪著了,她滿臉淚痕,眼中卻滿是慶幸。
江眠月站在門外,看著她不斷叩謝祁雲崢,心中緩了緩。
好在此事不由自己開口,不然她可承受不起尹楚楚這份沉重的感激。
剛想到此處,尹楚楚便注意到了門外的江眠月。
“祭酒大人,學生可以出去一會兒嗎?”尹楚楚哽咽著說。
祁雲崢眼眸微抬,看到了門外的江眠月,了然一笑,“當然。”
尹楚楚起身,快步衝過去,把江眠月嚇了一跳,她不覺退後一步,卻被尹楚楚一把摟進了懷裏,使勁將她摁在了懷裏。
江眠月本身就沒有尹楚楚高,跟她差了大半個腦袋,這麽一抱,正是抱得剛剛好。
敬一亭中的祁雲崢眼眸眯起,看著尹楚楚的手緊緊摟著江眠月的腰肢,她也不抗拒,一雙手甚至從後頭摟著尹楚楚的腰,一隻手輕輕拍著她的背,聲音輕柔,仿佛在與她悄悄說著什麽貼心的話,惹得那尹楚楚把她摟得更緊,麵容也埋在了她的肩膀邊緣,似乎在流淚。
祁雲崢的心中莫名有一股淡淡的酸澀湧上喉間,他緩緩咽下一口濁氣,沉默不語,抓過一旁的羊毫筆,開始批改題紙。
“眠眠,這次多謝你。”尹楚楚心情平複後,狠狠的擦了擦眼睛,聲音大了些,仿佛立誓一般道,“待我日後飛黃騰達,一定帶你過好日子!”
祁雲崢手一抖,一滴墨汁滴在題紙上。
作者有話說:
祁雲崢:嗬嗬,這事用得著你?
(1/3)更,下一更十二點前。